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总有那颗最亮的星星
在为我们指引前行的方向!
——题记
一
范小星从手术室出来,感觉精疲力竭,脚下软绵绵的,累的走不动路了。今天是台脑颅手术,手术台上躺着的人是她的公公,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手术,她公公的命保住了。昨天她公公在家门口的公园遛弯,突发脑溢血,幸亏在公园遛弯的老人都是街坊邻居,有认识她公公的人,有人打了120,也有人给范小星打了电话,人很快送到了医院。范小星接到邻居的电话,就给李伟打电话,告诉他爸爸突发脑溢血,李伟说在海宁谈生意,过几天才能回来。
做完这台手术就下班了,范小星不放心公公的病情,准备乘电梯去住院部18楼,在电梯口遇见罗瑶瑶。“星星姐,你今天脸色不太好。”罗瑶瑶说。
罗瑶瑶和范小星同年的,小月份,她们是同在一个病区的护士,又是老乡,也是同一年考入护校,一同分配到医院的。罗瑶瑶找了个公安的老公,也是她们老乡,结婚六年了,有个五岁的儿子。
电梯在14楼停了好长时间没有动。“有点累。”范小星说,“李伟的爸爸刚做完手术,我去看看。”
“李伟回来了?”罗瑶瑶问。
范小星笑笑,摇摇头说:“没有。给他打电话了,告诉他了,他说在谈生意,过几天回来。”
“这是什么人呀!自己的父亲病了不回来,是生意重要还是老人重要?”罗瑶瑶气愤地说。
范小星一笑,说:“不说他了。”
电梯到了,范小星正欲进电梯,罗瑶瑶也进来了电梯。“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李叔叔。”罗瑶瑶说。
她们一同来到18楼,李伟的爸爸还是昏迷状态,范小星给他找了个护工。她们走进病房时,护工正在收拾病人的脏衣服。“二十四小时是危险期,麻烦你多留神,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夜班医生。”范小星轻声地吩咐道。
“范姐,你放心,我护理这样的病人已经好多次了,我有经验,今天一个晚上我都不会睡觉的!”护工说。
护工大范小星很多,叫她一声姐姐,把她叫的不好意思了。“那谢谢你了,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范小星说。
走出病房,范小星才想起来手机是静音状态,她拿出手机调整声音状态,看见有李伟的几个微信。李伟在微信里告诉她,给她的银行卡里打了三万块钱。范小星回了微信:手术很成功。
出了医院,罗瑶瑶说:“星星姐,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范小星问:“你们家的警察又值班了?”罗瑶瑶一笑,说:“今天我自由了!”她挽起范小星的胳膊,调皮地又说:“我们家高山可不像你们家李伟,撒手几天不回家,老爷子病了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你可要上心哦,该管的一定又管,男人不栓紧了,说不定哪天就出问题了!”
范小星没有接罗瑶瑶的话,说:“你想吃什么?我请客。”罗瑶瑶说:“随便。”范星星说:“那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跑远了难找停车的位置。”
她们走进了医院对面的上岛咖啡,在二楼找了个卡座坐下。“吃牛排还是煲饭?”范星星问。“牛排吧。”罗瑶瑶道。
一会功夫牛排上来了,罗瑶瑶拿起刀叉开吃起来,见范小星还在看手机,就问:“你们又在微信里吵架了?”“我才不会和他吵架。”范小星边在手机上打字边说,“我们说好了他10号回来办手续的,可他老是找理由不回来,现在更可好,他爸爸病成了这个样子,叫他回来,他还在找理由,说生意忙,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
罗瑶瑶的叉子上叉着一小块牛排,她用叉子指着范小星,说:“不会是你的问题吧?”范小星一笑,说:“我能有什么问题。”“哪你们怎么一直不要?”罗瑶瑶又问。范小星说:“说起这事我就烦,这么多年来,我叫他去医院检查,他就是不去,我说来我们医院方便,他说怕人知道,那就换别的医院,他也是死活不去,逼急了他就说老是说这事就离婚,我答应离了,他又老是躲着我,这日子过的有什么有意思,你看你们儿子都五六岁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哪方面有问题就解决哪方面的问题,这有错吗?”
罗瑶瑶的牛排进了嘴。她知道孩子只是影响他们感情的一个方面,李伟的爸爸在他们结婚以来一直都瞧不起从农村出来的范小星。也许有了孩子会改变老爷子的态度。罗瑶瑶又想。
“伟哥人不错,你们别把离婚挂在嘴边,伤感情。”罗瑶瑶吃着牛排说,“再说了,现在流行丁克家庭,活得多自在。”
“我咨询过律师,他再不回来我就去法院起诉离婚。”范小星的话说得很坚决。
从上岛咖啡出来,范小星问:“你怎么回去?要不要我送你一脚?”
罗瑶瑶说:“吃得太饱了,走回去,消消食。”她住的小区离医院只有几站路。
范小星说:“我也想消消食,太远了,从我们医院到南湖花园三个时间都不一定能走到,每天吃饭上班,没有时间减肥,又胖了很多。”
“减什么肥啊,你现在这样不是蛮好的。”罗瑶瑶说,“我走了,你路上开车注意安全,拜拜!”
罗瑶瑶很快消失在夜幕中,范小星启动车朝武昌的方向开去。
二
天刚蒙蒙亮,范小星就醒了。她翻看手机,律师在微信上告诉她,离婚起诉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上午可以到律师事务所找他,一起去法院递交起诉书。看了这条微信,范小星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今天是范小星轮休,前几天她和律师约好了一起去法院递交起诉书的。
范小星起床洗漱,打开衣柜,找出她最喜欢那套小西服,她犹豫了穿不穿这套西服。这套西服是李伟给她买的,他们结婚的时候都穿得很简单,李伟觉得对不起她,第二年才买了这套西服弥补结婚时的遗憾。还有她平时穿得皮鞋,也是李伟买的,现在衣服多了,皮鞋多了,但她还是喜欢李伟给她买的东西,她一直认为李伟的审美眼光比她好。
范小星在纠结的时候,律师的电话来了,律师告诉她已经到了事务所。范小星说,好的,我马上到。
范小星嘴里说马上到,可她的脚步却没有动。她的目光在房间里面扫射,似乎是在和以前的生活告别。生活需要仪式感,和以前的生活作一个了断,需要勇气,也要有仪式感。她的目光扫到了食品柜,她打开食品柜的门,里面有一包药,这是她托熟人给李伟配的中药,调理男性身体机能的中药,药一直放在柜子里,李伟找各种理由不喝药。现在人都没有,这些药也就没有用了。范小星找出报纸将药包起来,装进塑料袋,准备扔到楼下的垃圾桶。转念一想,配这些中药花了不少钱,扔了怪可惜的。她将中药放进了柜子里面。
范小星刚走到楼下,手机响了,是李伟打来的。李伟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有事都是在微信里面说。“你爸爸已经出院了,一切都好,有保姆在陪他,我隔一天也会去看他。”范小星接通电话说。“我不是和你说这些。”李伟在电话那边口气急促的说。“我给你订了今天晚上的飞机票,你收拾一下就过来。”“李伟,你吃错药了吧。”范小星听李伟说订了飞机票,还要她今天就飞过去,一下子火气上来了。“我没有功夫跟你开玩笑,我正忙着,马上要去见律师,你不是忙得没有时间回来吗,我只有通过法院解决了。”范小星说完,挂了电话。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枯黄的树叶被吹得满地打滚。范小星没有穿那件小西服,而是穿她平时上班时候穿的衣服,套了一件羽绒服。她仍然感觉很冷,两手插进口袋,朝停车场走去。她的手机又响了,她知道是李伟的电话,没有接,过来一会手机再次响起。范小星接通电话,听李伟在电话那边说:“星星,你注意最近网上的消息没有?武汉很危险,真的很危险,你听话,今天晚上就飞到我这里!”李伟这次的口吻不但急促,还有几分哭音。“你到底什么意思?”范小星不解地问。“星星,你听我说,你哪怕辞掉这份工作也不要呆在武汉了,最近网上传疯了,你不知道?”“我知道什么?”范小星说,“什么事你就直接告诉我!”
这时候,范小星的科室主任电话打进来了。“我们主任电话来了,不跟你说了。”
挂了李伟的电话,接通主任的电话,主任叫她立即来科室。
三
范小星前两天隐隐约约听同事讲过,现在有的医院发现了一种不明原因的发炎,好像挺可怕的,今天主任突然召她来科室,会不会和这个不明原因的发炎有关系?范小星学过院感,当年抗击SARS病毒的时候她还小,但在后来的教科书上了解了病毒的传染性,有了2003年成功的抗击经验,如果再次爆发SARA病毒并不可怕。想起李伟在电话里说的话,她不禁暗自笑了。“胆小鬼!”她在心骂了一声。
在医院门口遇见匆匆赶来的罗瑶瑶,她也是临时应召来医院的。“星星姐。”罗瑶瑶悄悄的说,“你听说没有,我们医院有护理人员辞工了,也有保安辞工的。”“是因为不明原因发炎吗?”范小星问。“我们家高山早就知道这个事了,他一直没有告诉我,难怪他最近老是叫我上班的时候做好防护。”“高山想多了,还有比SARS更可怕的吗?”范小星说。
她们一同来到科室,主任表情凝重地看了看手表,见大家到齐了,说:“事发突然,把大家临时召来,主要是传达卫健委的会议精神,最近网上在传不明原因的发炎,搞得人心惶惶,在事实真相搞清楚之前,我们要不信谣,不传谣,当然,也要高度重视,做好个人的防护,做好各种应对准备,因此,要求大家作好应战的准备,作好随时应召的准备,同时也要做好个人防护,范小星学过院感,你配合尹护士长负责我们科室的院感工作。大家都清楚了吗?”“清楚了!”大家齐声回答。“长话短说。”主任放缓了口气说。“大家都知道2003年的SARS病毒,传染性很强,这次的不明原因肺炎也是传染性很强,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有人传人的现象发生,所以,不是硬性要求大家参加,家里有特殊情况的可以向尹护士长说明,不参加,能参加的同志在尹护士长哪里报名。”
主任的话音落下,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神色紧张起来。眼看春节快到了,有的人已经买了回家的动车票,也有人订了旅游的飞机票,突如其来的事情搞得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一会功夫,大家慢慢散开,有人紧张的去厕所,也有人拿出手机和家人联系。而此刻,范小星大脑里想的是和律师一起去法院的事。“哎,星星姐,你可以不报名,李伟的爸爸那个样子,需要人照顾。”罗瑶瑶悄悄对范星星说。“刚才主任不是说了我配合护士长负责院感工作,这时候请假怎么对主任张嘴啊?”范小星说。“你们一家人订了去海南岛旅游的机票,你怎么想?”“我刚才给高山打了电话,他说叫我放弃旅游,这个时候医院正缺人手,请假影响不好。”罗瑶瑶说。范小星捏了一下罗瑶瑶的胳膊,说:“我们在一起!”
四
事实真相很快就公布了,不明原因发炎被确认为新型冠状病毒。武汉关闭了离汉通道。
远在海宁的李伟每天都在关注武汉,收集武汉的情况,因为他老婆范小星没有听他的话离开武汉,去他那里。李伟还不清楚范小星的离婚诉讼书送到法院了没有,他知道这时候范小星没有时间和他讨论离婚的细节问题,没有离婚之前范小星还是他老婆,他需要做的事就是能为范小星解决实际困难。
李伟从网上得知目前武汉缺的是防护服、护目镜,他用手机和范小星联系了几次,都没有联系上她。他想起了高山,高山告诉他,他也是十几天没有看见罗瑶瑶了,隔离的原因,他们那个家每次只能回去一个人,所以,他一直在外勤点值班不能回去。不过,高山告诉他,罗瑶瑶和范小星目前都好,他和罗瑶瑶每天都有视频。
听了李高山的话,李伟长长舒了口气。平安就好!李伟在心里默默念道。
李伟拿出手机,在朋友圈发了条消息:“急购护目镜、防护服,越多越好,价格可谈。”
李伟在海宁打拼了十几年了,这里是他的第二故乡,他的朋友圈也大多在这里。不一会,有人回了微信:“李总有眼光,抓住机遇就有钱赚。”李伟马上回复:“给我老婆买的,武汉急需!”
晓飞来电话了,说:“伟哥,我看见你的朋友圈了,你要的护目镜、防护服现在很难搞到的,要不是春节放假,也许好搞些。”晓飞是李伟的生意伙伴,当地人。“我也是没有办法。”李伟说。“能搞多少是多少了,我准备过几天就回武汉。”“好的,我给你想办法。”晓飞说。
晓飞的电话刚挂,电话又响了:“李总,我看见你的朋友圈了,我这里有护目镜,你方便的话就来拿一下,我给你发个定位。”放了电话,李伟想不起来刚才打电话的人是谁。对方给他发了定位。
李伟穿上外套,开上他的东风轿车,打开定位,他开到一个小区楼下,一个大爷在楼道门口等他,大爷手里拿着一个纸盒,向他挥手。李伟走到大爷跟前还是没有认出来是谁,大爷说:“我是你的客户,这是我孙子用的潜水护目镜,对不起呀,就这一个,我想你也许能用,就给你打了电话。”李伟给大爷鞠了给躬,说:“谢谢你大爷,能用,能用!”这时候,泪水在李伟的眼窝打圈。
从小区出来,在路上接到晓飞的电话,他说:“伟哥,给你报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说,晓飞。”李伟说。晓飞说:“好消息是,我搞到了几箱防护服和护目镜,坏消息是有人举报你倒卖紧俏物资,囤积居奇。”李伟将车刹在路边,从手机里翻出范小星的朋友圈,找了几张照片发给晓飞,给晓飞打电话,说:“我刚才发了几张照片给你,是范小星她们在医院的照片,你可以拿这些照片去向他们解释,你看星星他们都是用塑料袋做防护服,防护手套。我没有时间跟你说了,你把买到的防护服和护目镜送到办公室,回头我把钱打给你,今天晚上我就回去。”“要我和你一起去吗?”晓飞问。李伟说:“不用,人多了难进去,你现在就去帮我开一张通行证,这些东西早送去早发挥作用。”
晚上,李伟去办公室看见几箱防护服和护目镜,还有一箱方便面,通行证放在桌上,通行证反面晓飞留了一行字:“这是我对武汉的一点贡献,你一路上小心开车,到了给我发个微信。”
李伟将物质装进东风轿车,副驾、后排、后备箱都装满了,没有放方便面的位置了,他打开方便面箱子,拿了两盒方便面,穿好防护服,开车朝武汉的方向疾驰而去。
五
海宁到武汉七八百公里,昔日车水马龙的高速公路,眼前只有李伟的东风轿车在孤独的行驶,跑了数十公里才看见一辆车。到武汉的时候,天已经麻麻亮了,他将车开到了范小星医院的楼下。他知道这会儿医护人员都在忙,防护物质没有人接受。
一路上跑了八九个小时,没有吃饭,没有休息,李伟不觉得累,现在到了武汉,他忽然感觉精疲力尽,又饿又冷,他想在驾驶室里眯一会,这时候,一个警察过来敲车窗玻璃,他摇下窗玻璃,警察问:“是送早餐店吗?”“防护物质。”李伟答道。“哦,哪你来早了,过一会有人下来取早餐的时候,叫他们派人来搬货。”警察说。警察说完就走了。李伟关上车窗玻璃,放倒座位眯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敲李伟的车窗玻璃,把他敲醒了,他忙开门下车。“你不是李伟吗?”说话的是尹护士长。李伟说:“尹护士长,你好,你好,我拉了几箱防护物质给你们,麻烦你叫人来搬一下。”尹护士长激动地说:“太感谢了,我们正缺这些东西,我马上去叫人来搬。”
李伟将车上的货物搬下车,不一会功夫,几箱东西就搬走了。临离开前,尹护士长说:“小范快下班了,不过,现在你们不能在一起,只能隔远点见个面。”
已经是要离婚的人了,见不见面又怎样?一想起要离婚,李伟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滩坐在座位上。此刻,他想起了和范小星在一起八年时间里的点点滴滴。他们恋爱二年,结婚六年,本来是在范小星医院让人羡慕的一对夫妻,怎么走着在着就要走散了呢?李伟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怎么会离婚。
李伟正想着,看见范小星从医院走出来,他忙从车里出来,看见范小星拖着疲惫的身子朝武昌的方向走去。他开车悄悄地跟随在范小星的后面,开了一段路,他忍不住开到了范小星的前面,将车停住。范小星对李伟的出现一点没有感到意外。“星星,我接你回家。”李伟说。“你別过来!”范小星大声叫道。“你快走,別过来!”“星星,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吗?”李伟也提高了嗓门说。“没有什么好谈的,你快离开我。”范小星说。“你再不离开,我就回医院了。”范小星说完,就要往医院的方向走。““星星!”李伟叫住范小星。“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对,可是,我现在不是回来了,还给你们医院带来了几箱防护物质,我在用我的实际行动向你表达我的歉意。”“不是这些,我身上有病毒,你不能靠近我!”范小星说。
李伟哈哈笑了起来,说:“你看我穿了防护服,车也天天消毒,很安全,放心上车吧。”他说完,跑向范小星。当李伟靠近范小星时,她一下子瘫倒在李伟的怀里。李伟小心翼翼地将范小星抱进车里,放在后排座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
“我饿了。”范小星喃喃道。她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刚醒来感觉肚子好饿。李伟坐在前排,他扭过头,说:“饿了吧,快起来吃饭。”说完,从座位上拿起一个保温桶递给范小星。“哪弄来的吃的?”范小星问。李伟呵呵一笑,说:“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我回家了一趟,正好在路上看见有餐馆在开门,我就买了。”范小星惊异地说:“你回家了,那不是要走几个时间?”李伟说:“我腿长,走的快。快吃吧,要不就凉了。”
看着范小星吃饭,李伟问:“你们最近很辛苦吧?”范小星边吃边说:“辛苦一点不可怕,这是我们的职业。”她停住了筷子,又说:“只是有点时候我们的付出得不到回报,一个病人我们拼死拼活的抢救,眼看就好转了,可是一转身人就走了。”眼泪从范小星的眼里流了出来。“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范小星自言自语地说。
见范小星陷入了痛苦之中,李伟有意岔开话题,问:“早晨我跟了那么长时间你没有看见我,不怕遇见坏人了?”范小星破涕为笑,说:“我在医院就看见你的车了。”她用筷子敲了一下李伟的脑袋,接着说:“再说了,现在这个时候好人坏人都不能出门,只有你这个坏人跑到我们医院来了。”“我成了坏人了?”李伟争辩道。“我可是给你们医院带来了几箱防护物质的。”范小星娇嗔地说:“是好人是坏人你心里明白。”
范小星吃完饭,身上暖和了许多,可还是感觉很疲倦,告诉李伟说:“我下午五点接班,我再睡一会,记得叫醒我。”说完倒头睡了。
李伟是外地返汉车辆,不能进小区,只能以车为家,这样也好,可以天天陪着范小星,范小星也不用天天下班了辛苦地往家里跑。李伟叫保姆拿了床被子送到小区门口,他去拿了被子放在车上,范小星下班了就在车上睡觉,他去找吃的,范小星上班了,他就在车上眯一会。
看见范小星匆匆往医院走去的背影,李伟的心里夹杂着担忧、不舍、心疼,他每天都会在范小星下班的那个时间眼巴巴地看着她从医院的门口出现,害怕有一天在范小星下班的时间看不见她走出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昔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已看不见人流了,偶而有车辆疾驶而过,也可以看见送快递的骑手在街上穿行,几乎看不见行人。李伟在寒风中漫无目的孤独的溜达在人行道上,这个时候让人怀念起昔日的人间烟火,怀念从武昌到汉口堵车堵到吃中午饭也未必能到达,堵到怀疑人生,还有拥挤的地铁,人头攒动的游客,现在只剩下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冷冰冰的街道,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景象。过了二个红绿灯,有一家湖南牛肉米粉馆,以前李伟每次送范小星上班,都要在他家吃一碗牛肉米粉,现在已经关门歇业了,铁皮转闸门此刻已被主人拉下。店铺门外有个垃圾桶,一条黄色的狗在寻找吃食,看它那个有气无力的样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吃到食物了,这条狗或许是条流浪狗,或许是不小心从主人家里溜出来的,因为疫情,它找不到回家的路,回不了家了。其实,李伟与狗没有缘分,小的时候他被狗咬过一次,从此,他见狗就躲,但现在他心生恻隐之心,从背包里拿出为自己准备的食物,小心翼翼地接近黄狗,远远地将食物放在地上,那黄狗也不客气,见有食物,扑哧一下串了上来,几口就将李伟放置在地上的食物吃了个精光,吃完了,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李伟,似乎在告诉李伟它还没有吃饱。李伟看了看背包,还有一份食物,他拿出来放在地上,看着黄狗呼哧呼哧几下吃完了。黄狗吃饱了,爬在李伟的脚边,他克服了恐狗症。
再往前走,有一家餐馆在营业,他们是为附近医院的医护人员做的饭,这几天,李伟都是在他家里买的饭菜。他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给老板看范小星在医院抢救病人的照片,那老板看也不看就递给他一份饭菜,还说不要钱,是给医护人员免费做饭的,每次李伟都会放二十块钱,说声谢谢,就走了。
餐馆对面有家婚纱摄影楼,李伟陪范小星在他们家试过婚纱,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现在,摄影楼大门紧闭,店铺外面的玻璃墙上春节特大优惠的广告在寒风中赫然醒目。虽已人去楼空,但婚纱摄影楼始终都是人们对新生活向往的起的,新的生活,新的生命,都是从这里孕育而生。李伟忽然有了对新生命的向往,他疾步回头,向自己的东风骄车走去……
六
李伟徘徊在医院门口,迟迟不见范小星出来。每天这个时间范小星都会准时从医院出来,然后,吃几口李伟为她准备的饭菜,聊几句医院发生的事,就抓紧时间睡觉,她嘴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吃山珍海味都不如美美地睡一觉,李伟发现范小星瘦了许多,那件穿在身上正合适的羽绒服,变得空空荡荡的。李伟在焦急的等待中,见范小星从医院大门出来。“刚才开了个会。”范小星说。“防控的要求,卫健委给我们在附近酒店找了个休息的地方,明天开始吃住都在酒店,你就不用接我了。”“不能天天守护你,你要做好防护,有空了视频联系,我也放心些。”李伟说。“我是学院感的,你放心。”范小星说。“这几天苦了瑶瑶,我经常看她在偷偷抹眼泪,高山在社区协助防控,他的防护服坏了也不及时更换,还有她哪个宝贝儿子,在奶奶家天天哭着叫妈妈,奶奶又不会用视频,急得瑶瑶直哭。”李伟轻声叹了口气,说:“现在这个状况都没有办法。”范小星说:“你不用接我了,又不能回家,要不去做志愿者,怎样?”
李伟听了范小星的话报名做了志愿者,他被安排在方舱医院。他的主要任务是给病人送饭,说是给病人送饭,其实更多的是安抚病人,协助医护人员做一些管理工作。方舱医院有医护人员、志愿者、警察,他们都是行色匆匆,马不停蹄,忙前忙后,每一刻都在忙碌,没有停下脚步的时间。病人中有老人孩子,男的女的,文化层次不一样,性格爱好不同,每个人的诉求各异,有开开心心与人交流的病人,有郁郁寡欢埋头想心事的病人,也有斜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病人,有看手机、刷视频、拍抖音的病人。李伟进来的时候正在陆陆续续进病人,大多病人能配合医护人员,也有的病人进来了抗拒治疗,提出各种无法满足的条件,甚至有的病人趁医护人员不注意想偷偷溜出去。
这天,李伟在给病人送饭,听见前面已领了饭的病人闹哄哄的,有板凳倒地发出“砰”的声音,他知道情况不妙,急忙过去,一个老爷子在闹情绪,他进来好几天了,觉得自己痊愈了,想出去,跟医生说了,医生告诉他要再做核酸检测确认了,还要去隔离观察点,老爷子听到这些就不高兴了,不吃饭,甩东西发脾气。这时,一个穿防护服的警察走了过来,从体态和走路的神态,李伟认出了是高山。“高山!”李伟叫了一声。高山朝李伟点了点头,彼此都认出对方了。
“老爷子,您哪里不舒服?”高山问。老爷子不说话。“您家里是不是有事,可以告诉我,我来给你办。”高山又说。老爷子看了眼高山,说:“你们都那么忙,不麻烦你们了。”高山耐心地说:“那好,您有事随时告诉我,我是人民警察,一定会给您办好的。”在高山的劝说下,老爷子暂时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到方舱医院来了?”高山问李伟。“范小星他们都在酒店休息了,我又不能回家,就来这里做志愿者了。”李伟说。“做志愿者还是很辛苦的。”高山说。“听范小星说你儿子想妈妈了,在家不听奶奶的话,你有空回去看看孩子。”李伟说。“这么忙,哪走得开。”高山的声音哽咽了。“孩子不懂事,不要管他。”
李伟的手机响了,是范小星打来的。“你在方舱医院吗?”范小星问。“在呀,什么事?”李伟说。“我们这里有个奶奶,她说她老伴叫王春来,不会用智能手机,他们现在失联了,很着急,你看看是不是在你们那里,我把她老伴的照片发给你,你找找。”
不一会,范小星把照片发来了,这不是刚才那个闹情绪的老爷子吗?难怪他闹情绪,原来是在为他老伴着急。李伟和高山一起走到老爷子的区域。“老爷子,您贵姓啊?”高山问。老爷子回答:“姓王,叫王春来。”“王大爷,您是不是想老伴了?”高山又问。王大爷说:“想有什么用,她现在怎么样我都不知道,也没有办法联系。”
王大爷家里是老伴负责上街买菜,有天老伴说人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确诊了,王大爷是密接者,症状不明显,被送到方舱医院来治疗。李伟打开手机里的照片给王大爷看,说:“这是您老伴吗?”王大爷看见老伴的照片,急切地问:“她现在怎样了?她在哪里?”高山说:“老爷子,您不要急,您老伴很好的,要不你们现在视频看看怎样?”于是,李伟与范小星接通视频。“王大爷,奶奶在我们这里治疗,病情很稳定,治疗效果很好,您放心啊!”范小星在视频那边说。“王大爷,您和奶奶聊几句。”王大爷在视频里看见了老伴,声音颤巍巍地说:“小莲,你好吗?”“我很好,过几天就出院了,你不要操我的心,你在哪边要听话,不能像在家里,由你的性子来。”奶奶像哄小孩样对王大爷说。“我知道,我知道。”王大爷已是老泪纵横。奶奶在视频里又说:“我们家老头子平时在家里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多担待一点。”这句话显然是对高山、李伟说的。高山忙说:“奶奶,这是我们的工作!老爷子在我们这里很好,您放心,您安心配合治疗,祝您早日康复!你们都康复了,就可以回家团聚了。”
老人家视频结束以后,李伟感慨道:“多么恩爱的一对老夫妻呀!”“你发现没有,老了都是男人感情脆弱,女人更坚强。”高山说。“不知道我们老了会不会也是这样?”李伟说:“我们家,你们家都会是这样,听说做医护工作的人心都硬,更坚强一些,不然就没有办法在医院工作了。”高山哈哈笑了起来,说:“你是在说你们家的范小星吧?”高山停顿了会,说:“我知道,你们离婚是你提出来的,你也是气话,你是想叫范小星挽留,给你一个台阶,可你偏偏遇到了一个心硬的女人,你就觉得没有面子,不离,也不回家,要不是这次疫情,还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样。”“以前我觉得我们家星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要个孩子成天唠唠叨叨的,搞得我哪有心思做生意?”李伟说。“在疫情面前,她表现得那么从容,那么坚强,比我这个做男人的还勇敢。”“要孩子是女人的权利。”高山说。“有了孩子才能体现女性的伟大。”
八
那个被王大爷称呼“小莲”的奶奶叫孙香莲,八十二岁,体态清癯,乐观开朗,为了预备春节物质,她每天去菜市场买一些东西回来,年纪大了,每次买一点,今天买几斤排骨,明天买只鸡,结果不小心染上了新冠病毒,住进了医院,开始的时候病情还很严重的,自主呼吸困难,上了呼吸机,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病情好转了,可以下床活动。“姑娘,你来一下,我问你个事。”见范小星走进病房,孙香莲说道。“你有什么事,奶奶?”范小星笑眯眯地问道。“我家老头子去隔离酒店了,在那里吃啊住啊,一天多少钱,他身上没有带钱,我怕他舍不得吃,把身体搞垮了。”孙香莲说。“这个啊,奶奶,你放心,隔离酒店管吃管住,都不要钱,还有空调,有热水洗澡。”范小星说。“老爷子的事你不用操心,那里有医生,还有社区的工作人员,你现在的任务是安心治疗,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有医生在我就放心了。”孙香莲说。“哎,姑娘能借我一只笔吗?”“奶奶,你要笔是想给老爷子写信呀?”范小星问道。“我要借的笔不是写信的笔。”孙香莲说。“是那种粗的笔,就是你们在防护服上写字的那样的笔。”范小星笑了,说:“哦,知道了,奶奶,我给你拿去。”
见范小星走出了病房,孙香莲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她要完成藏在她心里的一个心愿。不一会,范小星拿了笔来,递给孙香莲,说:“奶奶,你想写什么?我可以帮你写。”孙香莲拿了笔,说:“你闭上眼睛,不许看。”孙香莲打开笔帽,认真地在范小星的防护服上画了二个星星的图样,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了“星星是我的可爱的孙姑娘”,还郑重其事地写了个感叹号。写完,她高兴得又蹦又跳,连声说:“太美了,太美了!”
范小星看不清楚孙香莲写在自己防护服上的字,说:“奶奶,你写写画画了半天,写的什么呀?看你高兴的。”孙香莲指着范小星的防护服,说:“我看你防护服上的名字叫范小星,你一定是天上的那个星星,我就画了两个星星,连起来叫就是叫星星,还写了一排字,星星是我的可爱的孙姑娘。”
听了孙香莲的话,范小星的眼睛湿润了,抱着她说:“奶奶,以后我就是你的孙姑娘了,等你病康复了,没有疫情了,我接你去我们家玩,好不好?”孙香莲泪眼婆娑,紧紧地握着范小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声音颤抖地说:“星星,我这是因祸得福,住一次院,还得了个孙姑娘,我这是祖上积的德啊!”
九
又是一年樱花盛开季,范小星在家给女儿做满月酒。李伟的爸爸也可以下地转圈圈了,看见孙姑娘,嘴巴乐地合不拢。
罗瑶瑶和高山最先到李伟家。罗瑶瑶一进屋就从范小星的手里抱过小宝贝,大大咧咧地说:“长得好可爱,像星星!”“李伟说长得像他。”范小星说。“才不像李伟,你看你看,鼻子,眼睛,哪哪都像星星。”罗瑶瑶说。“哎,星星,我们接亲家吧。”范小星噗呲一笑,说:“你想接娃娃亲啊?”罗瑶瑶说:“娃娃亲怎么了,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接了娃娃亲,以后还会亏待你姑娘不成?”“看把你乐的,喜欢姑娘,再生一个呀。”李伟在一旁插话道。“叫我生?没门!”罗瑶瑶笑道。“现在什么都贵,就怕好生,养不起啰。”“姑娘的名字起好了没有,叫什么?”高山问道。李伟说:“取好了名字,叫李东风。”罗瑶瑶听了李伟的话,做了个鬼脸,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凑近范小星的耳朵边,问道:“你们在李伟的车上那个的?”“就你鬼机灵!”范小星笑而不答。罗瑶瑶一下子乐开了花,说:“我说呢,你又是抓药,又是看医生,不见你有动静,来了个疫情,嘿,你肚子大了起来,我还奇怪了,开始的时候我还和我们家高山掰手指算了日子,星星应该是在疫情期间有上的,可是疫情那么严重,怎么有可能呢?”“你是担心这孩子是隔壁王老五的吗?”高山打趣道。“胡说!”罗瑶瑶说。“这孩子和李伟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尹护士长捧着一束花到了,她一进门就说:“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随着尹护士长进来的是王春来和孙香莲。“奶奶、王大爷,你们来了。”范小星迎上前说。“今天我是来完成我们的约定的。”孙香莲说。“你们的约定?什么约定呀,还蛮神秘的。”高山说。“我和我孙姑娘约定好了,疫情过了我来他们家做客,刚才尹护士长告诉我你添了个闺女,奶奶没有准备,在路上请护士长买了这束花。”
奶奶的到来,给范小星女儿的满月酒增添了不少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