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利
沉寂的黎明被划破,大地上开始有活物走动,那高远的枝头,不知是谁把一串串动听的鸟鸣声悬挂,风一吹,银铃般清脆欲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很早的清晨,一排排镶嵌在黄土高坡的窑洞里就开始有了响动声,拉着了电灯,窑内窑外顿时笼罩在一种昏黄里,男人、女人穿着衣服,轻悄悄的下了地从后屋走到前屋前,深怕自己的走动人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戏咪(方言)。喝几口热水,吃几块馍馍,走出窑洞,天未亮,男人和女人摸着黑一起拿着锄,小篮子去上地。当布谷鸟的歌声自远天外而来声声回荡在空中的时候,男人和女人已经忙碌在自家的地里了,男人拿着锄松土挖坑,女人把放在篮子里的种子扔进土坑里,然后一个脚印,把土踩上去,以此往复,播过种的田地一排排一行行很是整齐。
乡亲们摸黑起床,既省电又不会打扰到正在熟睡的人,走到半路上时天跟着亮了起来,半路相遇的人互相打个招呼,这时便会有人开始说话,你的毛服反穿了,你的外衣倒穿了,你的领子翻到里面了……有的人本事硬,在乡亲面前夸下海口,她一直是摸黑起床,可是从未翻穿过衣服,听的人不服气,心想,总有一天会反穿的,等着看笑话的人等啊等的,几年了夸下海口的人竟从未在外人面前反穿或者是倒穿过衣服,还真是神了。
不论衣服穿的如何,从家里往出走时天总是黑着。无数次,我置身于这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万物沉寂在我的视线之外。有时候天上没有星星,这样的天气有乌云挡住了太阳的光芒,走在路上,偶有风声会把干树枝摇的呼啦直响,就使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时空之外的另一维空间。在这方空间里我大胆的想象着,我甚至爱上了这样的一种感受和时刻,置身于黎明之外,我与黑有着说不出的默契,我不是现在的我,我是另外的一个人,那个我可以成为我想象之中的任何一种情况,没有现实的束缚与枷锁。在黎明之外的种种可能,我用诗一样的语言来描述它,仅仅这还不够,空洞的语言终是难以表达那样的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当人们能够互相看清彼此的面孔时,穿反了衣服的人就会成为大家的笑话,男人和女人同地在地里劳作着,边劳动边说笑,你的说笑声,他的说笑声引来了沟对面的声音:“哎,你们两口子有什么好笑的呢,我在这头听着你们热闹着啊,沟这头的人回话了,改天,你把你家那口子也叫来一起上地就热闹了么……”
一个土坑一个种,并非是一句绝对的话,对于块头大的土豆,真的不宜多个挤在一个坑里,而类似于糜子谷子,三五苗长到一块总比没有苗了好,哪怕是苗子长到一起拔掉多余的也要多放几粒。一排排,一溜溜的方格子,在男人熟练而轻盈的劳作里成形,女人把种子播下,用土盖好。时间萌芽,日子成长,季节开始收获。
在晋西黄土高原一带,大多数人家的土地都在山顶上,沟里的人们上地极不方便,山路陡峭,一条只能容下一只到两只脚的空间,弯弯曲曲着伸向了山顶,这些细小的土道道连接起了山与山、沟与沟。随着坡度的加大,人们离天空的距离越来越近,边喘气,边爬坡,一步一个脚印,不觉间汗流侠背,脸红耳热,心快要跳出来了,走几步歇息一番,走几步再歇息一番,望一望山顶的那块地,还是如此的遥远。
歇歇走走,终于来到了山顶,下过一场雨,空气格外的清新,到处都是湿泥土的馨香,蓝天高远澄澈,朵朵白云悠闲的飘过,犹如一幅画般展现在了人们的眼前。弯曲的线条环绕着山沟里的窑洞,河流犹如一条行走的银带般舞动,繁华了山川的同时,也繁华了河流两岸。真是“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