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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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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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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上的唢呐艺人系列之(杜爱照叔侄篇)


——谋生的路上从不缺爱

 

2021年腊月初九,通过张福荣的微信分享,我加上了罗家山村唢呐艺人杜旭兵的微信,他是罗家山村鼓坊唢呐艺人其一杜爱照的侄子,之所以从他开始黄土地上的唢呐艺人这个系列稿子的采访,是因为杜爱照在罗家山村鼓坊解散后,自己成立鼓坊,在三交镇一带很有名气,他带出了很多唢呐手,张小锋杜旭兵、杜旭林等人他们至今都还坚持吹唢呐,有自己的音乐队又叫艺术团,叔侄几人因为在唢呐行业的努力与付出,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人们对他们的称呼从一开始的唢呐师傅到响工班子手,再到唢呐手,再到唢呐艺人,在经历了一个抛物线的起伏变化后,终于又被人们所敬仰。杜爱照的儿子儿媳一家子,叔侄三人,都还坚持在这个行业里,多少年来一直在传承发扬着临县非遗大唢呐。

在三交镇的下川坪移民村,我见到了罗家村鼓坊唢呐手杜爱照以及他的俩侄子,杜旭兵和杜学林。他们住的很近,移民村修的小院与小院之间,隔着一条条巷子,家家户户都是住二层楼,院子里贴了瓷板,二层落地玻璃窗,阳光下一闪闪的,一栋栋的小公寓。显而易见,十几年前他们从罗家山村移民到这里,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杜旭兵热情的引我去他家,楼上楼下,都是城市里单元楼房的装修格局,独家独院。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环顾一周,冰箱、彩电、洗衣机,沙发茶机,茶具等现代化家具一应俱全,阳光照在客厅与桌椅上,温暖明亮的感觉,真是过上好日子了。他既是倒水,又是摆瓜子,他的热情,体现了一个临县老乡的质朴与好客。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不停的来回搓着双手,有些紧张与不自然。没过一会,他弟弟杜学林推门而入,兄弟二人站在我对面的墙跟前,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敦厚老实的性格,他弟弟更是一言不发,你问一句,他回答一句,很局促的样子,杜旭兵说,他们兄弟不识谱,学得慢,也不太会闹那些西洋乐器,比起现在有文化的青年后生们,已经落后了一截了。对于他们不识谱而又如何学习吹奏临县大唢呐曲,我很有兴趣。杜旭林说,就是先听音,找一些光盘磁带,然后在唢呐上找音,听得多了,也能猜对,这一技能,还是他们年轻时,跟着他叔叔杜爱照学会的。参加演出多了,也学会了一些基本的婚丧曲子。《哀乐》《秋香安魂》《苦伶丁》《孟江女哭长城》《喜洋洋》《柳青娘》《十对花》《好日子》《开花调》等。吹唢呐的人,要懂哨片,哨片合适于否直接决定了唢呐的音域,所以,他们要会自己制哨片,修哨片。他们说的时候,两个人相互看了眼,又抬头看我,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每个人都搓着手,看到他们局促的样子,我说大家都是聊天,坐下来,放松就好,杜旭兵兄弟二人便笑着说,站着挺好的,站着吧。他们的叔叔杜爱照进屋后坐在沙发斜对面的床上,展开了他的讲述,当年很多的细节,若不是专门回忆,真的早就忘记了。

一杆唢呐,一个谋生的工具,杜爱照从不后悔他的这一选择。随着时代的发展,罗家山村鼓坊的唢呐手们,依然坚持下来的人并不多,改行的改行,种地的依然种地,而杜爱照就是坚持下来的这少数人中的一个。站在冬日的黄土高坡,一曲唢呐独奏《摇三摆》回荡在山与沟之间,黄土地苍凉亘古,唢呐声扑入心怀,让人感受着这片古老神奇土地上的一种苍凉与倾诉……如泣如诉,让人心弦颤栗,久久不能平复…

在杜旭兵家交流中,了解到了他们叔侄三人平时有活干时单独出活,或互相帮忙。杜旭兵与他弟弟都是从小受叔叔杜爱照的影响,喜欢上了吹唢呐,初中毕业后便开始专门学习了,也因为学了这个手艺,命运发生了转变,现在说起来,他们二人对叔叔充满了感恩。杜旭兵音乐队,杜学林音乐队,一年四季承揽各种婚丧事宴,生日等重大节日的乐队演出。基本上每个月都有活干。杜爱照说:那时候,人们的活法不好,整天饿肚子,而村里鼓坊的唢呐队很受人们尊敬与欢迎,婚丧嫁娶,一出活,就有钱挣,这是一条活路。一旦被师傅选重,培养,将来成为唢呐手,就有一个手艺傍身,不愁吃穿,能改命。那时村里流传着这样的几句话:“百般乐器,唢呐为王,千年的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

想要学吹唢呐,首先要看这个人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一方面考验肺活量与气息。还要看这个人头脑是否聪明,品德是否好,这样将来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唢呐手,如果人品不过关,再有天赋,师傅也不会教。

因从小就喜欢看吹打,不只是为热闹,在唢呐手们的吹奏中,杜爱照进入了另一种时空里,没有围场人的说话声,只能听到曲子,他沉浸其中,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他开始追着那些人跑,唢呐队转村出祭时跟着,停下来也跟着,坐在场子里吹奏时他依然也跟着。他发现自己是喜欢上吹唢呐了,不仅仅只是一个谋生的手艺。当他知道村里的王化耀要找几个喜欢吹唢呐的人成立一个唢呐学习班时,当即就下定决心学了。

杜爱照坐在我对面开始讲了起来多少年来,罗家山村一直没有吹唢呐的人,王化耀从太原回来后,他专门从李家沟请来了比较有名气的唢呐师傅李玉奎,在老师的指点下,他和村里的张秋海二人张罗着成立了罗家山村唢呐学习班,知道这个消息后,从小就喜欢音乐与唢呐的我便参与进来……

罗家山村的唢呐学习班成立以后,我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这件事情,我从小也喜欢音乐,每当村里有吹打班子表演时,我要从一开始看到结束,那些曲子或是让我的心中高兴,或是让我听了很伤心,就像是有一根线,无形之间在拉近我和唢呐之间的距离。之前我跟着村里人学过打鼓,拍铲,一度沉睡在我心中的音乐梦想被唤醒了,我跑回家和我娘说了这件事,我娘当即同意,“孩儿想学一个手艺是好事。”一听学习要收学费,我娘的眉头又深锁起来,十元钱在当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这样的一个家庭来说,是拼凑不起来的,两个哥哥都以种地为生,且已成家,有老婆有孩子,两个姐姐也已经嫁人,这是一件很让人焦心的事情,我很想去学,但是家里目前的情况,根本拿不出十元钱来,我又想到了放弃,我很痛苦,我把我的想法又和娘说了一遍,无论如何我都想去学唢呐,正好这时,嫁到本村的二姐来家里了,她知道后,说愿意凑钱,让我去学习,我承诺学成以后挣了钱要还给二姐,她也不容易。几经波折,我学习吹唢呐的钱算是凑到了。

参加学习的十个人有:王化耀、王高平、王吉林、张秋海、张秋大、史家洼的郭平则、郝家塔的刘员顺、杜爱照、张月顺、张三奴。在李玉奎师傅教学的一个月里,我们每天早上都早起来练气息,学习婴儿的呼吸法,双手叉腰,喊嗨哈,嗨哈,练习隔肌的力量。练气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学吹唢呐,先从简单的学起,练长音,练手指的灵活度。王化耀与张秋大识谱,他们两个人学得快,师傅教的曲子,由秋大进行记录,其他几个人不识谱,只能跟着秋大教的调调吹,我们先从吹出一个长音开始,再到其他的音,一个音一个音的练,一句一句的学。要学会一首曲子,需要记住每一句,因为我们几个人都不识谱,只能先学会唱曲子,才能会吹奏。乐感好的人学得快一点,听两三遍就学会了,反之,则要花费很多的时间与精力,不停的练,直到练会。想要学会吹唢呐,练功要做到位。因为大家还种着地,我们的时间很碎片化,抽不干农活的时间练,每天早5点起来练,学习胸腹式呼吸法,练si shi 再到学习唱调调。熟练了曲子以后,会哼唱了才开始吹曲子……

罗家山鼓坊成立六年后,解散了,其中缘由让人心酸难过,一来是新生年轻的力量不断冲击着唢呐行业,二来做得大,专业的团队生意越来越多,随着不断有人请我们鼓坊的唢呐手出活,次数越来越多,大家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便各自与其他唢呐艺人与团队合作了……

那时候,我最远走过三四十里路去另一个村子去娶媳妇。一大早鸡鸣时便起来出发到徐家墕到男方家,吃过早饭,吹着喜庆的曲子,日出时从男方村出发,要走上多半天时间,去薛家山娶媳妇。上山下梁,过沟跨河,到了女方村里时,已到了下午,见完大小后,赶天黑之前,还要把媳妇娶回来,往返七八十里路,晚上还要步行回家。冬天出活最受罪,拿唢呐的手冻得疼,天气不好时,路难走,赶上黑夜回家,我们在冰河上走过时,容易滑倒,脚容易陷进有人打开的冰洞里,或冰薄的地方,陷进河里的那只脚,一下子就就冻麻了,裤腿被河水打湿,很快就冻僵了,脚失去了知觉,幸好是不停的走路,要不脚要冻坏了。想起那些年受的罪,真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还有一次是去任家坪吹打,一个老人下世了。也是在冬天,天寒地冻,我们罗家山村鼓坊的一班人马,按照约定好的日子,一大早起来步行去任家坪,那天天很冷,已经是数九的天气了,白天干活吹打虽然冷,觉得还能熬,又是沉浸在了这样一个悲伤的氛围里,我们的感觉有些麻痹了。到了晚上出夜祭时,是最难的时候,走到一个地方,人们就围住,让停下来吹曲子,那个冷真叫冷,冻得手指头都快掉了,吹奏完一曲,我们赶快伸出一只手快速的放在地上的火火上烤一下,边烤边来回搓着手,在短暂休息的几分钟时间里,反复做这样的动作。地上微弱的火光,是用来给亡者照明用的,民间有这样的说法,当然,一路夜祭走过去,地上留下的一路火光,也是为了给走夜路的人照明。哪怕是有一点的火光,我们的心里都觉得是一种温暖啊,想要把手伸出去暖一暖,可事实,这点微弱的火光,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的暖,手指伸过去,没有一点感觉,两只手冻僵了,发痒 ,只是一种心里的慰藉罢了。烤一下火,还得继续吹唢呐曲子,围住看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吹奏得身上出了汗,这些汗是冷汗,年轻一点的小伙,竟是泪流满面。听的人也有了感觉,在哀曲中感伤起来,想起离世的这位老人曾经的好,也有落泪拿起袖子擦脸上泪的。

夜祭完,回到主家院子里,稍作休息,喝点茶水暖身,便又开始了晚场的吹打,村里喜欢看热闹的人,便一路跟着夜祭来到了这里。晚上在主家的吹奏,大约持续一个到两个小时,那时候,人们的精神世界匮乏,没有网络,没有电脑手机,也没有电视,村里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在办喜丧事时,刚好可以丰富一下他们的精神生活,看热闹的人很多,人们也很新奇,即使天很冷,人们依然站在那里看。等到晚上的吹奏结束后,我们一班吹奏人马真是很困乏了。死者的棺木放在灵棚里,待热闹过去后,那种静会让我们后脑勺发冷,我们嗅到了死者的气味。

白事宴上要喝揪片汤,意思是把这不好的事给揪断,主家会在我们出活回来后做上一大锅汤面,汤多面片少,还有一些白菜叶,粉条,油拔豆腐等,主要是为了暖身。几十个人喝一大锅,揪进锅里的面片不足二斤,浮在上面的菜叶子也少得可怜,经过晚上这么一番出力,我们的肚子也早就咕咕响起了,大家主要是喝汤,即便是这样的一碗汤面喝到肚子里也是很舒服的,身暖,心也暖了。

白事上需要住一晚,晚上我们几个人睡觉的问题要解决,我们出门时不便带铺盖,由办事方找住的地方,一般是去学校,或者是大户人家了,他们会安顿一个住的地方,住学校时,就是课桌拼起来,铺上一床被褥睡两三个人,我们八个人挤在一起,穿着衣服躺在那里凑合着睡几个小时。被褥总是不够用,你一个角,我一个角的扯着盖点,困得不行了,就迷糊着睡着了。冬天天冷,半夜被冻醒,勉强着再入睡。你说受不受罪,真是煎熬的营生啊。

第二天鸡鸣过,我们便早早起来,赶时分让死者入土为安。上山的路上吹吹打打,也是很冷,安顿好死者,回到主家又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三十年前,我们都是步行去外村吹打干活,去瓷窑沟、坪头村、郝家沟一带,中庄沟里,这些沟里冬天都是冰带啊,冰面很宽,白天走还好,到了晚上天黑看不见路,一不小心就滑倒了,有的地方冰薄、有的地方白天被打开了冰洞,我们看不到,不时就一脚踩到了冰洞里面,鞋子与脚还有裤腿都湿了,那种疼是麻木的,一瞬间触电的感觉后,很快就没有感觉了,不一会裤腿和鞋子都冻住了,要不是脚要不停的走路,停下来,脚一定要被冻坏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是要步行回家啊。大家前后招呼着,干了活,挣到了钱,虽然天很冷 ,虽然很累,但我们心里很高兴。

我年轻那会出去吹唢呐,主要是步行,到了旭兵、旭林跟上我出去干活时,我们已经买了自行车,方便多了,到了润伟、小锋加入时,我们一起出去干活时,大家已经骑上了摩托车,更方便了。步行外出干活有十来年的时间,骑自行车骑了有十年的时间,骑摩托出去干活也有十几年时间。步行去干活一天挣3至5元,骑自行车一天干活挣5至10元,再到骑摩托车时干一天活挣30至50元。再到后来的一天100元。时代发展很快,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俗语说,艺品好不好不是最重要的,人品第一,为人处事讲究先为人,后处事,我在临县大唢呐行业这么些年,上门找我出活的人很多,想拜师学艺的年轻人也很多,我徒弟中,有不少人现在依然还干这行,我深知首先一定是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大家的信任,其次才是对于艺品的考究,这两方面缺一不可。正因为大家对我的信任,我更要很认真的去接每一个活,我总是时刻和我的徒弟们说,艺学于精,人诚信第一。现在我的儿子杜勇锋,儿媳妇刘小梅都是做这行业的,我丈人刘艳锋在福堂峪也是从事唢呐行业多年。

这么些年来,我深知临县大唢呐行业是一个辛苦的行业,吹吹打打,风吹日晒雨淋的。虽然后来成功申请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在具体的传承中,唢呐艺人还是有很多的不易与辛酸的,这也不是一个大富大贵的行业,虽然是一个艺术活,不像工地搬工工人,但细算起来,与装潢、铺地板的手艺人相比,他们一天500至600,而我们一天出活可能300至400,也可能挣500,而且活不稳定,还是与这些手艺人的收入有差距。当然,这个行业,有这个行业的好处,热热闹闹,出门了人抬举,又挣烟,又吃饭,吹吹打打人也高兴,在这样的一种氛围里挣了钱,心情也好,这就是这个行业的优势。

以前冬天、秋天活多,现在近十几年来,二八月活多,五一、国庆节、新年等都是办喜事的日子。现在也有人家逢三六九办事的。以前腊月二十三起来后,日子排得很紧。我住到三交镇以后,一年平均有一百五十几天都有活干,也就是每隔两天就有活。活多,近两三年受疫情影响生意少了很多,那时,我儿子他们一年也能挣十几万。我也不在话下。

现在我们自己的音乐艺术团接揽一个大活,3000元至4000元不等。电子琴手,小号手,一天300元,扭秧歌的人也是一天300元,一个唢呐手300至500元。除去这些人的开支,我们父子二人每人能余千余元左右。如果是别人找我们出活,一天也是300元至500元。

烟每人4至5盒,吃的也都是炒菜。嫁娶活、生日典、活动庆典等都是一天,白宴上则是一天半,第二天鸡鸣过,逝者入土为安。

自从我进入唢呐行业后,上门找订活的人也很多,跟我学的人也很多,他们后来多数在这个行业里有所建树。一开始时,我们村里的张德顺那时跟上我干活,一天只挣8毛钱,他不要,后来,我们吹唢呐的技术越来越好,加上吹拉弹唱的加入,人们也越来越待见响工班子与唢呐手们,村里人请来吹打时,全村人都跑来围着看。王化耀他们因为年龄大了,退出接唢呐活后,我与秋海、张德顺、王高平、王润伟、张吉林,张小锋,我的两个侄儿,杜旭兵、杜学林,我们几个人,组成一套人马。正月十五过了以后,王高平、张吉林,就出门挣钱去了,主要是我与秋海还有德顺他们接活吹打了。后来外村也有人跟着我学吹唢呐。他们出师后,大部分人都在这个行道里发展,成立鼓坊、音乐队等。印象深刻的是薛家坪的任春荣跟我学习,他出师后,他们夫妻二人,又唱又跳,唱二人转,与临县大唢呐结合起来。

现在人们生活好了,再也不用受罪了。娶媳妇的婚车不是八辆就是十辆,我们音乐队专门一个车,走在前面吹吹打打。半天就把媳妇娶回来了。还有过生日的各种活动庆典等,接得活多了。现在干这行的人多,竞争也大,主要是孩子们接活,我年岁大了,不跑动了……

整个上午,他们都在回忆当年学吹唢呐的情形。杜爱照讲得很详细,他的表达很清晰,边听,我边手机录音,也是在他的讲述中我得知了,罗家山村鼓坊从成立到后来大家单干的过程以及一些辛酸的缘由,得知还有其他几个唢呐手后,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想和其他几个唢呐手了解他们后来的一些情况。杜爱照说,其余几个人,有的在临县村里,有的在离石,也有的在太原谋生,另外两名外村唢呐手,回村后自己也成立鼓坊单干。临近年关,想要一下子组织起他们来,在一起聊当年鼓坊的事,真不易,年后,人们也不一定回村里,还是给你他们的电话号,微信,在网上联系比较方便。我很感激他,随即拿出笔记本,记下了其他几个的联系方式。

既谋生,又谋爱,杜旭兵、杜旭林旭林兄弟二人,到如今都感谢叔叔引他们入这行,从一个毛头小子,到学会一门吹打手艺,他们的生活也发生了质的变化。每个人选取自己讲述的角度与素材,给我讲一段。

杜旭兵:小时候经常听我叔叔吹唢呐,我们高兴的围着他转,觉得很好听,村里有人家办红白事宴了,我们就和村里的其他小子们相跟着跑到主家院子里,或者院墙外的土楞上看,听到喜庆的调调了,我们也变得欢快起来,听到哀调了,唢呐竟能让人心里也变得难过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静静的听。而被乡亲们围起来坐在场子中间吹唢呐的人,脸上的表情时而凝重,而时舒缓,十指在唢呐上灵动着,敲锣,打鼓,拍铲的都进入了表演的状态,村子的寂静被打破……

我和我弟弟从小受叔叔的影响,喜欢听唢呐,我们叔叔总是说跟着我学吹唢呐吧,有吃有喝还心情愉快,这门手艺养人,能让你们兄弟二人过上好日子。

罗家山村鼓房的人,敲锣打鼓的挣钱,我们心里也是很羡慕,喜欢这样的热闹,而让我和弟弟选择学习吹唢呐的真正原因却不是因为我们喜欢热闹,耐不住村里的安静,是我们真的需要一个手艺,挣钱。我娘身体不好,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她就患了肺结核,不能干重活,不能吃粗粮,我爹不能出门打工,只能在村里种地伺候我娘,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吃喝不好,甚至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形,幸好我叔叔总是把从事宴上挣回来的玉米窝窝与饼子拿给我们吃,我们就觉得这个手艺好,能够养活人,小学毕业后,我就不读书了,帮家里干农活,打工,跟着叔叔学习吹唢呐,叔叔总是耐心的教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我与唢呐的缘份不只是学一个手艺这么简单,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唢呐了,我弟弟也跟着学,在这六年的时间里,我们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叔叔说不能只是把吹唢呐当作爱好这么简单,在吹奏的时候,需要把自己的情感融入其中,这样你才能让听的人引起共鸣。

杜学林:我也是受我叔叔与我哥的影响,开始学习吹唢呐的,那时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学了以后觉得自己喜欢,我们不用再像我爹一样,靠天吃饭,以种地为生,一辈子只知道和土地打交道,过着紧巴的日子。现在我们的生活好多了。我也有自己的音乐队,杜学林音乐队,有人定下日子时,我们便提前联系好,也是一套人马,吹拉弹唱都有。这个手艺好,工作时大家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就挣钱了,不像做一个泥瓦匠,一个工人,只能闷声出苦力劳动,把苦埋在心里。这门手艺是属于高级手艺呢,现在出来,村里人高抬教唢呐艺人。 

 

杜爱照叔侄聊完这些年学艺从艺的过程,再来说吹唢呐,我们登上高处,在一块空旷的黄土坡上,听杜爱照叔侄三人独奏临县大唢呐曲子,从《柳青娘》《喜洋洋》到《孟江女哭长城》《摇三摆》等,合奏曲更是让人震撼,一时难以用言语表述此刻的心情,我浑身热血沸腾,很激动,唢呐声所传递给我的,是一种厚重的沧桑感,久久的让我感动,那是一种倾诉与表达。

晋西黄土高坡的冬天,风很凌冽,刮过人的脸颊,有一种彻底的清新,站在高处,总能感受到一种空旷辽远,接近中午时分,阳光变得浓烈起来,蓝天白云下放眼望去,三交镇上车流不息,人来人往,一派繁华,一曲曲唢呐犹如在诉说一般,如泣如诉,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眼泪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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