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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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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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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微知著连载

王安石是我国北宋时期一位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和改革家。

千百年来,人们对王安石的喜爱,更多的是源自于他遗留后世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诗文,如“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还有“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以及“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等等。他的文学成就,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然而,作为一代文豪、一朝首相,王安石却是一位极不讲究饮食起居、不注重仪表等生活细节之人,为此,饱受众人诟病,甚至遭人耻笑。

王安石平日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生活恶习极其严重,他亦自知,却就是不改,是否刻意为之,无人知晓。他喜欢穿长袍,一件袍子总是穿很长时间不换,衣领黑得像牛皮,两袖上可以磨刀,胸前污迹斑斑。其夫人倒是一位讲究之人,总是促其更换,但每每遭致训斥。久而久之,也就任其自然了。上班后,身边大臣们见了他,都嫌弃其身上气味难闻,人人屏息而过。每当与人议事时,对方总是尽可能离得远一些,说完即散,像躲瘟疫似的,不愿多作半刻停留。一次,几位朋友策划了一套话术,终于将他骗到一澡堂里洗了个澡,朋友们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件颜色接近的干净长袍。出浴后着衣时,大家故意分散其注意力,方未被发现。  

王安石除了不换衣服不洗澡外,连头也不常洗,常常是蓬头垢面,好在有乌纱帽的遮盖。可他那脸上的胡须似乎从不修剪。王安石爱读书,常常深夜苦读,实在困了就趴在桌上睡。天亮醒来时,见上班时间已到,脸也不洗,拔腿就走。所以,他那张脸总是黑乎乎的。人们同他保持距离还有一个原因,即担心他身上有虱子。他的生活恶习,无人敢直言,担心遭致祸端。

此外,王安石饮食也极不讲究,好与坏,卫生与否全不在乎。一天,皇帝宠召大臣,盛开御宴,要求大家各自在旁边池塘里钓鱼为食,每人分得有鱼饵。王安石不喜欢钓鱼,独自坐在池塘边,竟然将自己那份鱼饵吃光了。皇帝当面骂王安石是一伪君子,不喜欢钓鱼就罢了,怎么把鱼食吃光了呢?

王安石的陋习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颇遭人不屑。苏洵在他的《辨奸论》中,对王安石做了一番描写:“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还说:“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就是说,脸也不洗,衣服脏了也不换洗,本是些人之常情之事他都不做。穿奴仆的衣,吃猪狗般的食物,头发蓬乱得像个囚犯,整天哭丧着脸,像家里死人一样,还在那里大谈诗书。但凡办事不近人情者,大多成为大奸大恶之辈。虽能得到君主的重用,但无疑将成为天下之祸患。

正如苏洵所言,王安石长时间养成的这种不拘小节,不注重细节的不良习性,给当时社会带来重大影响。

王安石被封为荆国公后,开始实行变法,推出了农田法、青苗法、水利法、均输法、保甲法、免役法、市易法、保马法、方田法、免行法等一整套改革方案。如此涉及国计民生的重大改革,荆公王安石居然排斥忠良,拒绝直谏,只是因吕惠卿与其政治理念相合而获得重用,加之其子王雱参与议政,三人决定天下大事,并立下“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所谓的“三不足”之言。王安石的改革,出发点是好的,但不了解民情,脱离实际,三人意识,一意孤行,导致民间怨声载道,饿殍遍野。然而,荆公对此却全然不知。荆公性子执拗,许多忠臣上表与之争论,但他一概不听,谁也无法改变他的主意,不少名臣只得被迫辞官而去。从此,拗相公之名便举国皆晓。

一天,荆公之子王雱因病突然死去。晚上,荆公做了一个梦,梦见儿子蓬头垢面,皮肉绽开,血流满身,身负百斤枷锁,站在自己面前哭诉道:“父亲,您久居高位,不集广益,专横执拗,强推青苗法等新法,实乃祸国殃民,致民怨升天。因儿也曾参与其中,罪恶极重,故在阴间受此重刑。望父亲及早回头,休得贪婪富贵。”说完,只听一声惨叫,荆公被惊醒过来,便将梦中之事说与夫人听。夫人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妾也时常听到有人议论纷纷,归怨相公,何不急流勇退,省招世人咒骂。”

荆公听了夫人之言,便告病辞职,天子遂从其请,以使相之职,让其到江宁府养老。

江宁乃金陵古迹之地,六朝帝王之都,山水秀丽,物帛丰饶,正是养老的好去处,荆公十分满意,便叫夫人抓紧收拾,将所藏宝玩与金银饰物,一概布施寺院,以资亡儿冥福,择日辞朝起身。

动身之日,荆公只带了府中一名叫江居的亲吏,与管家和僮仆随家眷同行。临行前,荆公对江居和僮仆等人交代:“我现在不再是宰相了,一路所到之处,但凡有人问及我何名何姓何官职,一概不要实情相告,以免惊动当地官府,迎来送往,惊扰民众,千万谨记。”江居道:“倘若有人不识高低,言语伤害怎办?”荆公道:“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必在意,就当耳旁风便了,切莫没事找事。”

荆公一行起初走水路,不觉走了多日,因情绪抑郁,荆公的痰火病犯了。荆公想走一段陆路,边走边看看风景,以缓解一下情绪,兴许病也会好起来。于是,吩咐管家好好服侍夫人家眷继续走水路,自己则带着江居和僮仆登岸。

走了一段,江居见荆公体弱无力,提出找一车马。荆公同意,一行便来到一店前,主人迎上来问道:“客官要往哪里去?”荆公答道:“去往江宁,因体力不支,想租一辆车,或骡或马亦可,即刻继续赶路。”主人道:“现今不同往常了,着急不得!”荆公问:“为何?”主人道:“一言难尽。自从拗相公当权后,立新法残害百姓,百姓不堪重负,四处外逃,寻找生计。这方圆几里,只剩下几户穷人家,吃都吃不饱,哪来的钱去养骡马。你们得等一会,我去找找看,只是费用要比往常贵出一倍。”江居问:“你说的那拗相公是谁?”主人回答道:“就是那王安石呗,听说他有一双白眼睛。唉,恶人有恶相啊!”荆公叫江居别管闲事,自己却低下了头。主人去了多时才回,告知只找到两个轿夫,一头骡一头驴,明早才能动身。荆公一行只好在此歇下。

荆公看天色尚早,便带僮仆出去闲走,只见市井萧条,店铺紧闭,行人稀少,荆公不由暗自伤感,见有一茶馆,遂走了进去,正要点茶,抬头见墙壁上题有一绝句:“祖宗制度至详明,百载余黎乐太平。白眼无端偏固执,纷纷变乱拂人情。”荆公默默无语,茶也不喝了,起身出了店门。主仆二人往前走了不远,见一所道院,荆公想去随喜一回。刚进大门,见墙壁上贴有一张大纸,上有诗一首。荆公看后问香火道人:“此诗何人所作?”道人说:“前些日,有一道侣贴于此。说是骂拗相公的。”荆公将纸揭下,默然而出。回到店家,荆公心情郁闷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来到一村镇,一行人便停下用午餐。荆公见一坑厕,便走进去登东。刚蹲下,见厕所土墙上用白石灰写着一首诗,隐约可见两句:“最恨邪言‘三不足’,前年流毒臭声遗。”荆公没想到连登东还要讨个没趣,气得用鞋把那首诗乱抹一番,直至模糊不清,方气冲冲离开。

又走了不知多少里路,眼看天快黑下来,按荆公要求,特找了一民家投宿。荆公推扉而入,见一骨瘦如柴的佝偻老叟倚门而坐。荆公说明来意,老叟答应尊便。荆公看新粉刷的墙壁上有诗一首:“文章漫说自天成,曲学偏邪识者轻。强辩鹑刑非正道,误餐鱼饵岂真情。奸谋已遂生前志,执拗空遗死后名。亲见亡儿阴受梏,始知天理报分明。”荆公看了很是不解。自己的确曾为一因斗鹑而杀人的少年辩护过,自己也的确曾误吃过鱼饵,这些事传出来尚可理解。可奇怪的是,自己做梦的事,别人怎会知道的呢?于是便问老人家这诗是谁写的,老人说是一位客人写的。荆公百思不得其解。见老人孤单一人,且年事已高,荆公便问起其家庭情况。老人老泪纵横地说:“老伴和四个儿子都死了。”荆公问:“是怎么死的。”老人说:“皆因新法所害呀,饿死的。”老人继续说道:“自从朝廷使用王安石为首相以后,改变祖宗制度,蛮横聚财敛财,官府奉上虐民,不分昼夜地上门催收各种税收,常常半夜敲门,百姓家里所有值钱财物均被拿去抵税,百姓无一宁日,只好拖家带口,大多逃进深山了。都怪那王安石执拗,搞得百姓家破人亡啊!”突然,老人问荆公:“你可知道王安石还在位不?”荆公想试探试探老人的口气,便回答说:“好像还在吧。”老人捶胸顿足地骂道:“这等奸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啊!”江居实在听不下去了,忙来制止道:“老人休要乱说,当心定你死罪。”老人气得跳了起来:“老汉我八十的人了,这种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难道还怕一死?要是见了王安石,我一定会拿刀劈了他!”荆公示意江居不要再讲了,然后起身,走了出来,看天上一轮明月高照,便对江居说:“明月如昼,适合赶路啊!”于是,一行人辞了老人,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程,荆公实在觉得累了,见前面有几间破茅屋,便叫江居前去看看。江居推门进去,见一老妪,便提出借宿,老妪答应了。荆公等人收拾停当,江居取来灯火,荆公刚坐下,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墙壁上贴有一张纸,上面写有一首诗,诗中把荆公夫人和荆公的好朋友以及青苗法等均写入其中,不乏怨恨咒骂之词,荆公不忍相看。大声叹道:“这一路走来,讥诮新法之词,世间无处不在,真可谓骂声震天!的确天下民不聊生啊!看来是我过多的相信了那个福建子(指吕惠卿,是福建人)。”这一夜,荆公又是彻夜未眠。

天刚亮,老妪提着一只破木桶,里面装有一点草食,颤颤巍巍地走到猪圈边,将两只小猪从猪圈里赶了出来,准备喂食。老妪敲着破桶,嘴里喊着:“罗罗罗,罗罗罗,拗相公,吃饭咯。”见几只小鸡也来抢食,老妪一边用手驱赶,嘴里反复念道:“去去去,王安石。”荆公见此,真是羞愧难当,他强忍心中不快,问老妪为何如此。老妪答道:“自从王安石实行新法后,百姓暗无天日。我一孤寡老妇,无儿无女,本来已经吃穿无着,却还要上缴免役助役等税钱。养的蚕还未成茧,就要交丝钱。种的麻还未上机,就要交布钱。养的这猪和鸡,过些天又要被收走了。我们把王安石没办法,只好把他当畜生了,以解心中之恨啊!”

荆公一行继续前行。不多时,到了一小镇,见几家店铺门前聚集了一群人,人人手持棍棒,叽叽喳喳,十分嘈杂。荆公一行打此经过,便叫江居下车问个究竟。只见一大汉气呼呼地说:“听说拗相公这几日要从此过,我们正在此恭候。”江居又问:“为何手持棍棒?”大汉答道:“岂止棍棒,还有大刀在旁。王安石的新法害得我们妻离子散,穷困潦倒。我们等着将他杀了,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荆公听了,不敢久留,便催促赶路。

终于到了金陵,荆公与家眷团聚。随后,荆公将一路所见所闻诉与夫人,将一路诗词汇集起来,写给夫人看了。

接下来的日子,荆公痰火日重,身体日渐消瘦,卧床不起。一天,奄奄一息的荆公突然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光,道:“我王安石上负天子,下负百姓,罪不容诛啊!”说罢,气绝。

王安石变法,功过成败早有定论。无论如何,其改革的积极意义是不可否认的。用现在的话讲,改革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好事没做好,变成了坏事。似乎,这正是荆公日常处事风格,正如之前苏洵所言。由此人们不禁要问,荆公改革失败的原因,是否与其日常不拘小节的生活习性和做事有失严谨的风格,以及主观武断的性格有关呢?回答是肯定的。

可见,生活习性,小事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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