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县长
作者 刘伟宏
县长夏明刚刚走进饭厅,就听见有人说,豆芽来了。而他扫视了一圈,见每个人都在埋头吃饭,似乎没有点点异样,就没有在意。
这时,窗口的掌大勺的师傅喊了一声,凉拌豆芽来了。说着,就把这菜接了出来。端着碗碟来到橱窗口,夏明看见并排摆着十道菜,有凉拌豆芽、豆芽炒粉条、豆芽炒肉、豆芽炒白菜等,而有关豆芽的菜竟然明明朗朗占了其中的七道。这似乎很有意思,难道县政府大院的二百多号人,个个都喜欢吃豆芽吗?想说什么,他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却止住了。因为在他看来,行政运转靠的就是层级管理,县长不能把这鸡毛蒜皮的事,全部攥在自己手上,而这却是大灶管理员小方应该干好的事,自己怎能一竿子插到底去揽事呢?小方是个年轻机灵的好小伙,相信他会及时发现这一问题,而去彻底纠正了。
坐在里间的一张圆桌前,夏明匆匆吃完饭,就走了出去。这时,他看见办公楼门前站了一伙人,他们激烈地议论着什么,等他走近前,却个个闭口不语了。夏明想问问,却怕职工说自己心眼小,爱打听是非,爱嚼舌根,不是一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干大事材料。从听到的片言只字中,估摸他们讨论的话题,可能与大灶饭菜的质量和花样儿有关。想想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就装着没有听见,径直走了过去。
市上通知下午七点钟,在招待所会议室召开经济分析会。到了开饭时间,县长夏明害怕腿展长吃过饭,耽误了开会时间,就让秘书小张提前去灶上,给自己买来两个馍一根葱。打算安顿完手头事,他匆匆吃一口,喝杯茶,就去开会。可是,当他坐着车经过饭厅门前时,却发现有一伙人还在议论着什么。透过后窗玻璃看见,这车驶远了,有人却在指指点点。而来不及细想,夏明打了一声饱嗝,就闭目养神了。这时铃音响了起来,接通之后,却听见在电话那头,好江南饮食服务公司的王老板笑着说,您真是一方好父母官呐!我们旗下的餐饮连锁店,用的全部是韩二的豆芽菜。那东西新鲜,品质好,还有力提升了我们的饭菜质量。夏明哦、哦着应了两声,就挂断了电话。
一天晚上,秘书小张敲门进来,小心翼翼的,好像要说什么话。夏明抬头看了一眼,说:“有什么事吗?”小张搓了搓手背,压低声音说:“县长,您要当心呐!”他扬起眉头,冷峻的眼神审视着他,说:“什么意思?”秘书嗫嗫嚅嚅着说:“小心,有人对你不理解,到处告黑状。”说着,他把一封已经拆开封口的信件递了过来。
接过一看,夏明才知道这是市纪委转办下来的一封匿名上访信件,上访人要求对县长明目张胆给亲戚销售豆芽菜开绿灯行方便一事进行彻查。看完这,夏明苦笑了一下,对秘书小张说:“黑的洗不白,白的抹不黑。相信组织吧。”
“可是,社会上人真坏,他们还给您起了一个绰号。”
“什么绰号?”夏县长紧赶着话茬问。
“豆芽。他们说您是豆芽县长。可在我看来,这豆芽人人都爱吃,里面也能捞出黄金呢。”秘书小张陪着小心慢慢吞吞说。
“没事了,你去吧。”夏县长挥了挥手,小张就转身出去了。
目送他出去,夏明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着一团烟雾从自己嘴里呼出,往事却像放电影一样,从他的脑海里袅袅升起了。
那是个下雨天的日子,作为扶贫干部,夏明驱车来到县城西南约三十公里远的党家川。这是一个偏僻的村子,坐落在霍塬脚下,黄浊的茹河水掀着浪花,一路嬉闹着向渭河流去。顺着茹河岸边的一条蜿蜒延伸的小路,夏明穿着雨衣,踩着泥泞来到沟坳里的一户人家。跷进门,他看见靠崖挖成的三只窑洞,和黄土夯成的生着绿毛的三面围墙,组成了这样一个沧桑感十足的院落。
这时,韩二留着长发,穿着一身牛仔衣,睡眼惺忪着,从中间那只窑里钻了出来。见他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圆脸蛋,大腹便便,正是干事创业的黄金年龄,却堕落成一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懒汉,夏县长心里不觉一沉。他说从今儿起,我俩就是连手,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尽力帮助解决。你不脱贫,我不能回营啊。
对这三只窑洞,夏明挨个转了一圈,他看见只只窑顶上都有裂纹,还渗出几坨坨水来。窑里摆设十分简单,除过中间的窑里有一件老式柜、一张三兜桌子外,再没有任何家具。左边窑里盘着一个土夯的锅头,算上是厨屋了;右边窑里用砖头支起一页板,平放着七口袋粮食。这家除了穷土土不缺,其他什么都缺,算得上一穷二白了。
陪同的村支书老党介绍说,韩二人活泛灵巧,有上进心, 可就是离娘太早,父亲又长期卧床害病把这家拉扯了,人也殁了,属于特困户。他还说,这娃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个媳妇。要么,快三十的大龄青年,再晃荡过几年,就成了狗也不闻的地摊,只有打光棍这路去走到黑了。
听了这话,夏县长心里一阵难过,他想不通在这大多数人富起来的今儿,还有这么落怜的贫困户。而这千真万确就发生在自己县域内,他要千方百计使他早早从生活窘迫的阴影中走出来,头顶自信的阳光,傲然绽放出精彩的自我。于是,他问韩二有什么特长,抑或爱好?想了想,韩二说,还真说不清楚,糊里糊涂吧。
他说你有什么挣钱的门路吗?讪笑了一下,他说没有其他本事,只是跟着父亲做过豆腐生过豆芽菜。可那些事都挣不了大钱,养家糊口还寒碜些,就丢手不干了。
他说天下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认准一件事,只要你做的比别人好,就可以招揽来回头客,客户就是供你衣食的父母。像孝敬父母一样去诚信对待客户,客户就会回报你金山银山。他说这些大道理我也说不清楚,理解不透,只是觉得生了穷鬼命,就莫想做那富贵人。一句话:家里穷惯了,对自己没一点点信心。你说要帮助我,能不能给我也找个铁饭碗端上?咱先表个态度,绝对不丢县长人。
夏县长爽朗地笑了,说其实你有自己的金饭碗,怎能小看这,却要去抢不该属于自己的舍饭呢?就说这生豆芽菜吧,做好了家家酒店饭馆都离不开你哩。若生意做到火里,就可以带上包装去创自己的品牌,通过批零兼营,让你的豆芽菜走上市民的餐桌。说这豆腐吧,做出品牌,还可以衍生豆花、豆腐皮、豆浆、豆粉等等经营门类,走网销的模式。所以,质量是上帝,做好才是金饭碗。韩二接过话茬说,讲大道理,我这平头老百姓永远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人实诚,说话准听,就听你一回。夏县长说,不是只听一回,而是要长期坚持去这样做。有什么困难,就尽管来找我。
想了想,韩二说我有家传绝招,生的豆芽菜总比别人的品质好,可就是卖不出去,销路怎么也打不开。每次都是鸟鸟刚刚出头,就被枪打了,只得窝里蹲了。这时,村支书老党在一旁插话了,韩二这话句句都是天大的实话,我们党家川离城远,交通不便,遇到天下雨就与外界断绝了来往。于是这娃生的豆芽菜,只能眼睁睁看着去发霉,成了牛不吃狗不理的烂货,就压到粪堆里去壮田了。
望着雨幕,夏明渐渐陷入沉思之中。他感到四周的沟壑,黑压压的连成了一片,又幻化成一只庞大的巨兽,向他身上压过来。空气似乎有些紧张,呼吸快要窒息,他伸手要把这巨兽撕得粉碎,给党家川人一个晴朗的天空。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这路立马就修!”停顿了一下,又对韩二安顿,“该好好思谋自个前程了。只有富起来,一切现实困难才能解决了。”回过头,他看了看老党,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你这村支书还要当好月老,帮党家川的一个个大龄青年引来凤凰。到了喝喜酒的日子,我一定参加。”
夏明抬脚刚要离开,韩二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话:“县长,我能搭你车进一回城逛逛世事吗?”他说:“行啊,还邀请你去家里做客。等你第一批豆芽上市的时候,就用这车拉到城里,我亲自帮你推销。”
在县城,韩二理完发,又给自己卖了一件新衬衣穿在身上,顿时感觉清爽了许多。这时铃音响了,却是夏明邀请他去家里做客。他还一再安顿:“别见外,你嫂子已经把饭做好了。”
挂了电话,韩二感到一股热流从丹田里汩汩升起,浑身火辣辣的,倒不自在起来。圪蹴在一根电杆背后,他抱住头偷偷地哭了。想到一岁时,母亲因病去世,舅家的亲戚却不大上门了。而父亲一辈辈,土里刨土里吃,没什么社会交往,门庭一向冷冷落落。于是从小他就感到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缺少亲情,没有朋友,天不受,地不管。像鸡毛一样随着风风去飞去飘,他落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知道穷人无处告艰难。从来不愿向别人伸手讨要什么,他知道穷人要有穷人的志气,要有穷人的活法,哪能硬着头皮去受别人的白眼,去落别人的话把把呢?可是,夏县长却一再邀请去家里坐坐,让他不禁有些感动了。哭着,哭着,想到伤心处,他一时不能自抑,身子不觉颤抖起来。
估摸县长快要下班了,韩二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秤了二斤桔子提在手里,信步向夏明家里走去。一路上,每当经过沿街门店前的玻璃橱窗时,他都要照照,但怕身上落土,衣服起了褶皱,让县长夫人失笑自己。
来到县政府家属院,韩二敲敲三楼靠右的一户门。咯吱一声,这门从里面打开,他看见县长夏明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在他身后,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笑吟吟的,想必一定是县长夫人王莉了。
寒暄过后,宾主落座。这时,县长夫人王莉麻利地端来饭菜摆在桌子上。把一双筷子递给韩二,夏明招呼他动手吃饭。看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韩二有点儿局促不安,右手拿着筷子不停地颤抖着,一时不知道咋办才好哩。看出他的窘迫样儿,她笑说:“不要客气,全当在自己家里。这半辈子已经过去,他做人做事就靠认真二字,谁让你们是工作中的连手呢?”
临别时,夏明一再叮咛韩二,回去就要跑起来致富,我会经常去党家川探望。点点头,他转身就走了。
这时,王莉对丈夫夏明说,不就是一个七品县令嘛,芝麻大的一个官儿,老把外人引回来办公,天长日久,这日月咋掀呀?他说,我思谋这娃光棍汉一个,家里没有一个个亲人。这年轻轻的,游手好闲,还不是因为缺乏自信吗?让他来我们家里走动走动,鼓励鼓励,慢慢不就有了自信心吗?没有信心的贫困,才是最可怕的扶不起的贫困。接过话茬,王莉噘着嘴说,就你能呀!不愧是当县长的材料,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一周后,韩二打来电话,说自己发的豆芽菜能上市了,问县长家里有人吗?准备送一些过去,让尝尝鲜。夏明说不用了,把具体时间留下,我派车去接你。
一个晴天的日子,阳光给街道洒上了一层金子。鸟儿站在枝头欢叫着,与汽车的嘶鸣声搭配成了高低音符,奏响一曲春天的赞歌。就在万禾菜市场东口,早早搭了一个红色的棚,旁边停着夏县长的红旗牌越野车。只见从这车里,韩二埋头把一桶桶豆芽菜卸了下来,搬进了红棚里。这时县长夏明穿着一件白大褂走了过来。
县长卖豆芽了!这话很快在县城里掀起了波澜,于是市民们纷纷围观过来,要看这卖豆芽的县长是什么样子。当他们看见夏明穿着褂子,就像酒店后堂里的师傅,不禁纷纷叫好。不一会儿,韩二带来的豆芽菜被市民们抢购一空,还有人嚷嚷着要买,却没货了。
韩二人实诚,生的豆芽菜白白胖胖,鲜嫩可口。而经过县长夏明连续三次的站台推销,一时间享誉全城。见天早上,一些市民在万禾菜市场东口张望着寻找韩二的豆芽菜,他们还戏称这是县长专供菜,只要吃上一口,人人就能过上当县长的官瘾。
慢慢的以讹传讹,有人就说夏县长与韩二之间是亲戚关系,他给他推销豆芽菜,纯粹是为了帮自己人抢占市场。还有人自以为高明地说,夏县长贪婪成性,大钱不放过,小钱能看见,就豆芽菜这么点牛毛利润,都能瞅上捞一把。而见天卖完豆芽菜,他还要跑去向县长夫人王莉交账哩。这不,有人就看见韩二提着二斤豆芽菜,去了县长夏明的家里。
这些跟风跑的话,迅速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有些喜欢捉摸领导心思的人,纷纷揣测县长夏明与韩二之间,还真是亲戚哩。要么,他也不会这么费劲地去帮他。于是一些机关大灶纷纷购买韩二的豆芽菜,而让县长夏明没想到的是,这事在政府大院里竟然也发生了。
豆芽菜销路越来越好,韩二却渐渐不满足眼前的经营状况了。在党家川生产,一路劳神费力地运到县城去卖,一个来回就六十公里路程。这抬高了豆芽菜的成本,姑且不要去说,常常还不能按时赶点地到达,使市民需要劳神费力地去等待。天长日久,这势必会使市场慢慢萎缩,影响到豆芽菜的销路。
于是,韩二鸟枪要换大炮,他在万禾菜市场租了两间门面,办起了疏菜超市,主打豆芽菜品牌,兼营调料及其他果蔬产品。而在距离这市场不到一百步远的条巷子里,他租了一间民居,专门生产豆芽菜和豆腐。人手一时不够用,他索性把村支书老党勾留上帮忙。
渐渐的,韩二生意在万禾菜市场形成了气候,却对三个菜霸构成了潜在威胁。是呀,在这县城独一无二的市场里,多少年来,都是他们仨商量的结果,决定着这里的定价权。可是,自从韩二来到这里,他把豆芽菜和豆腐的价格压得十分低,一时把大量顾客吸引过去。于是一个日头下来,这三个菜霸的门面前,却冷冷清清,很少有人去光顾。于是,他们沆瀣一气,就变着花样儿去拧治他。
这天,县长夏明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忽然闯进来三个人。他们自称是万禾菜市场的模范经营户张三、李四和王麻子,向县长反映问题,请予以解决。张三说,市场经济嘛,政府不能插手经营。可是,你这手太长,竟然伸到万禾菜市场里面,导致我们三家顾客减少,生意亏本。都是你的子民,手心手背都是肉,都一样。韩二在县长您的支持下,去吃香的喝辣的,把米吃干舔净了,我们这些生意人就剩下去喝西北风了。李四抠抠头,扭捏作态地说,今儿来,就想邀请县长大驾,也抽空给我们站站台,促销一回蔬菜。这时王麻子发飙了,他问县长与韩二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到他们去找县长夏明了,韩二心里愧疚极了。在这憨厚朴实的农村汉子看来,自己顾虑不周全,却给他的工作带来了麻烦,就开始自责起来。哪里黄土不养人哩?他打算把这店面盘出去,另谋一条出路。
一个下午时分,县长夏明突然打来电话,让韩二这会儿在自己办公室来一下。听了这话,他屁颠屁颠赶过去,哪知刚进门,就被夏县长狠狠批评了一顿。
他说年轻人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要沉住气,去冷静对待生活中的磕磕绊绊。你的情况,村支书老党都给我说了,不要难过嘛,所有的困难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市场经济是允许打价格战的,市民就是其中的获益方。我相信全县人民会理解和支持我的,就放心地去经营吧。有了千难万险,我一人扛着,谁让你是我的帮扶对象哩?不要泄气。看着县长夏明殷切期望的目光,韩二点点头,就告辞了。
真没想到,这些菜霸不思通过正当竞争的手段,去求得生存,竟然在匿名告状。想了很久很久,县长夏明终于想清楚了。于是拨通电话,他给秘书小张说,尽快拿一个县政府班子成员帮助精准扶贫户推销产品活动方案,要求每人至少有一个对象,上不封顶。由县电视台全程跟踪采访,公开报道。电话那头,秘书小张紧张地说,天呐,他们继续告状咋办?只听夏明斩钉截铁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告状就让他们去吧。
于是,县政府班子成员帮助精准扶贫户推销产品活动启动仪式,在万禾菜市场东口举行,县长夏明做了富有激情的讲话。他说帮助开拓产业,是给精准扶贫户实施的一个造血工程。只有气血旺盛,自身才不会生病,精准扶贫户才会真正实现脱贫,走上富裕道路。这话刚刚讲完,常务副县长李刚就宣布这活动正式启动。
这时,县长夏明穿上白大褂,快步走到万禾菜市场里面,给韩二帮忙推销豆芽菜。在他左右两边,分别站着韩二和村支书老党。而在这市场西口,常务副县长李刚正在给自己的帮扶对象推销洋芋⋯⋯而这一切,都被电视台记者用摄像机一一记录下来,并做成专题片发到网上。
写匿名信诬告的风波刚刚平息,可村支书老党来找县长夏明。他说党家川村级道路硬化工程已经收尾,尽管家家户户门前有了油路,但主要劳动力流进城市,农业发展的基础依旧十分脆弱,韩二等大龄汉子的婚事一时还是解决不了。他说不是已经成立了红白理事会吗?咋不紧锣密鼓地开展工作哩?他说动员一些老胳膊老腿到处去穿针引线,可人家姑娘个个并不在乎党家川的情况,而是关心在城里有没有楼房。说韩二吧,就差楼房这一个条件,昨天与个陕西姑娘刚刚吹了。听了这话,县长夏明陷入了沉思之中。
党家川三十多户人,近百十号劳动力,大多已经流向大城市。在那里,他们吹拉弹唱,各显神通,个个活得十分滋润。有的买了洋楼,有的买了豪车,有的买了五金一险,已经融入到当地的社会生活之中。而今,他们户口虽然仍在党家川,但人已经成了候鸟,只在过年的日子里,才飞回自己心心念念里的家乡。平常日子里,却连个人影影也不见。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劳动力流失如一击黑虎掏心,已经使如今的乡村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于是一部分土地慢慢荒芜起来。
韩二倒是愿意扎根农村,种上百亩豆子,把自己的豆系列产品开发出来。可这年头,无论干什么事,都要靠资金去投入。这娃手里没钱,只能站在干梁梁上去吆喝,却没有一点点胜算。
一天,韩二来找县长夏明。见他喜滋滋的样子,他就问:“请我吃喜糖吗?”他说还早哩,请县长帮忙哩,我要贷些款。他说干啥?他说流转二百亩土地,去种豆子。他说需要多少资金?他说三四十万元。
听了这话,看着眼前的韩二,夏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好个韩二,你是不是一个憨儿,算不来账?这三十万元能流转回来二百亩地,谁敢相信呐?嘬了嘬嘴,韩二接过话茬说,这账算早早都算过了,仅仅是种子、花肥、农药、机耕等生产费用,而我手里还攒了十多万元呢。”
“土地流转费呢?难道乡亲们不要吗?”
“有,每亩每年五十斤黄豆。这上场时节一次性兑现。”
“啊,真有你的。我给农技部门打声招呼,凡涉农的机械、肥料、农业、油料等,都由县财政用支农资金无偿投资三年。但愿在这期间,能把你很快扶持起来,给我们县新农业生产踩出一条蹊径。总之,耕地一点儿也不能荒芜。否则,就是祖宗的罪孽。”
“快给我说说,打下这么多豆子,你准备干啥?”
“最近认识了一个姑娘,是一名大学生,会搞电商业务。她说我生的豆芽菜磨的豆腐,色鲜味美质优,若做成塑料袋真空小包装,通过网络销售,就能配送到全国各地。试了试,还真行啊。”
“你们之间谈的来吗?”
“马马虎虎吧。反反正正,二人要有共同的生活目标,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拍拍韩二的肩膀,夏明高兴地说,好样的!你就放心地去干。若资金还有困难,就用我个人的工资去做担保,协调给你贷款。只要把这事做成撂响,让全国人能够吃上咱党家川的豆类产品,相信有些人送我的绰号——豆芽县长,倒是值了,叫出了地方品牌。”
“需要注册公司和商标吗?”夏明继续问。
“要啊。”
“取名名了?”
“取了。公司就叫憨儿豆类制品有限责任公司。至于这个商标嘛,倒是想好了,不知道您同意吗?”
“直说无妨。”
“商标就仿照老戏上的样子,设计成写意的七品县令的乌纱帽图案,上面注明‘豆芽县令’四个字。”
“好哇!真没想到咱的韩二还是一个企业家的材料哩。”
“哦,你还没说这姑娘叫什么名字哩?”
“韦香浓。”
“向农就好啊,看来你们还是志同道合的般配搭档。”
⋯⋯
两年后的个日子,在县城的一家高档宾馆里,韩二与韦香浓举行了婚礼。只见村支书老党在跑来跑去的经管事,已经擢升为县委书记的夏明,作为证婚人,准时参加了婚礼。这时“豆芽县令”作为一种驰名商标,已经火遍了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