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组诗）

我们无限接近的文明

探寻一条发光的轨迹

是从先贤们的骨殖中开始的

铿锵的小篆，如秦人凛冽的刀枪

用杀伐之气，将一条西汉水锻造

成为乐府之内绕梁的弦音

今天，我们亲眼所目睹的一切

正如这脚下的山堡与河流

每一寸，都烙印着铜绿的铭文

古老智慧的兰仓人

用羊皮记录，用社火传唱

把一支铁血的文明延续千年

今天，我们亲耳所听到的一切

正如传说中幽灵般的盗墓者

一把洛阳铲，让我们接近文明

又让文明在一次次的贱卖中流失

该憎恶还是鸣谢呢，那些

在历史漩涡里腐烂发臭的焦土

都不及一尊秦簋的辩证

从烫金到青绿，整个涅槃的过程

牵引着人们的目光一直延伸

对封土里的世界抱有无限的遐想

当我们再一次领略博大的秦文化

一切的疑团便迎刃而解

青铜的养分喂活了漫山的果实

八月，人们将在丰收的喜悦里欢庆

把赤贫的脊骨从黄土中剥离

迎接一个崭新的黄金时代

尖山——远离世俗的乐土

一场雨后，尖山被绿色不断加深

寺庙的屋檐一道道融入山间

被浓雾迅速勾勒成天空的样子

苍穹之下，宛如一条银带束扎

在一滴澄澈的露珠里，山的轮廓

不断还原，经阳光再次打磨、重塑

以全新的高度接纳远来的人群

尖山最初的血肉，来自风雨的喂养

数十里的天然牧场，繁衍着牛羊和獐鹿

我们未曾听闻，牧童吆喝的山歌小调

或悠扬或粗旷，回荡于山谷与虫鸣交汇

天然的碰撞，迸发出醉人的音符

朋友们在高山的草甸上欢笑，歌唱

眷恋着这方青山绿水、古刹花香

每一秒，都宣告着一场离别

天放晴了，我们顺着尖山而下

每个人鬓间的雾气还未消散

耳边依然萦绕着社火曲的旋律

沿途的村庄，在车子的抖动中

一高一低，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息

车窗外，一匹静默的白马站在路边

摇晃着缰绳，为我们瞩目送行

秦皇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撑着伞，一路从繁华的城市走来

远离人群和烟火，群山中安睡着一面镜子

装着风尘仆仆的梦境与浓烈的笔墨

我们站在船头，握着美酒与草色写诗

螺旋桨拨动的每一寸湖水，都和着天地苍茫

浪花被风驱赶着，追逐着白色的水鸟

在百里秦皇湖上，与我们共赴一场盛大的晚宴

此刻，我想象着把自己变成一面湖

容纳怀中所有的鱼群和水草，用胸腔

承载秦人开疆拓土的雄浑和博大

是的，我深深爱着每一滴娇嫩的湖水

在千百年前，它们都曾是这脚下的土地

与涣散的月光相比，朴实的湖

更能经得起岁月的打磨，分明棱角

朋友呀，黑夜中璀璨的明珠和萤火

不正是它破茧时生出的骨骼吗

在无数个饱含深情的长夜里供鱼群啃食

祁山堡——礼县人挺拔的脊梁

站在更高的地方观望，祁山堡

像一条巨型战船横于西汉水之间

战鼓轰鸣，以满舵的姿态蓄势待发

山顶的每一株树木都是一名水手

端正起身姿，握着赤色的军旗

祁山堡，像世代兰仓人挺拔的脊梁

在数十年的穷困潦倒里，饥饿

远不及堡上一朵盛开的桃花重量

人们焚香上供，感念一段冗长的乡土

武侯祠内一段清晰的出师碑文

把尘封千年的史诗综卷就此打开

这里曾屹立着蜀邦威严的甲士

奏响大风长歌，旌旗飘扬

两千里金戈铁马，多成为冢中白骨

被祁山凄迷的风抽打的愈加悲壮

风雨之后，一个崭新的时代如期而来

五十二万礼县人挺拔着奋进的脊梁

用遍地生长的果树，也用繁衍

回报这方先秦文化催生的厚重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