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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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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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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过后


下过一场雪,整个村子的空气变得清冽,湿润,山上与山洼处有积雪,天冷有些刺骨,站在街上被风扇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脑袋异常清醒,眼睛变得湿润起来,这就是冬天的感觉。

站在车赶大桥上,把目光投向了河滩里就是这么一看,刚好看到了被冰冻的河水披上了一层雪,宛如银带缠绕在车赶村的山与沟中,因为是两条小河的汇流处,又像是一个倒过来了人字,看上去颇有意思。河水冻住了,听不到水流声,能听到村头洗煤厂粉煤的嗡嗡之声。

我喜欢着河来的方向逆流而上行走,不知道要寻觅什么,内心充满了祈盼与等待,沿着移民村的泊油路一路而上,再往深处走便可抵达邻村赵家塔村,我会在两个村庄之间的行走,由公路上来到河滩里一个人慢慢的走,任往事扑面而来。

河中的水少的可怜,一条细长的冰带在河滩中弯弯曲曲。裸露在河滩里的石头也显得突兀,如果能遇到羊粪蛋蛋,我会跟随着它们的踪迹找到一群羊。这时节的河滩里羊吃什么呢?一边走,一边想,它们在河滩走了一段后,爬坡了,到一亩地中便散开,找干草吃,而牧羊人则坐在向阳的一块地上抽起了旱烟我悄悄的藏在离这块地最近的河边一块大石头后面观察那些羊,一只只长得肥壮,犹如一颗颗洁白的珍珠般在地里来回移动。阳光落在牧羊人脸上,衣服上,还落在了转着圈上升的淡蓝色烟雾上。我第一次发现,那些被我们遗忘的烟会在阳光下变幻颜色,有一种明亮在其中,以至于它上升时,竟比平时多转几个圈,特别好看。他这么一坐下,我就看清楚他了,他是我们家的老邻居,水凤爹,十几年没见,他老了很多,儿成女就后,听说他和老伴现在住在油坊坪这一块。水凤爹坐在地里抽烟,绝对想不到会有一个人在河滩里的大石头后面偷窥他和他的羊,要是他知道,一定会火急火燎的跑到河滩里问,你什么来路?站在这里看几个意思?

或者他还会说,这孩子看上去有点面熟,让我想想像谁,在哪里见过?你一句,我一句,一来二去,越说越近,竟是老邻居家的小女儿。他一定会一边笑,一边说,你咋大冬天的一个人跑到河滩里来了?我是来放羊,你是做甚来了?他如果这么一问?我会一时语塞,找不到话回答,我不能说这么大冷的天,在一场大雪后,我来河滩里找寻曾经的记忆,或者只是想一个人走走。这样的回答让人费解,水凤爹一定会说,这孩子,不在家里暖和的坐着,跑出来受冻,赶紧回去吧。

我并不想破坏此刻的静谧,只是驻足停留,而后离开。

雪后的阳光明媚刺眼,天更加的瓦蓝了,过了大雪,天真的冷了起来,不过这种冷是无法和我童年时代的冷相比的,那时候不能叫冷,叫冻,即便是天寒地冻,我依然喜欢来到河滩里开启我的冰河时代溜冰玩,加入其他小伙伴的行列,众乐乐,或者是自己溜冰玩,独乐乐。玩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下,在河里挖块冰含在嘴里吃,吃过后继续溜冰。有时候一玩,就是一整天,那时候河滩里的泉水很干净,能喝,不像现在有厂矿污染。小时候的快乐如此简单,就是去开心的玩耍,而不至于遭到父母训斥。

春、夏、秋三季,人们还来河滩里洗衣服,洗衣服的画面那是村庄与河流的另一种繁华,河里的水也大,我们蹲进去或者躺下来,水能将我们藏起来,整个人被水温柔的抚摸,水从皮肤上流淌过时,发出好听的声音与酥痒之感。到了冬天,只能看看冰河了,村子里异常的寂静,偶尔有野山雀或者喜鹊在枝头叫,会觉得这声音仿若从天外传来,隔了悠长的时光。鞋子湿了,脚冻了,又痒又疼手冻了,又红又肿脸冻了,又青又紫耳朵冻了,又红又发烧,心想这成天的,谁在想我,骂我了,真他奶奶的王八羔子。骂人的技术活不太会,小时候看邻居燕子爷爷放羊,他家的羊圈就在我们两家的院子外的路上,每次看他把羊出圈或者入圈时,都是王八羔子长,王八羔子短的。

我的行走漫无目的,这其中的收获也不同,有时候是一小块特别的石头,有时候是一些羊粪蛋蛋,更多的时候是在我行走中,思考一些事情,与自己说话。

继续说站在车赶桥上,说我曾数次看到的一幕。大约十几年以前的某个夏日黄昏,我第一次发现在车赶大桥桥头,来自赵家塔村的小河与杜家沟的小河汇流处对面的一块地,像极了龙头的鼻子嘴巴,龙嘴呈张开状,有水从龙嘴处流淌而过,把视线放远,看过龙头,接着是通往杨家岭的那座山弯曲陡峭,又似龙的脊梁,龙尾处是向前村而去。我很兴奋的跑回家,和我爹说这件事,并且拍下一张照片给看。

那时候我爹还健在,他喜欢在农忙之余读一些书,由于他的影响,我很小就知道,大地上是有风水与龙脉的。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古代人非常讲究风水,尤其是那些有钱有名望的人家,他们都想给自己找一块风水宝地居住,以此来改变自己家族的风水磁场,也就是古人说的福荫后代。父亲说,你要记住,我们现在所有的好,所有的福报都是祖上三代所积的善与德,善有善果,恶有恶报。所以,我们要心怀善念要善待他人,这既是为了自己与他人的相处,也是为了自己。

我爹曾数次和我们姐们提及他在少年时候做过一个梦,梦中他在一座大山上修行,着一身道袍,在他梦中的梦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长着长胡老者忽然站在他跟前,说他此生无只修一根仙骨,无法得道,不如去人间历练……说完,白发老者拂袖而去,消失不见。后来,我爹又说起这个梦,说他前生是一个只修得一根仙骨的道人,还需要再次在人间修炼。我妈听后,一边干她手里的活,一边说,别听你爹整天故弄玄虚。

我开始有记时,家里便时常有一些喜欢研究风水的陌生人来找我爹,看生辰八字流年运势看风水婚丧嫁娶择日子修房坐字,合葬立碑看日子我记得我爹的手提包里经常装着一个用小红布缝好的小袋子,小袋子里装着罗京盘,装着麻衣相面、走马阴阳、玉匣记、三元中合等书,除了看文学作品与故事书,我爹平时就喜欢看这些书。尤其是到了冬天,农闲了,看书的时间多,找我爹借书看,聊天的人也多了。凡是上门找我爹的人,他总是翻开相关书籍,耐心的为他们解答困惑,人的运势,三分三注定,七分靠打拼。我爹从不收钱,他只收一点面罐头之类。说干这一行不好,时间长了,折损自己和家人的福报。对于他坎坷的的一生,他总是说,泄露天机而得,所以要破财免灾,这也是他的命数。

1948年,我爹4岁,我爷爷便和我奶奶离婚了,后来,他又独自度过了饥寒交迫的童年生活,经历了1960年代的大饥荒,什么体力活都干,吃村里的百家饭,练就了一身的力气。到了青年时期,好不容易有个离开村里变成工人的机会,18岁那年到阳泉煤矿上班,谁想到命运多劫,在他22岁时,不慎在土建工程的高处手脚架上摔下来,腰摔出了毛病,不能上工,回家养病期间,被煤矿辞退回家,他由一个农民工又变成了一个农民。我爹由此腰疼了一辈子,也不能上田做重活,后来我们姐妹们带我爹到医院检查,看到他腰部的脊椎处曾经被摔断错位处已长处了骨刺。

当我兴冲冲的跑到我爹跟前说我的发现时,我爹叹着气可惜了,龙脉已被破坏,此处风水已散,入村处的龙尾处被挖开豁口,龙脊处,也就是通往杨家岭的龙脊处也被破坏了。

我们村,不仅这一条龙,还有好几处,细心观察,龙脉都被破坏了,具体的年月已无从考证。不过可以修补风水,就是通过栽植一些绿植,许多年后风水再聚,这年,我们村子里出的大学生不少,村里在我外地上班工作的人也挺多,一个村子的好水风水是可以再聚回来,除了对于自然的保护,还需要我们有一颗敬畏天地与大自然的善心,去善待这世间的万物

我爹的话充满了神秘感,在我十来岁的记忆中,他说的话虽然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每次都会让我思考很久。我们父女之间的这样的对话不是很多。一年中多半的时间里,我爹和其他的邻居一样,早出晚归,挑水送粪,上地干活,而他看书的时间也少,只有晚上或者饭前后很少的时间。每月回一次家,我会很高兴的吃上几顿我妈做的香喷喷的饭,坐在我爹跟前听他讲故事,而我爹也会很高兴,我喜欢听他……

窗外大雪纷飞,窑洞里暖和如春,花盆中的海棠、仙客来毫不吝啬的拿出粉色的花朵给冬天看。我从手机里翻出拍下的照片看,我爹在讲故事,从射雕英雄传说到了天龙八部,我妈坐在窗前的凳子上做针线活,午后的阳光温暖明亮的照进了窑洞里,我,我爹,我妈,各自在以自己的方式遇见这样的一个冬日午后,我们的生活一直都这样该多好。父母在,家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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