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便有一蓑烟雨

  今年十月的一个早晨，我去某单位办事，在途经解放路的一个路口时，远远就听见了一声声苍老而又洪亮的吆喝声:“甜梨啊！甜梨！又大又甜的梨啊！”

 我转头循声望去，看见路口处站着一位卖梨的老人。老人七十多岁的年纪，一身藏青色的布衣，脚上登着一双老旧的黑布鞋，身材已经佝偻成一个单边大括号的形状。

 老人见我注意到了他，马上从脸上那深如沟壑的皱纹里，堆出了朴实的笑:“丫头，买几个甜梨吧！这梨是我家院子里老梨树上结的，一年只结这么两筐，又大又甜，可好吃了。”

 我是很喜欢吃梨的人，特别是南山的甜梨，真的是汁多肉嫩，吃起来特别的香脆清甜。看着筐里那些淡金色的甜梨，我确实很眼馋。但是由于正有事情等着办，这时候买兜甜梨拿着去见领导，显然并不合适。于是我向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办完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刚刚晴朗的天气突然就转了阴。一层层乌云像是在哪埋伏了很久的山贼一样，突然就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当我又经过早晨来时的路口，雨点很快就落了下来，我急忙从包里取出了伞，撑伞抬头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早晨遇到的那个卖梨老人。他正吃力地挑着两担甜梨，步履蹒跚地向旁边一家馄饨馆走去，显然是想去那个宽大的屋檐下躲一会雨。老人缓慢地走到馄饨馆门前的屋檐下，把扁担轻轻地立在一旁，两个梨筐被他像对待孩子一样呵护着，慢慢提起，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摆在面前。“甜梨啊！甜梨！又大又甜的梨啊！”那苍老而洪亮的呦喝声又再次响了起来。

 “丫头，买几个梨吧，可甜哩！不甜不要钱。”当我经过那个馄饨馆时老人又对我说。

 “大爷，您的梨怎么卖的？”我看着筐里已经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甜梨问。

 “不贵哩，不贵哩，两块五一斤！”老人带着马上就要开张的惊喜答道。 此时，我分明看见他的眼里透出了一丝光。

 “好吧，给我称几斤。”我说道。

 “好勒！丫头，我给你挑大个的称，自家树上结的梨，甜着哩！”老人开心地说。

 “五斤梨，丫头，你给十块钱就行了。”老人把称好的甜梨用一个皱巴巴的白色塑料袋装好，伸出布满青筋的老手递到我面前笑着说。

 “大爷，您的收款码给我一下，我付您梨钱。” 我边说边掏出手机准备付款。

 “我，我没有……那个什么码……”老人支支吾吾，略显尴尬地道。刚刚眼里的那一丝光，仿佛瞬间就黯然了下来。

 我懂了，老人是不会用手机收款。但在当今这个数字化时代里，人们早已经习惯了用手机扫码支付，我竟摸遍全身也找不出一块钱现金，这一时间还真是难住了我。

 正在这时，一阵风吹过，细细的雨丝随着风，在天空中倾斜成了一条条浅浅的线。一顶粉色的小帽子，像一片树叶一样被卷起，滚落到馄饨馆门口的台阶旁。卖梨的老人迅速俯下身，走下台阶，捡起刚刚被风刮过来的小帽子。然后，几乎用快于他刚才走路十倍的速度，踉跄着奔向雨中那个丢了帽子，正不知所措的孩子。我望着那个佝偻的身影，在细雨中慢慢变得模糊又清晰，竟然想起了:“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虽然眼前没有竹杖也无蓑，但我分明看到了:“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烟雨也无晴。”

 “大美，下雨了也不知道喊我接你，一会想吃点什么？”我转过头，看见老公把车子开到我身边，正摇下车窗大声地问。

 “先生，我就想吃那两筐南山的甜梨，你请客，要现金啊！”我隔着细雨，指了指那两筐早已经被雨淋湿了的甜梨，笑着对他大声喊道。

 “好主意，我去买梨，你先上车！”老公立马大笑着说。

 是的，眼前便有一蓑烟雨，缘何不去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