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上小学的时候，她经常参加学校组织的文艺活动。有一次，母亲来看她们演出的大头舞《庆丰收》。

“你知道哪个大头娃娃是我吗？”演出结束后，她问母亲。

“从左边数第6个。”母亲答道。

她惊讶地看着母亲，大惑不解。参加演出的大头娃娃有二十多个，个头儿一般高，衣服也是一模一样，动作也是被训练得很规范，母亲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你的脚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快结束的时候，我看见左边第6个微微甩了甩左手，你被什么东西扎痛的时候就是那种神情。”母亲微笑着说。

她望着阳光里的母亲，心里发生了一次小“地震”。

大学毕业后，她留在省城工作。每次离家，她都是乘坐夜间的火车，而母亲早早就上床睡了。母亲希望她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再离开。她不知道母亲是否真能睡着，至少假装睡着了，熄灯后的卧室没有任何动静。她探头看了一眼，隐约看见母亲盖着被子仰面躺卧的轮廓，于是在内心里喊一声妈，就蹑手蹑脚地走了。她思忖，如果母亲真睡着了，是否梦见准备离开的我？如果她假装睡着，在黑暗中会想些什么？偶然获知：她每次离开的晚上，母亲都是靠吃点催眠药才睡去的，因为母亲不想让她看到，离别时自己依依不舍的样子。

一个大年三十，原本说好回家团聚，可突然又有了紧急事，她就打电话告诉母亲，今晚回不去了。但那天晚上，母亲还是冒着刺骨的寒风，到人烟稀少的车站一直等，一直等……父亲叫她回来，她却说：“万一女儿骗我们呢？万一她晚上就回来了呢？”父亲跟她说起这件事时，她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重阳节，她带小儿子回家，年近花甲的母亲喜不自禁，一定要上街买点好菜招待。她便说：“我陪你一起去！”母亲乐呵呵地说：“好，好，你去，你说买啥妈就买啥。”

母亲年龄大了，走起路来颤巍巍的。到菜市场需要走一段路，再横穿一条马路。正是下班时间，路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

马路边，母亲突然停住脚步，把菜篮挂在左臂弯，腾出右手，向她伸来……刹那间，她的心灵震颤起来。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动作呀！

小时候横穿马路，母亲总会向她伸出手，把她的小手握在她的掌心。二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小手已长成大手，昔日年轻的母亲，已经皱纹满面，手指枯瘦，但她牵手的动作依然如此娴熟。

她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穿过岁月的熠熠晖光……

浙江/李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