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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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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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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母亲


母亲出生于汉川县青龙台村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她的一生充满了磨难。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我的外公参加了革命,由于被叛徒出卖,后惨遭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外婆和我母亲在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四处乞讨流浪。

母亲九岁那年,外婆被迫将我母亲送到我们刘家当童养媳。

母亲一生生育了六个孩子。我大哥之前还有一位大姐。听母亲讲,大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在我四弟之前,我还有一位弟弟,出生几个月后得了肺炎。那个年代,在农村,肺炎是不治之症。

那一年,我已经有了记忆,弟弟临死前的一幕至今仍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那天,母亲坐在弟弟的摇篮边,把弟弟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弟弟,泪水不停地往下淌。弟弟的呼吸越来越轻,脸色愈来愈苍白,母亲心里清楚,死神已经来到了弟弟面前,母亲满脸绝望。我靠在母亲身旁,双手抓着母亲的一只胳膊,吓得跟着母亲一起哭。眼看着弟弟没有了气息,那一刻,母亲大声嘶喊,悲痛欲绝。

母亲是一位勤劳、善良的普通农村妇女,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重复着世世代代的农耕生活。

由于我两个哥哥参加工作早,我和四弟年幼上学,家里的农活全都落在父母肩上。母亲除了耕地和担重担等重体力活外,地里的农活几乎都干。回到家,担水、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饲养家禽牲口,照顾我和弟弟,屋里的一切生活琐碎事务,都是她一手操持,很少见她有闲着的时候。

母亲喜爱干净整洁,干活十分利落,家中虽别无长物,但总是有条不紊。母亲的针线活做得好,家里大人小孩的衣服破了,她缝补得整整齐齐,平平展展。儿时,我们穿的衣裤鞋袜几乎都是母亲亲手缝制。小孩子穿东西费,一双鞋穿不了一年就烂了,衣服上总是“伤痕累累”,时常捉襟见肘,纳履决踵。由于家里穷,母亲无钱为我们置买新衣新鞋,她总会及时为我们补了又补,连了又连,可谓鹑衣百结。母亲常说,“农村人穿衣,只要干净整洁就行。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哪能总是买新的呢?”

每年冬天来临前,母亲就会开始准备一家人过冬的衣物。母亲几乎每年冬天都要给我们几个孩子做棉衣棉裤和棉靴,或是将上年的衣裤再加长。经常夜深了,母亲一个人还在那盏昏暗的小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织着。长夜寒风,孤灯只影,母亲将她对子女的爱全部缝了进去。童年的往事总是依稀而淡泊,然而我始终难以忘怀母亲的那盏小油灯,它永久地陈列在我儿时遥远的记忆里。母亲用她柔弱的肩膀,担起了儿女们成长的重担,她的爱,如春雨绵远,似清歌悠长。

母亲是一位情感外露的人,她对子女的爱都会通过语言和行动发自内心地直接表达出来。每当我们有何惊喜,或有令她心疼的事时,她那深情的一声“呦——,我的儿呃!”让你倍感母爱的万般深厚与温暖。

母亲一生没有念过书,吃了一辈子苦,她深知稼穑艰难,坚信农村孩子只有上学和走出去才是唯一出路,她希望把自己的孩子们培养成才。平日里,父母省吃俭用,想方设法供我们几个孩子上学,即便是地里的农活再忙,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学习。农忙季节,地里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母亲也会要求我们放了学首先在家把作业做完,然后再去地里帮助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小时候,我特别怕胆小,而我们家农田,却离那人人谈及色变的“湾坝子”很近,那里是一片坟冢之地,长久以来流传着许多关于鬼的传说,倘若提及那里,我就毛骨悚然。每到摘棉花季节,母亲忙不过来,就会叫我放学做完作业后,去地里帮助摘棉花,棉花梗淹过我的头顶,站在其中就令我不寒而栗,胆战心惊,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草木皆兵”,疑是鬼在作祟。所以,我常以作业多为由逃避下地干活,母亲也信以为真。

母亲没有文化,讲不出太多太深的大道理来,她用她的方式教育着她的孩子们。她经常告诫我们,“你如果不好好读书,今后长大了就像我们一样种地。”母亲的话,平淡如水,仔细品味,份量山重,它饱含了母亲对儿女的无限希望。在父母的教育下,我们几弟兄小时候学习成绩都不错,为以后的人生奠定了基础。

十七岁那年,我参军了。几年后,在西安安了家。从此,便很

少回老家,自然很少见到母亲。

我儿子三个月大的时候,妻子把母亲接到了西安。时近春节,

我请了探亲假,回到西安与母亲团聚。那是我参加工作后与母亲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也是我们这个三口小家与母亲在一起过的唯一的一个春节。

在西安的日子里,母亲过得很开心,笑容整天挂在脸上,我和妻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母亲含辛茹苦一辈子,从未如此长时间歇息,加之生活上比在家时要好些,没过多日,母亲的脸上便泛起了红晕,眼角的皱褶也平顺了好些,母亲每次照镜子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然而,有时候母亲会静静地坐在那里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轻轻地叹一口气。

从母亲平日不经意的谈话中,我知道了母亲的心思:老三的小日子也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只是离老家远了一些,来看一次都不容易。看到他们都好就行,该回去了,家里的农活还需要帮忙干,年迈卧床的婆婆还需要照顾。每当这时,我总是劝母亲,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多待些日子。母亲说:“来看看你们就行了,待多长时间还是要回去的。”有一次,母亲发完愣,笑着对我说:“你们好是好啊,可是我娶了一个媳妇嫁了一个儿啊!”听了母亲的话,我心里不是滋味,我理解做母亲的心。母亲的内心是矛盾的,她既希望儿女们志在四方,可又希望守望着她的孩子们。做母亲的永远牵挂着她的儿女。

春节后不久,母亲再也待不住了,执意要回去,她说放心不下家里。

母亲回到家的第三天,婆婆去世了。之后,母亲见了我就会讲起这件事。她说,离开西安的前几天,她总是心神不宁,晚上多次梦见婆婆,她“预感不好。”果然,当她回到家时,婆婆已病多日,家里人都说,婆婆只剩下一口气未断,就是等着再看母亲一眼。婆婆见我母亲回到她身边后,眼看着人就不行了。母亲说是婆婆托梦给她,在等她回去。她为及时赶回去看到了婆婆最后一眼,并亲手办理完婆婆的后事而心安。

父亲去世后,母亲就离开了乡下,被大哥和四弟接到了他们所在的汉川县城。

四弟有子女三个,当年,夫妻二人靠做小生意维生,家境比较困难。母亲选择住在了四弟那里,可以帮助四弟夫妇做一些洗衣做饭照顾孩子上学等力所能及的事。

2004年元月,母亲终于还是病倒了,而母亲的刚毅,却未能闯过那次难关,她得的是贲门肿瘤。

得知母亲病了,我赶回去看望母亲。然而,肿瘤已到晚期,医院无能为力。

母亲住院期间,我一直守候在她身旁。母亲很坚强,面对死神,毫不畏惧。在医院那段时间,她没掉过一滴眼泪,一边打着吊针一边还坚持和我谈家常。母亲对她的子孙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留恋,她多次给我讲:“要不是得这个病,我还可以多活几年,那该多好啊!”我总是安慰她:“没事的,您放心,您的病会治好的。”可她心里明镜似的:“我知道你们是在安慰我,这哪能治得好呢!”弥留之际,母亲还轻轻地叮嘱我要少喝酒,注意身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的嘱咐,也是我陪伴母亲渡过的最后的一段时光。

历尽艰辛、忧患余生的母亲尚未来得及享福就离开了人世。作为客居他乡的儿子,未尽应尽之孝,我遗憾深重,似同罪恶。每次回去,我都会去父母亲坟前看望他们,在那冥纸燃烧的火光中,我仿佛清晰地看到了父母亲那熟悉而又慈祥的面容,不由再三跪叩,祈祷父母在那边安好,也乞求他们对我这个不孝之子的饶恕。

母亲早已离尘走远,而我却总觉着还在她身边。几多梦里,母子常相见,总是泪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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