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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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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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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今天是大年初一,不禁想起了我儿时过年的景象。

在五、六十年代,我国生活物资极度匮乏,农村生活相当贫困,过年,既让人向往,也成为农村家庭不小的负担。尽管如此,庄稼人对春节这个传统节日仍十分重视,在人们传统意识里,年过得好不好,关乎着新一年的家景气象。平日,人们辛勤耕作,省吃减用,饲养豕禽,为的是年底能过一个好年。

那时候,衡量年过得好与否,主要看吃穿两件事。忙碌了一年,过年时,一家人都能换上一身新衣,穿上一双新鞋,过年期间,家里有足够的鱼肉菜蔬,正月里天天能吃上米饭,能过上一段“有油水”的日子,说明这个年就过得还好,反之则不然。过年的时光是柔软的,它让每个家庭充满了儿女情长;过年时的阳光是明媚的,它使农家人的日子徒然豁亮;过年时的河水是多情的,它可以荡涤农家人疲惫的过往。因而,过年成为人们备受期待的日子。

对于小孩子而言,过年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食品,有新衣、新鞋穿,不用做作业,可以尽情地玩。

进入腊月,父母就开始为置办年货忙碌起来。母亲开始忙着给一家人未纳完的新鞋收尾,给大人和孩子们添置的新衣做最后的缝制。母亲的一针一线,将一家人对新一年的期盼都缝了进去。年前,大人小孩身上穿的、床上盖的都会进行浆洗,屋里屋外的角角落落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的那种专注和执着,仿佛不是为了洁净,而是想濯净一生清苦,除彻世代穷源。

那时,农村置办年货,最为喜庆的事就是在乡邻的帮助下,将喂养一年的猪杀掉,这是农家忙碌一年的“家当”。父亲在给家里留足食用的以后,将剩余猪肉拿到街上去换些零花钱,买些过年用的食品或物品。杀“年猪”那天,母亲会用新鲜的猪肝,做成“汆猪肝汤”,犒劳一家人。香喷喷的猪肝汤,鲜嫩爽口,吃一口,足可以将一年的辛苦忘得干干净净。

在农村,过年用的点心大多是自家制做,包括麻叶、翻饺、荷叶子等等。其中做麻叶的工序最为繁复费时,仅将麦芽榨出的一大铁锅汁液熬成一小盆糖稀,至少要耗时五、六个小时。农村过年吃的豆腐也是自家制做。惯常,豆腐要提前做好,不能等到年三十。俗语说,“年三十打豆腐——假忙”,会遭乡邻笑话。

农村年三十的年夜饭颇为神圣,是一家人一年来最为丰盛的一顿晚餐,也是一家人团聚的重要时刻。这一桌年夜饭,承载着一家人对团圆的渴望,是一年来劳动成果的展示,是对一家人辛劳一年的一个交代,也是对一年来疲惫身心的舒缓与释放。南方人讲究吃蒸碗菜,年夜饭至少也得八道蒸碗。每年,母亲为做好这顿年夜饭,往往要筹备好些天,犹如创作一篇独出机杼的佳作一般。

年三十晚上有“守岁”习俗,屋里的灯都会被点亮,这是蕴含未来一年前景光明深意的彩头。那时没有电视看,一家人围坐一起,或感慨过往,或畅想未来,抑或家长里短,而父亲此时则在厨房里忙着做卤菜。每年年三十晚上,父亲都要卤一大铁锅好吃的,有卤鸡、卤肉、卤莲藕、卤豆腐等等。卤菜时,卤水在锅里不停地翻滚,像唱歌似的欢快地冒着大泡小泡,熏得满厨房香气氤氲,甚是诱人。每当这时,我总会站在锅边,焦急地等待,看着锅里的美味,垂涎欲滴。

三十晚上睡觉前,母亲会将大人小孩过年的新衣拿出来,让我们一一看过后,然后将小孩子的新衣裤放在被子上,用大人的衣服盖着,这样第二天早起穿时不凉,新鞋端端正正地放在床边的踏板上。大年初一,天还未亮,我就会醒来,急切地穿着新衣新鞋,在堂屋里晃来晃去,如同在表演一场没有T台的走秀,体验着穿新的快乐。待到天亮出门放完鞭炮,母亲会在堂屋的神龛前的地上放一蒲坛,站在我们小孩子身边,笑着说:“快来拜年吧,要作揖、下跪、磕头啊!”我们就会认真的照着做,先拜爹爹婆婆(即爷爷奶奶),然后再拜父母。拜毕,母亲会给一些好吃的,就算打发了。那时穷,我们那里农村极少见有打发钱的。

我们家在当地是一个大家族,嫡亲叔伯的亲戚多,且同住一村,尽管平日朝夕可见,但过年时,相互之间是一定要拜年的。正月初一,父母特别忙,上午会有很多亲戚来拜年,母亲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来客“过早”的餐食。

过去,农村拜年很有仪式感,客人进门后,先向主人索取蒲坛,并置于堂前地上,一行人同时面向堂上的神龛位,俯首合十,一边叫着老人,一边念着吉祥语,作揖、下跪、磕头。拜完年,主人会留下客人过早。

过早的程序很有讲究。首先,主人端上一个约四十公分见方,带盖的精致的红色木质雕漆礼盒,盒内堆放有金果、麻枣、麻叶、翻饺、荷叶子等点心,置于八仙桌中央,然后将每只碗内倒入半碗炒米,放些许白糖,用开水冲泡,便是俗称的“炒米茶”,送与客人。约一支烟功夫,主人撤下礼盒,用一精致的长方形红色木质托盘端上来八个凉盘。又约一支烟功夫,一碗刚出锅的糖水糍粑端了上来。再约一支烟功夫,给每人端上一碗汤圆。至此,过早方告结束。如此这般,一上午要反复接待好几拨客人。

按照家乡习俗,正月初一不出远门,小孩子大年初一要留在家给爹爹婆婆拜年;正月初二,便跟随父母去姥姥、舅舅家拜年。正月十五之前的其他时间,拜年似乎就没有太严格的讲究了。但,正月十五划旱船的年俗,会将年气再次推向一个高潮。此后,“年也过了,月也过了”,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小时候,总是听父母讲旧社会如何穷,人们过不起年。又讲新社会怎么好,每年都有个盼头。如今,日子彻底翻转了过来,天天都在过年。过去,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现在,一件好端端的新衣服,非要专门做旧磨烂了穿才觉着好看。过去,人们食不果腹,瘦得皮包骨。现在,人们变着花样吃,吃出一身毛病,整日忙着减肥,“三高”群体愈来愈壮大。过去过年,给小孩子发红包,实属难以想象,而现在,人们手机里红包泛滥,通常一个红包,胜过我父辈当年辛苦喂养一年的一头猪。

年幼时,我们不懂得过年的真正含义,现在想来,父辈们大年初一堂前的深情一拜,才是对过年真正意义的注解。初一大早,父母一定会给神龛上的香炉里上一炷香,神情专注的立于神龛前,合十俯首,虔诚一拜。那一拜,是在向过去一年的一切不如意告别,是在祈求一个新的光景的到来。那一拜,也成为新一年故事的开始。

光阴流转,时代变迁。过年的故事一代代在传诵。过去,我们的父母讲的是旧社会的故事。曾几何时,我们则讲的是新社会的故事。如今,年轻人讲的却是新时代的故事。未来,现在年轻人的下一代,还不知会讲些什么更好听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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