1989年我在刘富道主编的《长江》上发表过一篇文章《我常常想戒掉文学》,这篇文章主要是表达我当时的一种复杂心情。因为对文学的痴迷,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和工作,因此我要戒掉文学。然而,谈何容易,就和精神病患者一样,发作一次,病情会加深一次。最终我还是没有戒掉文学。不仅没有戒掉文学,1991年我进了湖北文学院,成为文学院第三届合同制作家。
文学院第一届合同制作家由国家资助,第二届部分资助,到了我们第三届则完全由文学院解决资金。当时的文学院长是李建纲老师。李建纲在湖北文学界是一位有影响力的老作家,他利用他的影响力把我们派到鄂西北体验生活,一来解决了经费问题,再者,我们这些文学青年到火热的改革开放一线去,可以激发我们的创作热情和创作灵感,发掘和讴歌鄂西北山区改革开放中涌现的领军人物,为鄂西北的企业走出大山尽到作家的职责。
我是第一批被派往鄂西北体验生活的合同制作家,和我一同去的还有古清生。我到达房县时,古清生已经被派到一家建筑公司体验生活,我们都被安排在县第二招待所住,他正在写作一篇报告文学《安得广厦千万间》。这之前古清生刚写过一个中篇小说《古巷道》,大受刘富道的赏识,已被决定发在《长江》上,这时的古清生写作激情勃勃。他挟这份激情离开文学院以后直奔北京,成为北漂一族。后来有一段日子我没有看见他的作品,直到有一年武汉一家报纸连载发表了他的长篇小说,才看见他的名字。
我被安排到房县建筑勘探设计院体验生活,这是一家在鄂西北很有实力的设计院,院长是一位从部队回来又去学校深造过的年轻人,有思想,善于管理,我们所住的第二招待所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这个招待所是庭园式设计,有山有水,还有画廊,搁到现在至少是四星级酒店,当时的总理还在这里住过。我对建筑设计这行并不熟悉,好在院长及时给了我一本关于建筑设计的书,使我了解了很多中外著名的建筑,通过这本书,我知道了一个术语“凝固的音乐”,于是我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取名《凝固的音乐》。
第二次去鄂西北是1992年初,春节还没有过完,我们离开武汉的那天是正月十五。我们一行被安排在不同的企业,我和任默一被安排到郧县拨叉厂。十堰是鄂西北的中心城市,也是中国第二大汽车城,在鄂西北有许多企业为二汽做配套产品,郧县拨叉厂就是为二汽做汽车拨叉的。这家企业有自己的招待所,在企业住下后,每天忙于调查,采访企业领导人,搜集情况。厂长是县人大代表,工作很忙,很少在厂里,没有时间接受我的采访。好几天以后厂长回到厂里,设了四五桌酒,招待“省里干部”。在鄂西北我们被当地的官员称为“省里干部”。酒桌上用的是鄂西北特有的酒杯,每杯三钱,酒喝进嘴里没有感觉,但在不知不觉中就喝醉了。鄂西北的酒文化和他们的盛情好客,在这场酒席中体现得淋漓致尽。我喝醉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接到同伴的电话,李建纲到了郧县。
李建纲带领我们一帮文学青年走在山城郧县夜间的马路上,四周山上是星星点点的灯光。他说话一向诙谐幽默,练达乐观。湖北作协给他分了一套房子,一直没有装修,文学院有个热心快肠的学员主动提出帮他找人装修,这年春节我去看他,经过装修的房子,墙纸已有好几处剥落,尤其是地板凸凹不平。走在不平的地板上,他笑道,这地板和我的人生一样,坎坷不平。
李建纲是我们尊敬的长者,和他在一起,主要是听他讲话。他给我们了许多老作家的故事,也讲一些作协的趣事。那天他忽然说出一句“美国总统是我儿子。”我们听得莫名其妙,当然也有人知道,他有个叫李更的儿子,当时美国总统是里根。没过几年,我在珠海见到了这位“美国总统”,他和他爹一样仗义,当时他住二室一厅,一间有空调,另一间没有,他把有空调的房间给我住,很是让人感动。
离开拨叉厂以后,我又被安排到交通局。那时全国正在流行“要致富,先修路”的说法,这个交通局在当地建桥修路无数,为山区改革开放立了大功。尤其是交通局的局长更是有“筷子书法”的绝技,叫人大开眼界,据说他的“筷子书法”还参加过全国书法大赛,获得过奖。
随后我们又辗转去了竹溪,在那里见到了来自孝感的朱晓玲。我和杨红军一起派去了一个偏远的农场,这里靠近陕西,当时农场正在大张旗鼓地开展打破“三铁”(铁交椅、铁岗位、铁工资)改革,我们目睹了热火朝天的改革浪潮在鄂西北的山区涌动。
到鄂西北体验生活的几位合同制作家都创作了大量的作品,1992年底,由李建纲主编出版了一本报告文学集《崛起的群山》,这本书是我们这届合同制作家在鄂西北体验生活的结晶,也是我们文学创作的起点,有好几位合同制作家因此而在全国文坛立足,并产生较大影响。至今,我们仍可以在网上看到,当年的合同制作家在介绍自己的创作经历时,都不会忘记《崛起的群山》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