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先生又惶恐地徒步走在路上,人们瞪起眼珠总是这么说。
G先生才二十出头,一脸英俊,梳着三七分发型,身着便装便鞋,给人一种勃勃生机的感觉。他极少乘车,准确地说,他不乘车。哪怕一二小时步程,他也宁愿徒步而去,似乎车辆与他有着深仇大恨。因此,他选工作也是挑离他家最近的,这样上下班可免去舟车劳顿。即使免不了徒步出门,一旦走在人行道上,他也会吓得胆战心惊,脸色刹那间青一阵紫一阵,难看极了,恨不得飞速走过。而旁边一辆辆大小车发出撕心裂肺的轰鸣声,针刺一样,让他浑身鸡皮勃起;鱼贯而过的车身车影,如险山恶浪扑面而来,让他觉得随时被吞噬掉一样。尽管在他身上还未发生过一次交通事故,他还是觉得它可能在下一秒发生。这样情形,经年累月,一直持续着。
由于这个缘故,G先生与父母闹得很僵。经常一进家门,室内空气就霎间凝结,舌战也就风起云涌,不得安宁。一次在家,父亲咬得牙齿咯咯地响,当着他的面厉声吼道:“这个社会就是车的王国,出行就得以车代步!”老人家吼着吼着就坐在龙椅上跷起二郎腿来抽他的老烟斗了。母亲也不是省油的灯,气势汹汹,围着他的身体不停地转,两手轮流交替指着他的鼻孔训斥:“生下你来,就得听我的,……在你身上发生过交通事故吗?”“我的观念、我的感受又该如何?交通事故可能在下一秒发生。”他反驳道……
有一次,G先生外省远亲戚办喜事,来电邀请其父子一起前往庆贺。就在动身前八天,父子商议此事时又起纷争。父亲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地说:“必须坐车去!这是命令。”儿子却不退让,坚持花费六天时间日行夜宿地徒步赶去。父亲见他如此执着,暴怒得一脸横肉在抖动,忽然灵机一现,心生一计,先故意劝他别去,到时再说。
就在亲戚喜事前一天早晨,太阳蹭蹭地爬上山头,露出金黄色的脸蛋,伸出千万根金黄色的手指,敲击着千万家的大门;晨风习习,擅自溜入房里,逐个地唤醒睡着的人们。正在这时,父亲不容分说地一把抓起他的双手往外拉,不停地朝车站走去。他像个十足的犯人那样被父亲驱赶着,即使大吵大闹地反抗,也无济于事,场面十分尴尬和难过。当他被父亲推到车门时,又被快速赶来的司机凶狠地抱住,往车厢摔入,车厢里野蛮的乘客们也一齐上前按倒他,让他在车厢里完全失去反抗机会。终于,他第一次看清了车里的真实世界:车里宣传系统不停地传达、灌输和命令:“遵守………不准……”,声音聒噪刺耳;司机两眼发射着凶光,像是位国王,不断在发号施令,专横独裁;坐在车座的父亲冷酷无情,是另一类的独裁者;其他乘客也在极力地维护车厢世界的秩序。封闭的车厢充满着多种恶臭气味,缺乏自然的新鲜空气,令人窒息。渐渐地,也许因反抗过度劳累,也许因极度愤怒与悲伤,……他终于晕迷过去了。
由车窗往外看去,一路尘土飞扬,汽车如逃命地朝外地飞奔,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