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清秋
(散文)
作者:刘木清
几年前,我将城里房子的一间玻璃房分隔为二,其中之一用来装成了“茶秀”,有十二平米。茶秀室内,壁顶以浅焦糖色桑拿板装饰,南面墙上点缀有精致饰品,北面墙挂一超薄电视屏,东面墙托一小型茶具博古架,西面有两扇明亮大窗,窗下附一微型书架,抽象式落地灯立于一角,屋顶四角边分别有似帘绿萝垂吊。茶室中央,四把鸡翅木太师椅簇拥一古式鸡翅木茶桌,一盆艳丽的鲜花端然搁于其上。茶秀虽小,装饰与陈设还算雅致。
凡晴日,当下午时分,一抹阳光照射在茶桌上,桌上乳白色陶壶散发的蒸汽在阳光里悠然飘袅,整个茶室香雾氤氲,茶香四溢,浪漫与惬意中极富诗意。
起初,“茶秀”并不叫“茶秀”,为“咖啡吧”。原是自那之前,我并不喝茶,而是酷爱咖啡,除此便是白开水,几十年如一日。两年多前,一次偶然际遇,开启了我的饮茶生涯。起初,浅尝辄止;品几款名茶之后,便不可收拾。打那后,“咖啡吧”里,茶事繁忙,茶成了主角,斗室更名为“茶秀”也就理所当然了。
自喜欢上饮茶后,喝茶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每天与茶相处,占据了许多时光。
自然,时间不能总用于喝茶,只是觉着茶秀环境舒适,愿在里面多待些时间。我时常觉着,坐在茶秀里极易激发垒字激情,一旦灵感来临,便即刻在茶桌的键盘上,像往怀里抢扒银子似的快速敲键。有时喝完茶,无意垒字,便从书架上抓起一本未看完的书,将里面的字读得干干净净。偶有茶喝得兴奋了,遂离开茶室,及至书房,提笔蘸墨,或临帖,或书写,酣畅一番。也有身心怠惰时,便会走到阳台,打理花事,心情会很快愉悦起来。如此这般,每日粗衣素食,临池敲字,煮茶理花,日子似行云流水,气朗风清。舞文弄墨是我儿时喜好,随着迟暮渐深,亦不忍无谓抛掷光阴,遂重拾旧好,自觉日有长进,便藉以了却夙愿,亦充实自我,更为了暮景明净清朗,秋水波澜不惊。
自从有了茶秀之后,但凡亲友来访,茶秀就成了会客室。茶秀接待任重,每日除主人的上下午茶事外,时常有三两好友前来相聚。但凡来客,便径邀茶秀,品茶,聊天,兴致浓时,海阔天空。那感受,正如周作人所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同饮,得半日之闲,可抵上十年的尘梦。”那时,你便觉得得闲便是人生主人,真可谓形器不存,方寸海纳。每至豪情奔放时,就会想起曾读到的一幅对联:小茶室,大世界,留你一席;论英雄,谈古今,喝它几杯!以此写照,自以极为恰切。
茶秀隐于市,主人不问尘世,静观风云。茶室的两扇窗,如同一双明亮的眼睛,览日月流变,观红绿肥瘦。初春,把盏弄茶,看窗外春雨如丝,润物无声,初见花树上芽苞萌动,不日便一片似锦繁花。夏日,端一盏茶,看窗外飞絮曼舞,像粉碎了的云的碎片,悠悠飘洒,还了天空一片湛蓝。秋风萧萧的季节,看着窗外零落的景致,再看看手中的茶,恍惚中不知是秋景如茶,还是茶色应了秋景,不觉茶似乎少了温度,心也为之怅然。寒冬腊月,煮一壶热茶,看窗外雪花飞扬,猛然觉得是苍天为祭奠所有轮回的生命而送出的素花,银装素裹的大地,一场新生又开始孕育萌动。蓦然意识到,茶室里这小小的窗,如一面镜,了然万象;这小小的壶,若一江水,流淌经年;这小小的茶室,似一座城,怀拥乾坤。
人难免会生烦恼,每当这时,我总会去茶室一坐,静下心来,用心礼茶。俗语说,“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专注于茶,也就淡了烦绪。庄子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我向往他的“坐忘”所达到的生命状态,尽管我品茶尚不能达到心如止水,澄心味象之境界,但我愿笃守道家的茶道理念,使自己之心境得到清静、恬淡,伴随茶香弥漫,让境界得以升华,亦净了烦忧。
茶室也是我修身养性的场所,通过品茶,禅悟茶道,解茶意,品人生。我崇尚“清、敬、怡、真”的茶艺精神,在品茶中求心境之宁静,敬万物于内心,啜甘苦中养情趣,忘物欲中达至善。茶秀成为我一个清静的去处,不只是为了饮茶,亦然一个修身之所,细品思索中,让人萌生许多关于人生的联想,也由此默化着人的心性和品质。可见,茶室乃滋心养性之地。
我与茶秀相伴了几年,这些年来,茶秀成了我精神的依托,心灵的寄所,晚年的宿地。身居其中,便灰身泯智,总是陶然忘机。清代诗人查为仁有一首诗云:“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我所不同的是,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外,我还有梦,虽不及中国梦,但中国梦都是由我这样每一个中国人的梦想汇织而成。茶秀将是我的圆梦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