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大三的有段时间,专业课考试,司法资格考试,健康状况,好像各种事情突然纠结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搅扰得我心神不宁。尽管我想竭尽全力做好每件事,对负面情绪进行调适和排解,但是我还是感到压力大得不堪重负,稍有不快,就感觉到胸闷气憋,非常难受。
在我的神经绷得最紧又不知如何松弦的那段时间,我的室友总是抽空陪着我到我喜欢的地方逛街,陪着我玩我喜欢玩的游戏,以他能够想到的各种方式帮助我放松身心。我的这个室友,内心高冷,超酷,对不喜欢的人直接无语,连装装样子也不屑,对我却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包容,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是我大学时期最要好的朋友。
室友也有喜欢玩儿的游戏,有喜欢逛的地方,但每次我们出去,总是我挑地方他陪我逛,我挑擅长的游戏,他陪我玩儿。在逛街的时候,如果他走慢了,我会唠叨几句,让他走快点;如果他走快了,我会埋怨几句,让他走慢点。玩儿游戏时,要是他发挥不错,我游戏体验很好,我会很开心;他要是发挥不好,我就毫不客气的嘲讽甚至骂他几句。大多时间,他对我的这种做法都一笑了之,甚至还会向我投来抱歉的眼神。
直到有一天,室友又陪我一起玩儿游戏,那天我的心情比较好,玩游戏也发挥的很好。他却发挥的不太好,我就照例嘲讽了他几句。起初他没回应,我又嘲讽了他几句。他这才脱下耳机,让我也脱下耳机。他以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的神态对我说:你是不是应该知足一点,我也有喜欢逛的地方,喜欢玩的游戏,看你这段时间压力很大,怕你扛不住了崩溃,我才顺着你,陪你玩儿你喜欢的游戏,陪你逛你喜欢的地方,好让你放松一点。今天我刚和女朋友吵完架,心情也不太好,又不擅长这个游戏,你怎么不替我也想想?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义务陪你玩?陪你逛?让你嘲讽?室友说罢这些话,就转头戴上耳机继续陪我玩儿游戏。
我瞬间觉着眼睛和鼻子有点发酸,原本想争辩几句,说什么你发挥的本来就不好,我又不知道你刚和女朋友吵架了,再说我也没叫你非和我玩儿之类的话,但是根本就张不开嘴。我深知,室友说得对,我确实习惯了他的陪伴,并且把这种陪伴当作了理所当然,稍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就对他大发雷霆。根本就没有想过他和我非亲非故,我也没有发他陪护费,他比我还小一岁,人人都看不到我的压力,凭什么只有他不但感受到了我经受的巨大压力,怕我崩溃,而且还主动陪我减轻压力,放松身心。如此一想,我才觉着自己很可恶,对自己狠狠的谴责了几十遍,又凭着我和他之间的深度默契,最终取得了他的原谅,我也在他的陪伴下熬过了一切让我头疼的东西,圆满完成了我在大学的各项学习规划。
一转眼,我们毕业已经四年多了,我在甘肃老家工作,室友在贵州工作,此时此刻我真的有点想念那个心性很高又善解人意的老室友。
在我大学刚刚毕业等待公务员录取通知的那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电视玩手机,吃烧烤喝啤酒,虽然时间过得很快,总有点无所事事或者昏昏噩噩的感觉,甚至内心对这种状态很讨厌,但又懒得改变,就像很久没有健身的人突然要做引体向上一样,还没做背已经开始酸了,只好放弃锻炼,继续过这种慵懒而无趣的日子。
然而生活总是这样有趣,平淡之中也充满了小波澜。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条朋友圈的消息,我的一个高中女同学回宕昌了。我大概和这位女同学有四年多时间没见过面了。回忆起高中那会我们一块玩游戏的快乐,心情有些激动,于是马上发消息给她,约她一块再去玩玩儿游戏,并且很快得到了她同意一起玩儿游戏的正面回应。见面之前,发现电影《我不是药神》正在楼下的影院排片上映,我又改变了原定和女同学玩儿游戏的计划,觉得和女同学一起看场电影其实也很不错,于是就约女同学一块去看电影。
我们是在影院等候厅见的面,女大十八变,女同学比以前漂亮了许多。离电影开始还有一阵子,我俩聊了一会,四五年的经历,往短讲也就寥寥数语,感慨了几句,发现大家都很不容易也很努力。看完电影,女同学想去蹦迪,我对这个没有兴趣,我和她就作别了。最让我开心的一点,女同学和高中时候一样,依旧很可爱。
过了一天,女同学约我一起玩游戏。我原本就闲来无事,于是推掉几个哥们组织的娱乐活动,和女同学一起去玩游戏。打游戏比看电影要轻松自在一些,但是毕竟带女同学,我又很久没玩过了,游戏玩的也不是十分过瘾。快到饭点的时候,我们准备各自回家,才发觉游戏厅外面下着暴雨。正在我们无所适从的时候,过来了一个上网的男生,打着一把雨伞,女同学冲着那个男生说了两句什么,男生脸一红,把伞借给了女同学。我当时的表情应该就叫瞠目结舌,对女同学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嘴上不停地夸赞着她,跟她说,要是我,只能冒着雨跑回家,也想不到向陌生人借伞。女同学说,只要善良,脸皮厚一点,就可以无敌,毕竟善良的人还是更多一些。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跟那个男生讲了什么,能让一个陌生人把伞借给她,很神奇。
因为只有一把伞,我和女同学就打着伞在就近的一家餐馆吃了一碗牛肉面,又去网吧还了伞,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我就在网吧旁边的超市买了把伞。时间尚早,女同学建议找个地方再坐坐,我也很想听听她高中毕业后的详细经历,于是找了家奶茶店,我们又聊了许久,她买了单,我们才各自回家。平时我和朋友一起吃饭,总喜欢抢着付钱,我觉得自己付钱是理所应当的,如果哪一次朋友给了钱,不管多少,我心里总会有些暖意。这次就更让我满心温暖,因为主动买单的是我倍感可爱的女同学。
和女同学一块待了两天以后,加上微信上的表情包互搏,我觉得我俩又混熟了不少,于是再和她聊起天来,也放松了许多,不自觉的会讲些段子,会口头嫌弃一下她。她也总是抱以微笑,或者表现出无奈的样子,我觉得她的那个样子很可爱,因此我就更加随意的与她开玩笑,甚至挖苦她,责怪她。那天见面她告诉我,后天她就要走了,她考中北京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以后想留在北京。
想着以后很可能再也见不上面了,我们就在高中操场里又逛了一圈。本来是很美好很诗意的分别场面,却被我搞得有点糟。因为在逛操场的途中,女同学在一旁抒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却没忍住对她嘲讽了几句,结果女同学甩袖而去。
我扪心自问,为什么对越是关心我的人,越把持不住对人家的苛刻,哪怕这些人只有一点让我感到不顺意的表现,我就对人家立即表现出不满,让人家相当难堪。有一次,几个好久不见的老同学坐在一起聊天,一个同学好几次说话,都被我打断,当场对他语言中无伤大雅的几个小问题进行了反驳。如此打断了好几次后,那个同学停下话题,很生气的对我说,你怎么老跟人抬杠,你是不是找茬游戏玩儿多了。后来我也意识到了这个毛病,并且经常告诫自己,不要对关系要好的人的小毛病吹毛求疵,再不改掉这个毛病,你就会变成孤家寡人。不知怎么,今天又鬼使神差的把这位女同学给得罪了。再回想起和女同学相处的这短短几天,从刚开始的点到即至,到后面的言语无忌,我总是对陌生人太客气,对自己人太苛刻。
好在这个女同学最终还是谅解了我,回到北京后又不时用微信发一些关心我学习和工作的问候,让我再次心生暖意。
我记得,今年清明节,我跟着老爸去老家杨家山,和三叔一家一起去上坟,三叔和老爸边喝酒,边高兴地对我说,今年他在哈达铺镇上销售水果,生意特别好,他计划把哈达铺镇上的新房好好装修一番,然后把各处的弟兄姐妹们和子女们请到新家,欢聚一堂,吃肉喝酒,庆贺一番。
我很期待这一天。
然而才过了不到半年,三叔却走了,永远的走了。
三叔是我老爸唯一的弟弟,出生于农历1965年12月18日,今年虚岁57岁,因患胃癌骨转移,在乡镇卫生院、县级医院、市级医院、省级医院几经住院医治无效,于农历2022年7月15日凌晨去世,于农历2022年7月17日下午安葬于老家杨家山祖坟。
三叔育有一子一女,也就是我的堂哥和堂姐。我的堂哥育有二子,都上了小学;我的堂姐育有三女,也开始上学了。因此三叔也算得上儿孙满堂了。
在三叔57年的生命历程中,经历了读书、务农、经商三个重要阶段。据老爸讲,三叔原本聪明好学,由于老爸先在外面读卫校,爷爷奶奶体弱多病,无人干家中农活,三叔只好放弃了读高中,留在老家务农养家。三叔一家在三叔的引领下,通过辛勤劳动,齐心合力,对老家杨家山的祖屋进行了彻底翻修,在哈达铺镇也置地建房,三叔的儿子和女儿都过上了小康日子,三叔的两个孙子和三个外孙女都在哈达铺镇读书。三叔对我说过,他们已经把老家的土地出租给村上的农业合作社,让我的堂哥开出租车,让我的堂姐在企业做工,三叔在镇上销售蔬菜水果,挣钱越来越快,日子越来越好。
三叔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城市梦。一直以来,三叔最大的梦想就是走出乡村,在城里拼搏一番,过一过城里人的生活。三年前,三叔全家集全家之力,在哈达铺镇华昌药材城旁边置地修房,为全家人今后在镇上的生活和经商打下了基础。镇上的新房建好后,三叔一家就开始在镇上生活了,三叔一边带孙子,一边做蔬菜水果生意,越来越好的生活让三叔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盼,好多美好的计划都在三叔的心里逐一生成,他的第一个计划就是挣了钱后,把哈达铺镇上修建的新房好好装修一番,然后把兄弟姐妹及其子女们全部请到他家的新房,亲人们欢聚一堂,庆贺他们一家从偏远的乡村搬迁到哈达铺镇。
然而病魔害人,就在三叔信心满怀的想甩开膀子大干一番的时候,却在短短的四十多天,就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就在三叔去世的第二天,村里的一位老人告诉我,我三叔可能到大城市去了,这位老人说他昨天晚上梦见三叔穿戴整齐,又年轻又精神,在他面前打着二踢剪脚,显耀自己的好身手,然后说他是来告别的,他不在村子里干活了,他要去广州做生意了。这位老人醒来后就来三叔家看望三叔,三叔已经溘然长逝。按照这位老人的梦境,三叔或许真的去广州了,去实现他的城市梦。
三叔,一路走好。
此时此刻敲着这段文字,我又想起大学室友郑重其事的样子,以及高中女同学拂袖而去的场景,我更加清晰的想起今年清明节见到的三叔那种意气风发的精神状态,我仿佛又听见三叔对我说,我们已经把哈达铺镇上的新房装修好了,选个好日子,我们把亲人们都请来,再叙亲情,然而三叔已经安眠于老家杨家山的黄土之下了,永远不会和亲人们相聚了。
我才憣然醒悟,这个世界上没有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