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
本文讲述了文学巨匠巴金,青年时代出国求学,在法国巴黎街头与安徽两位青年学子相识结伴的故事。
先从安庆学子说起。
1921年7月,家住安庆老城的桂丹华,在安庆六邑中学毕业后,由老师刘梧岗、程滨遗等介绍到宴阳初和陶行知处,他们在北京创办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在该会的帮助下,同年9月考入北京私立平民大学预科,两年后再度进入本校经济系读书。
桂丹华,二十一、二岁的年龄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时下欧风成潮,象中国大多数梦想出洋的青年一样,求知求学赶海弄潮的心理慨莫能外。那是1924年9月,桂丹华得到了平民大学的师长、著名外交家汪大燮(1859——1929)的指点和帮助,于1924年10月来到莫斯科马列学院学习俄文。辗转到1925年底,遂同老乡李平衡(1898——1982,安徽安庆人)从莫斯科坐火车经柏林到达法国。1926年初,李平衡进入巴黎索波尼大学,桂丹华进入了国立都鲁斯大学法学院。求学期间,他们在旅法安徽同乡会上,遇见了怀揣国内法政大学文凭的詹剑锋,几个同龄人一谈即合,从此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
再说巴金。
1923年,一个叫着李芾甘的19岁青年,因不满地主家庭的专制而出走,离开成都外语学校来到东南大学附中补习,期间,青年学子改名李尧棠辗转于南京、上海。到上海求学时,结识了上海公学附中和中国公学中学部的学生詹剑峰,詹比李大两岁,在上海的中学读书已有六年时光,相对初来乍到的人来说,詹剑峰显然是个“海事通”,除了本土风情外,对外来“海事”也知多多;什么蒲鲁东的《社会学》、考茨基的《社会革命》,以及巴枯宁、克鲁泡特金的学说等,当然,他们也谈马克思、托尔斯泰、Anarchism(安那其主义),这使得蛰住上海的李尧棠等一批青年学子,对遥远的法兰西共和国充满了向往。李尧棠求知心切,遂于1927年出国,到巴黎求学,1928年回国;旅法期间,他还翻译了克鲁泡特金的《伦理学的起源和发展》,接触了一些外国人文学者的流行思潮,1929年回国不久,创作小说《灭亡》,此后,以笔名“巴金”行天下,从而成为世人皆知的文坛巨擘——这是后话,暂且按下……
现在轮到第三个人物出场。
詹剑锋是安徽婺远(今属江西)人,从1918年至1923年在上海中国公学中学部毕业后,正踌躇满志,于1923至1925两年内连考两所大学,国立西北大学国文系和国立法政大学政法系,为他日后出洋学文,奠定了文科基础。果真,带着对资产阶级革命理想的浪漫色彩,1926年詹剑锋进入法国沙多吉里的拉封丹中学补习法文,一年后考入巴黎大学哲学系。
就这样,从1920年代算起,每年1600名左右的中国大陆学子,乘着一波激情的海潮,聚集到法国,东起西锡,西到翁热,北起第厄普港,南到图鲁兹,5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都是中国的留学青年。特别是巴黎,吸引大量的刚出国门青年前往。据当年留学的许德珩为我们描述:那里有凯旋门、艾菲尔铁塔、凡尔赛宫,古典建筑上的罗马式拱门、爱翁克式石柱和精美雕像比比皆是,到处是歌剧院,巴黎第五区是文化教育中心,有巴黎大学、卢森堡公园、国会下议院、国葬院、大图书馆、巴黎圣母院、博物院、蜡人馆等。巴黎博物院之多,可算甲于世界,收藏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以画为最,还有雕刻、古物、装饰美术等。在巴黎大学旁,有旧书摊,背景太好了,河水终日悠悠地流着,两头一眼望不尽……吸引中国青年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思想文化因素、社会考察因素、政治信仰因素、求知向学因素等等。
就在这样时代背景下,在一拨一拨留学的人海大潮里,1928年的巴黎街头,这三个激扬青年,在异域人文精神中邂逅,他们对西方人文学科新思潮和西洋法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三人谈吐相近,义气相投,但相聚有时总须别,为了纪念,他们在巴黎留下一张合影后,三人各奔前程——巴金1928年回国,在上海定居;桂丹华1931年5月回国,在安庆定居;詹剑锋1932年回国,辗转长江流域数省后在武汉大学定居。
上述故事由来——
那年春,合肥工业大学博士生导师桂长林教授,回安庆老家探亲时,赠我一张老照片:1928年巴金与他父亲桂丹华、詹剑峰三人在巴黎的合影。我将自己收藏的一纸“国立安徽大学的教授聘书”(系桂长林教授父亲桂丹华的遗物)相赠,老教授见到父亲的遗物,感慨不已,亲口向我讲述了他父亲的一段历史:桂丹华育有一女四子,桂长林系桂丹华的儿子,父子俩都是大学教授,一在旧中国,一在新中国。桂家祖籍桐城,解放初,先后居安庆城内四方城街和万安局街。桂丹华自上世纪三十年代离巴黎归国后,先后为省立和国立安徽大学(安庆)、中央政治大学(南京)教授,抗战前后,曾担任徽州中学、芜湖中学校长,湖南国立八中分部主任(分校长)、安徽省教育厅视学、国家教育部特约编辑等。自此,便有了上面的一段文字——1928年的巴黎,安庆学子桂丹华和詹剑峰、巴金在一起的故事。
原载《上海滩》:《1928:巴金在巴黎》(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