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坝子
(散文)
作者:刘木清
不知从哪一辈起,村里故去的人,都葬于距村子约一公里远的农田的最北端,一个杂草丛生的土沟旁。许是因为当年那里有着一条弯弯的、深深的水渠,人们便给那里取名叫“湾坝子”。
小时候,每当人们提及“湾坝子”,我便会毛骨悚然。觉着那里是鬼的故乡。
长大后,再谈起“湾坝子”,则不那么恐怖了,因为在那里逐渐有了我的亲人,起初是我的爷爷奶奶,后来是我的父亲母亲。每当想念他们时,我就会想起“湾坝子”。是已故亲人使我对那里有了一种亲近。其实,那里故去的人都曾是乡邻,与之生前都是友好的,又有何惧?人生不过百年,终有一日,都会殊途同归,届时,还是乡邻。
记得第一次去“湾坝子”,是回故乡给爷爷奶奶扫墓。至今几十年过去了,这期间我多次回老家,去“湾坝子”给亲人扫墓,总觉着那块墓地一如还是那么大,并无明显扩展,只是坟墓的密度大了许多。所有的墓按照生者的意愿不规则的相互交错着,一座紧挨着一座,俨然一座故人的村落。墓地四周,丛生的杂草,无名的野花,葱郁的灌木,它们坚守着自然定律,一岁一枯荣,始终不渝而又深情的为那块墓地守护着阴凉,布洒着芬芳。
通向墓地,虽田畴阡陌,但近得人间烟火可至。在那长眠的人,与生者阴阳相望,鸡犬共闻。随着自己暮景渐深,这几年去湾坝子扫墓,我时常会在那稍许伫立,心羡故者:一个人终了尚能如愿投宿故土,该是一种何等福报啊!想到自己,少小离家,客居几十载,眼下业已铅华洗尽,风烛残年,倘若待到叶落时,能归根故里,依偎在父母的怀抱,也算夙愿得偿。
在农村,化烧纸钱仍是祭扫的一种主要的传统形式。每逢清明,扫墓人手提各种祭品,接踵而至,“湾坝子”的香火日益旺盛。
又是清明,我们四兄弟一同去给父母扫墓,远远看见父母墓前已有人刚化烧过纸钱。正疑惑时,大哥告诉我,要么是亲戚,要么是邻墓扫墓者所为。据说,长久以来,那里自然形成一个扫墓习俗,扫墓者往往会给与自己已故亲人紧邻的墓化烧一些纸钱,以祈祷他们在天共同富足平安,睦邻友好。
回到家,我为此事久久地感动着:共同富足,和谐友好,原来是可以天地与同。人们生死同村,已是万年修得的缘分,生者如此惜缘,亡者定会护天佑地,温望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