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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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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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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记忆

在我的老家—安岳县,喜把“端午”叫作“端阳”。本质上虽无区别,但思乡思亲的我却更爱“端阳”这个称呼。每年端阳节都会和爸爸打上一通电话,听着老父亲那高声的“阳”字,精气神都向上提振几分,倍感父亲的慈爱和乡音的亲切。这是人到中年时父亲带给我的端阳温暖,而我最深的端阳印象,则来自母亲,儿时的端阳记忆已在眼前铺展开来……

        艾草中的温情

赛龙舟是端阳的传统节目,这是我从课本上知道的,但我们那里没有大江大河,亦无龙舟,所以赛龙舟是断然不行的,但这并不影响端阳时节那浓浓的竞赛氛围,因为母亲勤劳且力争上游。

陈艾、菖蒲之类的艾草不是母亲端阳节当天才去现找的,而是在刚过完头年的端阳,母亲便记在心上。拥有比别人家更多、更茂盛的艾草早就在母亲心中酝酿着。比如,打猪草时在某条田坎上发现了石菖蒲;上山捡柴时在某个斜坡边发现了陈艾,这都是让母亲极兴奋的事。母亲会叮嘱我们记住位置,让我们去看看它的长势,被牛羊吃了没,被别人割了没。所以,在母亲心里,端阳不是只过一天,而是用心过一整年。母亲是生活的有心人,如果现在的我有那么一丝一毫用心生活的热情,那便是从小受了母亲言传身教的恩赐。

母亲一年四季都是极操劳的,但端阳割艾草时,母亲便可以享受父亲给她的“女王特权”—休息,在家等着就好。端阳节那天,爸爸必定是起得最早的,因为他要去割艾草,这是妈妈交待给他的端阳头等大事,当然,爸爸也很乐意并且高质量完成。从小见过爸妈为生活的不少争吵,但端阳这天爸爸是特别心疼妈妈的,因为爸爸怕妈妈被圈在艾草里的蛇咬,怕深重的露水打湿妈妈的衣裳,怕妈妈力气小,背不回一大背篓艾草……其实爸爸前脚出门,妈妈后脚就起来了,忙活着早饭,洗衣,时不时在阶沿上望望父亲。在妈妈的翘首等待中,爸爸背回一大背篓艾草,倒出来能装满几大箩筐。妈妈接过背篼,责骂声中带着温柔的说:“你看嘛,都湿透完了,快去换了来,然后吃饭”。

满满的仪式,足足的温暖,父母朴素的爱情,让我羡慕!步入婚姻十三载的我,每每想起此情此景,觉得被爸妈狠狠的撒了一波“狗粮”。母亲早逝,不知父亲受了多少煎熬,才习惯了没有妈妈的日子。我想,到现在老父亲恐怕都还没有习惯,因为他常向我们说起端阳节为妈妈割艾草的种种趣事。伤痛留给时间,回忆留给岁月,思念留给家人,温情留给未来……

我们虽睡眼惺忪,但看见艾草已到,立马来了精神。整理、修剪并系成小把,插在每一扇门的窗框上,插得满满的,特别是堂屋的门,必须重视起来,那可是“门面”!陈旧的瓦房,木色的窗框,摇曳的艾草,装饰着最美的梦。如果哪一天,我们肚子不舒服,妈妈会将窗框上的陈艾扯下几张,放在瓷钟里,冲上鲜开水,让我们喝下。说来奇怪,药到病除,回回应验。这是偏方,没啥科学依据,可能是妈妈从容应对,妈妈的爱,将儿女的痛一一消解。石菖蒲的根已洗净泡在水缸里,母亲要求一定要将菖蒲泡出直到长出小细根为止,这样才能杀尽水里的虫子、细菌,只要对她儿女好的,她全信,不择不扣的执行!

当邻居们匆忙从我家院坝经过,上坡随便割点艾草时,看见我们的艾草已挂在门框上,悠闲的吃着早饭时,投来羡慕的眼光,嫉妒的说:“陈数珍(妈妈的名字)硬是凶(方言,厉害啊的意思)呢,这么早,你怕是半夜就起来了哦”。妈妈则把带着爱意的目光投向爸爸,似乎在说:“我才不亲自出马,我安排我男人去的”。然后又极宠溺的看着我们,说:“我这窝儿女干活麻利着呢,听话着呢”。我们几姊妹迅速接受到妈妈善意的信号:“我们得表扬了,意味着今天可以撒娇卖萌,偶尔调皮放肆也是可以的,哈哈,好开心”。

艾草情,端阳浓。

         青红黄里的味

五月,是一个佳木秀、瓜果香的季节,色彩缤纷,绚丽夺目,而妈妈是大画家,以青红黄为主打色,为家人勾画出美好的餐桌图画。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在多子的家庭,想完整的吃上一盘炒菜,那是不大可能的。即便是种菜的自留地,也得拿来种苞谷之类的粮食。瓜果蔬菜只能种在土的边边角角,虽然母亲不肯放过一寸土,但仍旧会导致瓜果不齐,有可能只有1窝丝瓜,2窝黄瓜,5窝四季豆……但在端阳这一天,妈妈一定会弄上两个菜,其中一个就是好吃的“乱煮”。母亲会将能摘的菜尽量都摘了,虽然有些还不是很大,用猪油“煎”上一大品碗,母亲说:“今天菜管饱,敞开吃”。本应该煎,但猪油没有多的,不能多放,只能叫“煮”了。菜杂油少,但却格外好吃,尤其是菜汤泡饭,我都能把碗舔了。妈妈会开心的骂到:“真是丢人,碗都要舔”。如今,就是我把碗舔烂,都无人再骂我了……

妈妈是一个有创新精神的人,她能开发出新的菜系,发明新的菜肴,尽管食材很简单,红苋菜气水粑粑,就是妈妈在端阳节特别研究出来的硬菜。苋菜色红,多滋,放锅里炒(油少,只能叫煮)。妈妈则会将今年新磨的麦粉做成小巧玲珑的粑粑,放在苋菜的周围,整整一圈,冒着热气,滋滋的煮着,染着鲜艳的红色。菜熟了,粑粑也就熟了。妈妈俗称这是“打懒主义”。在我看来,这怎么都算不上懒,而是生活的智慧,因为这样省柴省时间,等上十分钟,气水粑粑的软糯香甜已留唇齿之间。

端阳的硬菜有了,但少了雄黄酒那就失了味了。临开饭时,妈妈会像变魔法似的把雄黄变出来,我猜可能是她从衣兜里,衣柜里,甚至是某个墙壁缝里编变出来的,至今,我都猜不到,我好想妈妈亲口告诉我,哪怕托梦也行。爷爷则会拿出他“珍藏”的好酒,其实根本算不上好酒,只是放的时间长一点而已,是老小孩的爷爷故意骗我们,哄孙儿崽女开心的。母亲则会用食指麻利的在掺着雄黄的酒里搅几下,然后迅速的点在我们的额头上、脸上和后脑勺,5个孩子,一圈下来,得点几十下,但母亲仍旧耐心细致,没有丝毫的马虎。点完后就得适当喝点,如果不喝的话,就会被蛇咬,被蜈蚣第叮,此刻妈妈会将他的“恐吓本领”发挥到极致。我们不得不捏着鼻子一口干下雄黄酒,做着惹人发笑的鬼脸来掩饰内心的害怕,也为自己刚才的“壮举”而自豪。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乱炖的青菜,红色的气水粑粑,喝着雄黄酒,大人拉着家常,孩子则嬉戏打闹着,好不快乐。青红黄三色在八仙桌上交织着,与一家人的幸福交融在一起。我们家的小孩子是买不起水彩笔的,但母亲用生产知识、用饭菜的味道教会了我对颜色最初的喜爱。

青红黄,端阳味。

       洗澡水中的欢

端阳的活动还在继续,在一锅洗澡水里演绎。端阳这天,即便再懒的人家,都会洗澡,更何况我们是爱干净的人家,那得特别认真的对待这次洗澡。如果有丝毫的不认真,那便会受到全家人的“嫌弃”。

妈妈会在吃过午饭后就告诉大姐,将家里的大铁锅洗出来,一定要洗得发亮。我们几个小的则被安排下午时捞竹林空里的竹叶、捡笋壳叶,为熬洗澡的水作准备。而妈妈则负责找草药,比如蒜杆、天星草,外加橙皮、柠檬叶等,更少不了早上割回的陈艾、石菖蒲等。妈妈说,这是散热祛湿的汤药。

终于吃过晚饭,我们焦急的等着洗药浴。那一桶桶冒着热气的洗澡水,好不浪漫。母亲则为我们几姊妹搓背,待母亲转背那一刻,我们就挠痒痒,打水仗,乐不可支,母亲则会假装扬起手掌并吼我们:“看我不打死你们几个。”而我们则更加放肆,越闹越开心,因为有早上插艾草的成本,更有母亲绵绵的爱。

药浴水,端阳乐。

陈艾菖蒲藏着温情,青红黄散着味道,就连洗澡水里都满是柔波……因为儿女,因为家庭,母亲喜欢过端阳,而我则深深爱着过端阳的母亲。

忆端阳,话端阳,想端阳;端阳印象,儿断肠,唯有泪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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