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林发吉时是一个朋友介绍,说他是一个退伍的老兵。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我的忘年交。因为我参加工作时刚好是20岁出头,而林发吉却已有50多岁了,我们之间整整相差了30岁左右。
然而,正是他老兵军人的气质深深吸引了我,就这样我们之间没有代沟,并且相处得如知己一般。
有这样一个特殊的朋友很早就想为他写点文字,可是,写些什么呢,无数个夜晚打开电脑又关闭,始终无从下手。今天却因为做了一个梦而想为他写点什么,以示对他的怀念。
那日深夜,我进入梦境,与他相遇的地点竟然是生我养我的那个小村,梦中的老兵似乎在一个工地帮人做活。看到白发苍苍的他,我明知道是梦,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内心非常激动。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犹如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是那样的深情,是那样的不舍。梦中的他是不说话的,不管你对他说什么,他似乎失去了听觉,始终听不到。我非常的着急,但又不知如何去表达。我只能比划着对他大声的说:“放电影----放电影---”也许这是我俩最能勾起我们曾经美好回忆的语言了。没想到我此言一出,老兵就像被触动了神经似的,激动得泪流满面,甚至手舞足蹈。就像在战友面前提起某一场战役一样让人激动。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梦中重逢,终归南柯一梦,最后还是化为乌有,只留下长长的,无情的夜和深深的遗憾伴着我。
那一年事业单位机构改革,我因写得一手好字被调到乡文化站工作。最初是我们文艺队长朱翠兰向我推荐,说是林发吉是退伍老兵,他离军不离党,退伍不褪色,热爱文艺工作,很想为家乡的文化事业尽一点绵薄之力。
诚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还能说什么,于是我便把他作为乡群众文艺队的一分子加于重点培养。
林发吉个子一米七左右,身材魁梧,高高的颧骨,鼻子高挺,有点像希腊人。他说起话来常常满眼堆笑,看上去非常慈祥。不愧年轻时当过兵,他走起路来挺拔正直,象一棵独立山巅的苍松。在行事上不拘小节,干脆利落,虽然退伍多年但军人气质不减,我很是欣赏他,一直尊称他为老兵,他也很受用。
林发吉是个手艺人。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在街面上开了个家具店。他店里卖的家具多数是他亲手做的。他家住在街边上,沿着去中心小学的一条小路朝前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老宅,门边的墙上写着“林氏家具”几个大字,这是他家特有的招牌。
进入家中,有一个小庭院,院里摆满了做家具的木板,还有各种工具,包括改板机、墨斗、锯子、打钉机等,还有做好的一些办成品家具,如沙发、柜子、茶机等。家具做好后便拉到街上的小店去卖。由于老兵手巧,加上他用料都是好的木板,质量保证,很多人结婚的家具都是他负责供货,所以小店生意异常红火。记得我结婚时的大床、衣柜、电视柜、茶几都是从他店里采购,质量真的很不错。
林发吉是个文化人。他不仅会做家具,还擅长吹、拉、弹、唱、跳。在他家具店里的墙上,挂着各种乐器,有箫、笛子、胡琴、三弦,他还会唱山歌呢。每当闲暇的时候,他总是又吹、又拉、又弹,又唱。走在街上常常能听到他优美的乐声,不时引来许多人驻足听上半天。不少爱好文艺的小婆姨常常被他的琴声吸引,不约而同的聚集来和他一起研究音乐,无意中招来了他老伴的白眼和一阵浓浓的醋香味。
林发吉是个敬业的人。在和他相处的几年中,始终觉得他非常敬业。我和他一起组建了乡群众文艺爱好者协会,协会定在文化站,协会下面设两个文艺爱好者分中心,分别在街头街尾一个在朱翠兰家小院,一个就在老兵的小店。凡是爱好文艺的人都可以到这两个点开展活动。两个点都有乐器,电视、音响设备,播放的碟片,我还特别写了几副字画挂在墙上,增加文化氛围。这两个点填补了街道的文化盲区,仅仅2年的时间全镇文艺爱好者协会发展会员60多人。
由于林发吉爱好文艺,团结群众、又能积极配合文化站开展群众文化工作,他理所当然成为了乡文艺队总队长。全乡舞龙队、舞狮队、秧歌队、腰鼓队、民族歌舞队、跳脚队、花灯队都归他指挥调度,他似乎又找到了当兵时带兵的感觉。他平时除了组织中秋、国庆、春节、火把节等节日活动外,还要和其他民间艺人开展文化研究、文艺创作,排练文艺节目,以备演出。
每个人都有价值追求,在我看来,林发吉把自己的价值和追求倾注到了发挥自己的余热上,把心血花在“文化惠民,文化乐民,文化育民”上。平时不管有多忙,只要是跟文化工作有关系,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投入进来。几年来,组织各种演出几百场,丰富了群众的文化生活。
电影放映2131工程启动后,州县要求乡镇文化站每月都要到村委会、自然村放映至少1场电影。当时条件非常艰苦,为落实好电影放映任务,林发吉又发扬军人作风,义务的和文化站干部奔跑于村委会及自然村之间。
少数村委会交通不便,我们便带着放映机、布幕、音响设备翻山越岭到最偏僻的村委会去放电影,想想他近60多岁的老人不畏艰辛,只为了让山区群众看上电影而不辞辛劳的和我们奋战在文化一线,实在让人感动。他说:“山区的彝族老表每月能看上1场电影,这是他们多么高兴的事啊!”为此,他常常乐此不疲,无怨无悔。
一起放电影的日子也是我们苦着累着并快乐着的日子,甚至多年后这段经历还让我们魂牵梦绕。
林发吉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热爱生活,在家里也非常有情趣,能跳能唱,能拉会弹,在干完农活的情况下还参加各种各样的文化活动,生活丰富多彩。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有一户彝族讨儿子媳妇,要求我们文艺队去表演。我们召集了花灯队和跳脚队,60多岁的他和我们年轻人一路颠簸20多里山路来到一个叫响簸的彝族村寨。那时的文化生活非常单调,彝族群众非常喜欢我们带去的节目,热情的彝族朋友当晚就杀鸡、宰羊,端出藏了多年的米酒招呼我们文艺队员。大家喝着酒,唱着酒歌,跳着三跺脚,忘记了疲劳,陶醉在欢乐中。
林发吉看上去是非常的高兴,他喝着彝族表妹敬的米酒,听着彝家阿表妹唱的酒歌,心里乐开了花。是啊,青春易老,岁月不羁,看着老兵红朴朴的脸蛋,满头的银丝和满脸洋溢的笑容,我觉得这段时间似乎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了。
林发吉是个重情重义的人。2006年,我和女朋友修成正果喜结连理,当时并没有考虑邀请文艺协会的人参加我的婚礼,因为文艺协会有60多号人,俗话说请客容易做客难,文艺队员也不容易。结果他当时就恼了,说我不把文化人当自己人,批评我没有文化情结,这么大的帽子我哪里戴得了,没办法我赶紧又增加了8桌。
婚礼上文艺队员们你20元,我30元给我上礼,就连捡垃圾卖的杨世玉也居然大方的给我上了30元的彩礼,这也太让人感动了。我可亲可爱的人们啊!因为在别人看来,他们属于社会底层,但在我们搞文化的人眼中,他们是名副其实的文化人,是乡村名流。
喜宴结束后,林发吉带领龙队、狮队在政府大院龙腾狮跃,锣鼓喧天,耍了一晚上,文艺队员换上了最美的彝族霓装,跳起了欢快的左脚舞,他们带着热情,把我这个婚礼搞得高端大气,给了我和妻子一个最奢侈的婚礼。我永远也忘不掉老兵这份珍贵的情义。
林发吉是个坚强的人。2014年,我调到县上工作,与他的接触也越来越少了。后来,他打了几次电话给我,告诉我身体不如以前了,说检查出来了肝癌,他说得轻描淡写,而我却十分震惊,不敢相信他说的话。继而又安慰他不要悲观,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安心接受治疗。
我每周都抽时间打电话鼓励他,我们是文化人,一定能战胜病魔的,还帮助他用微信水滴筹筹集了一笔化疗费用。这两年多的时间,他在我的鼓励下坚持与病魔作斗争,每次通话他都非常乐观,在病痛面前,他总是说,没关系,我是什么?我是老兵!我们是什么?我们是文化人……
2017年一个草长莺飞的日子,我想去看他,电话打过去是她老伴接的电话,说他已经离世。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悲痛,朋友一场,我竟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参加,我的往年交他终究还是逃不过病魔的迫害离我而去了。
人的一生,有很多朋友值得记住,唯有他,一个和我相差近30岁的老友却永远在我心的深处,久久不能忘怀。林发吉,我的忘年之交,我心中的老兵,愿天堂不在有疾病与痛苦,只愿你在那边过得快乐,如果有来生,我还是喜欢你的军人气质,我们还要一起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文化人,把快乐传遍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