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半间老屋,童年和少年时代也生活在这屋里。老屋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我对老屋也有着别样的情愫。
老屋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同龄,是当时公社里为数不多的三间瓦屋。据长辈介绍,这老屋是曾祖父母和六个儿女共同吃苦耐劳、节衣缩食新建而成的。三爷爷年少时离家参加革命,姑奶奶长大出嫁,四个爷爷每人分得了半间老屋。
中间的堂屋是大家进进出出的集体通道。四户人家都是以正梁为界,用篱笆分隔开来,房门就是每户的门面。
爷爷生下了六个儿子,父亲为长子,为了让父亲结婚有个地方,爷爷就将分得的半间屋给了父亲。
父母的婚房里,安放着一顶橱柜,一张梳妆桌、一张木板床和一个踏板,就将整个半间屋塞得满满当当的,仅剩下人走的地方。
为了发展副业,找些零花钱,父母连床底下空间也不肯放过,捉了几只长毛兔拴在床脚上饲养,总是利用上工前、放工后的时间找些草料饲喂它们,靠摘下的兔毛挣点钞票给我们买些衣帽、鞋袜。后来,老屋的其他住户纷纷仿效,有的在床底下养猪子,有的也养兔子、鸡子,虽然有些异味,过惯了穷日子的人,谁也没有一句怨言,大家一连10多年从未间断过。
老屋整天门庭若市,进进出出,人头攒动。尤其到了吃饭时刻,就像“长江饭店”,人群一波接着一波。每到傍晚,鸟儿归巢似的纷纷到家后,孩子们个个粉墨登场,大闹天空。有哭的,有闹的,有打斗的,有缠着大人不离手的,虽然这样,大家依然觉得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在我的记忆里,老屋住的最大长者是大爷爷,他是个残疾人,双手肢残,双腿截肢,全靠拐棍行走,到了晚年病入膏肓,生活简直不能自理。3户人家,26颗爱心。春天,为他添置衣衫;夏天,为他购买凉席、蚊帐;秋天,为他准备衣帽、鞋袜;冬天,为他更换棉被、床褥;大爷爷轮到谁家,谁家早晨为他打水、挤牙膏;中午为他盛饭端汤;晚上为他整理盖被,直到大爷爷噙着泪水依依不舍地离世。
老屋里的住户都要面子、爱清洁、讲和气。每户除做好自家的保洁外,对于公共面积从不占用,总是主动打扫卫生。夫妻之间、邻里之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大家都能相互包容忍着,不肯表露出来,怕外人看笑话。有好吃的,总是主动拿出来与大家一道分享。哪一户来了亲戚朋友,煮饭时,宁可多放几瓢水、让大家弄个软饱;吃饭时,宁可多添几双筷子,也要让大家聚在一起,凑个热闹。
老屋的主人曾祖父留下的家风家训是互尊互敬,相互关心、互相帮助。一家人一直默默的传承着。家里人相见要礼貌相待,遇见生人,也要主动招呼一下。谁家有困难,都要伸出援助之手,主动帮一把。谁遇到烦心事,都要关心一下,帮助化解。在我10岁的一天深夜里,我突然高烧不退,疼得哇哇直叫,大家闻讯后纷纷起床,轮流将我背到卫生院。当得知我要住院,父母手头经济拮据时,都伸出了援助之手,纷纷慷慨解囊,鼎力相助,令我感动得直掉眼泪。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大家的腰包逐渐鼓了起来,其他几户另起炉灶,重新建房。1985年春,经过作价将老屋全部并给我家,我家成了老屋唯一的主人。
1997年,我家新建了三间三层楼房,老屋彻底完成历史使命,被拆。
老屋,你虽然无声,却见证了人间的发展故事。老屋,你虽然无语,却阅尽了人间的大爱情怀。难怪不怀念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