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村庄

刘晓利

父亲走后，母亲的村庄里开始喧嚣着另一种热闹，日子繁华，那些鸡啊猫啊与狗的事情充满了整个院落。

孩子们一个个成家离开了村庄，母亲把所有的祝福与牵挂写满了每一个清晨和黄昏，热闹与日子相伴，太阳与月亮互相追逐，风拂来远方孩子们的消息。搬个凳子坐来下，一群欢叫的鸡便跑到母亲的跟前咕咕的叫个不停，白洋鸡，黄点点鸡，花豹鸡，黑鸡，红毛子鸡，戴帽帽鸡，花公鸡……

早晨鸡出窝，忙碌的一天开始了。从碗里夹两筷子山药丝撒到地上，鸡们便开始争抢着吃，大鸡啄小鸡，老鸡啄新鸡，抢到食物的鸡开始飞快的跑，绕着院子转圈圈，来不及吃到肚子里，身后紧跟着两三只鸡，试图把食物抢过来，嘴里夹着山药丝丝的母鸡边吃边跑，吃完了就不跑了，跟在身后的几只母鸡只好无趣的停了下来，呱呱呱的叫着走到母亲的跟前等待下一轮的美食。鸡们聚集到一起的时候，母亲开始数鸡：两只白鸡，三只花鸡，黑点点鸡……

数着数着，母亲的眼睛开始潮湿，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前两天后村里的野狗又吃了两吃鸡，起初，我听到了鸡的叫声，边跑喊。那些挨千刀的野狗咬断了鸡脖子，最后只听到了风与黄土摩擦的声音了，人老了，跑得慢了，到了脑畔上连根狗毛也没有看到，那只老黄鸡被吃了，每天跟着我跑，不停下蛋的鸡没有了，哎！去年的那个长得像鸳鸯的短腿鸡也没有了吗？数一数，再数一数，还是没有，这只也被吃了……

鸡是母亲的孩子们，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它们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每天看着那些鸡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母亲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充实。

散养的鸡经常会损失，不是这样的原因就是那样的原因，除了病死，鸡出了窝四处游串，被野狗吃了，被猫头鹰吃了，掉茅厕里了等等。

打过春，土地解冻，有些邻居会在地里洒下浸过农药的玉米豆子，飞来的野鸟在吃死后，就不敢再来了，鸡也会吃，鸡不懂，吃了浸了农药的豆子不久便死了。，母亲每天准备好鸡食与猫食，鸡们喜欢山药丝与擦擦，猫喜欢吃山药疙瘩子，饼干，好面其子，生面，煮红薯，生面块，猫不吃米饭……

喂过鸡，准备猫食与狗食。吃过早饭，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里下院土坡上走来了串门子的邻居老婆婆，两张笑脸相迎，进了窑洞，一屋子对儿女的牵挂声。

有时母亲会和来访的邻居们提及她的这些鸡的成长往事，邻居张妈妈自己也想养两只小鸡，便静静的坐下来听母亲讲鸡的故事。

夏日葳蕤，开始有母鸡整天的叫个不停，窝在鸡窝里不出来，也不下蛋，这个时候，母亲便会找来一个纸箱子，在里面铺了一层柔软的碎柴，放十来颗鸡蛋进去，再把母鸡放到鸡蛋上，从母鸡卧在鸡蛋上孵化小鸡的第一天开始数起，每隔两到三天，让母鸡出来吃一次食物，放在母鸡肚子底下的鸡蛋需要经常来回的动，以保持鸡蛋的每一面都能受热，达到孵化小鸡的温度。我经常听到孵化小鸡的盒子里传来响声，起初我不懂，听到这样的响声后会大叫，后来母亲同我说这是母鸡在动蛋，只有受热均匀了小鸡才能成形。等到二十天到二十一天的时候，站在孵化小鸡的盒子跟前就能听到隐约的小鸡叫声了，我会特别的兴奋，那些生命力顽强的小鸡可能还没有冲破鸡蛋壳子呢，对这个世界有了感知的小鸡凭着最大的力气啄一个小口与外界沟通。

随着日子的递增，一只只小鸡开始出来，小鸡的叫声越来越多，这时的鸡妈妈会变得不安起来，有些小鸡成了形，但是自己无法冲破蛋壳，它的叫声非常的脆弱，这些小鸡需要人把壳子的缝隙弄得大一些，自己才能出来，还有的些小鸡纯粹需要人把它们的壳子去掉。如果不能经常观察小鸡的情况，一些小鸡就会死在壳子里，还有些已经成形了的小鸡没有生命的脉动。甚而有些孵化了二十三四天也出不来的小鸡，拿起鸡蛋一看，一股臭味一下子冲到鼻子里，上下那么一摇晃，来回的响不停，蛋坏了。孵化小鸡不过二十五天，该出来的小鸡便会全部的离开蛋壳子。最早出来的小鸡长了本事，自己开始在鸡妈妈的翅膀与肚膛底下来回的走动，一会儿从妈妈的羽毛里钻出来，一会儿又钻进去，我看得直乐，那些小家伙们实在是太可爱了，黑色的，米黄色的，花眼的，黄毛子的，毛绒绒的小家伙们直叫个不停，真想拿一只手去抚摸一番。当小鸡自己能够来回的跑时，它嘴上的壳子就要抠去了，以便小鸡能开始吃米粒与喝水。小时候，我站在母亲的背后连哭带闹的让母亲捉两只小鸡来玩玩，小鸡站在我的手掌心里不停的发抖，不停的叫，可能是因为害怕的原因，我把两只手搭成半圆状，小鸡被圈到中间，这时的小鸡就不叫了，黑暗让它暂时感觉到了安全感，过一会又叫了起来，我小心的把小鸡放到鸡妈妈的身边，小鸡快速的钻到鸡妈妈的翅膀里不叫了，看不到小鸡，其它的小鸡叫得人心里浮躁，我的心里不禁浮上了阵阵的失落。

最先出来的是公鸡仔，它们的头又圆又大，个头也大，而那些母鸡仔们，身材瘦小，我会花费很多的时间来观察小鸡。当我站在鸡盒子跟前的时候，鸡妈妈脖子里的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当我把手伸向它们的时候，鸡妈妈的眼神一下子牟利起来，用力的啄向了我手伸出来的方向，几次躲闪，吓得我心跳加快。有时候反应慢了，还没有抓到到小鸡就被鸡妈妈给啄了，被啄的手指又红又疼又痒，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小鸡全出来后，鸡妈妈就在纸盒子里呆不住了，那些不安份的小鸡在盒子里来回的跑，刚离开蛋壳的小鸡需要在鸡妈妈的温暖下把毛烘干，还有些刚出来的小鸡非常的脆弱，从盒子里拿出来后自己不能走路，或者有的走几步就停下来，站在那里不停的叫，长了本事的小鸡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完全不管还不会走路的小鸡，母亲只好把不会走路的小鸡放回到盒子里，用棉布或者棉花团包起来。找不到鸡妈妈，这些脆弱的小鸡开始不停的叫，鸡妈妈一会儿跑到盒子跟前，一会儿跑到满院子瞎跑的小鸡跟前，特别的焦急与忙碌。走一会，跑一会，累了的小鸡会钻到鸡妈妈的翅膀里，它们一会儿从这里钻出来，一会儿又从那里缩回去小脑袋，各种颜色的小鸡真的是让人看了喜爱得不得了。

一窝小鸡从出窝到长大也需要许多的操心，当小鸡能够跟着母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时又要担心小鸡被家里的猫吃掉，担心小鸡从土圪堎上掉下来摔死……

夏日的菜园子葳蕤，小鸡们喜欢从葵花杆的缝隙里钻进去在土里捉着吃虫子，鸡妈妈太大了钻不进去，当鸡妈妈想办法飞进去时，在院子里跑着玩的小鸡叫个不停，它们找不见妈妈了很是着急，鸡妈妈只好再飞出菜园子，这时菜园子里的小鸡不高兴了，也大叫了起来，鸡妈妈只好着急的在菜园的门口来回转圈圈。小鸡一会儿从上院边飞边跑的走到下院，一会儿有一部分跑到后花园，而另一部分听话的跟着鸡妈妈，鸡妈妈会跟随着小鸡的叫声来回的跑，从菜园子到后花园，看上去也够累。

随着日子的生长，那些颜色各异的小鸡们一点点长大，当小鸡长成如斑鸠一般大时，有的鸡妈妈就会离开小鸡结束了鸡妈妈的生活。小鸡们不甘心，总是高兴的跟着鸡妈妈跑，许多小鸡便会遭到鸡妈妈的追赶与啄，看着那些没有了母爱的小鸡，我的心中也升腾起不少的伤感，我会时常给它们单独的食物吃，一窝的小鸡比较亲昵，它们离开鸡妈妈后一起吃饭，一起到后花园里游串。这时的公鸡与母鸡就好分辨了，那些小鸡们跑着叫着一齐跟随着其他的鸡们收获快乐的日子。

现在家里养的猫是父亲从村里要回来的，去年的那只猫老是离家，吃了饭就走了，家里老鼠横行，父亲就领养了两只猫。刚带回来时小得一点点，瘦得让人心疼，幸好家里的老猫也刚在外面生了一窝小喵，这两只猫就有口福了，猫妈妈对于领养回来的小喵很是疼爱，让它们喝奶，捉麻雀与老鼠给它们吃，阳光下母子仨依偎在一起暖融融的。

小七是邻居家的狗，因为经常来我家里吃饭，每次有人出门或者是从土坡下去小七都要跟着出去，小七长得英武漂亮，也讨人喜欢，它经常跳起来同我们一起玩耍，在我们的心中，邻居家的小七就是我们家的一样，小七经常出现在我家院子里，和那一院子的鸡构成了母亲晚年生活里的图景。

母亲的村庄是热闹的，黄土地总是把最丰厚的礼物送给了敬畏它的人，母亲每天和她的孩子们一起守望月岁，守望黄土高坡，日子便由此充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