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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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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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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妈妈一万遍

润年庚子,十月初开,冬寒的气氛。早上母亲洗过衣物,上街走动,气力不支,蹲于地上,被好心人扶回屋外。哥哥得到消息将其背回二楼屋内,喂与糖盐水,有所缓解。促其上医院,母亲却死死抓着门框:“不去,不去!"。力气犹弱。待晚饭时,母亲精神好转,耳聪目明,还讲话,自己能舀饭,并到卫生间解便。回房休息。不久,母亲便真气若游丝,口吐白沫,迹象大坏。在旁的哥、嫂、大妹便通知我等在外的亲属。

母亲就这样于傍晚8时40分左右仙逝。

悲哉?乐哉?妈妈,你就这样快快的走了,没有留下一点痛苦,没有留下一点遗言。连你自己亲手为自己准备的寿衣也没告诉我们。连你去卜卦了几个阴阳先生,几个先生都说你跑(活)不过今年十月间,这样一个严重的话题,你也没与我和哥说起过。

妈妈,上次陪伴你的时候,那天阳光是好。你说:“好多天没下雨了,今天我俩母子去转一转岳河坝。"我说:好。岳河坝是镇街外一大坝子,一个村庄。水泥路宽而弯曲,人户不很多,柑橘林,桃子林一陀一陀的茂密。还有一户园林暴发户修了漂亮的別墅。路上,你弯弯的肩背,就象这条弯弯的公路,你走路摔开的两手,就象那分岔的小路。你不时回头对我说说:你看,今年洪水好大,这些洪水冲的浮渣还挂在树枝上的,比我还高。" 而我,总是喜欢用手机把你走路的姿势照下来,你每次都笑眯眯的说:照来弄啥子蛮?我想,我照相的意思你还是懂的,只是明知故问吧。

你生怕我不懂草木,指着河边的花芦苇说:"这就是花芦苇。“其实,我还真不知道这种植物在这个小河边也居然有生长。想象中,它只属于洞庭湖的边上。

对着这条被洪水冲破了的河堤坝,有一大片回水沱和林子。你还用手指着说:这是一方风水地。我知道你不是风水先生,只是听转路的老人们吹牛而已。我便说:回水沱的地方好吗?

在这个地方,河窄路低。你讲,今年洪水中一个中老年人因赶场做生意起得早,路过这里被冲下河卡在树枝上,溺死了。我还想,也许,这儿真是好风好水,收人命呢。

我们一路走,路上的人都投来观望和稀奇的目光。不知他们心在想些啥子。在当今抓钱的时代,你还有闲心陪老娘子转山?或者认为,这对母子恋感情还真不错呢......

也是哈,妈妈,你有时在电话里说身体这也痛那也痛。当我来到你身边看见我,你又身体棒棒的了,为我下厨弄这弄那。我说让我来做,有时你还抢着干。当我把这事给同学摆谈,同学们都说是你妈妈想你了。

妈妈,记得那天我们没转路。你说去地里挖生姜,我们母子便一起去了地里。一个挖花生的小小锄头还是大妹家几年前送来的。你说一个人没事,在河边上捡一块乱草丛地种几窝莱,既锻炼身体又有菜吃。你总是保持着一个老共产党员的勤劳品质。

来到地边,你不让我拿锄头。咋能呢?妈妈。我来挖,知道你闲不住,你就拆生姜。两支烟功夫,我俩就把十几窝生姜弄起来装包包里了。生姜的老叶子盖在这片土上,你说:等两天买几窝莲花白来栽,过年就吃莲花白了。

妈妈,才不到一周呀,今天我带着妹妹们来到这里,看看你种过的地,硬生生的莲花白已经活正了泛青了。妈妈,你真是能干的退职不褪色的农村好干部,我们是多么的拥戴你呵!怎么你就舍得离我们而去了呢。

子欲养母不待,问莲花白,莲花白无语,问红罗卜,红罗卜无声,问那长势迅猛的黑油菜,黑油菜在阳光下泪流满面……

妈妈,那天我给你说,上次你讲的“过细粮关”的故事,我把录音机放远了,回家放来听不着。现在的生活好了,年轻人不懂得上世纪五六七十年代的苦日子,我要写个忆苦思甜的文章。我想让你再讲一次,还没来得及请你,你就上仙台了。我只好將就回忆着来写了,这些历史不能白白的留在官材里睡觉,要让更多的后人知道。晓得做人之不易,晓得挣钱之不易,晓得社会动荡的害处呵。

妈妈,你讲过,原来我们家有两大箱子书,全是爷爷读过的书。爷爷读书读得多,老大了还在读书。有一天,爷爷的母亲叫他去喂蚕子,不耐烦的爷爷正在看书,发脾气把几箥笈蚕子打倒一地。后来,爷爷的母亲把爷爷弄来跪着痛打一次。这个故事肯定是你听奶奶说的,因为奶奶嫁我们家时很小。

你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爷爷把这两箱子书烧了,书上有图画有穿树叶的人像,你都知道。只是你不认识字。但是你觉得好可惜!哥哥也想如果这书留下来,现在可值价了。

在解放前,爷爷读书是读得高的,戴了顶子的。只是不做官只图明哲保身。所以,后来烧书已很自然。有时我在想,爷爷读那么多书,咋不去参加红军、解放军的。反而,当我们俩兄弟读书时,他却对我们说:读那么多书干啥子?还反对父亲把我们送去再学习。

爷爷也是有闲情逸致的人,掌握一手篾活手艺,房屋周围的磁竹,水竹,斑竹便是他挣钱的好材料。每天在家编背筐,竹耙子,撮箕子拿到街上卖,挣了不少的零花钱。我每月放归宿假回家,他有时会给三五元钱给我。七十年代,他利用自己挣的钱买了一台东方红牌收音机,八十年代又买了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当时有这些电器,在山沟沟里实在是太牛了。附近的小朋友和叔叔阿姨都跑到我家来看武打片,哥哥经常在院坝里为调整电视机的清淅度而旋转室外天线,让电视画面少些雪花。

妈妈,当你突然发病的时候,我接到电话,自以为你可以挺到明天下午的。因为明天早上我还要上一个早班,中午过后我就会过来陪你两天的。所以我给哥哥说,让你好好休息喝点白糖盐水先暖暖身子,慢慢的就会恢复的。几个小时后,当确切的知道你气若游丝的时候,我已经十分慌张了,并手足无措的在打电话給附近的小舅和小姨,通知他们一道过来看你。两支烟的功夫,我们的车已经穿越长秋山隧道了,电话再次响起,大妹说:妈妈已经走了。这时,我的心已经开始泪奔了。“妈妈,我已经奔向你了,你咋不等我最后一次,我离你只有三十公里了?"车厢里一片寂静,非常健谈的小姨父也雅口无言了。

冬日初夜,雾瘴乍起,灰黛的山峦静穆无语。路旁的民居星火点点。宽敞的眉山工业大道灯火依然通明,可再也照不热我充满愧疚之感的冰凉内心。泪水象长长的两排路灯不停的向后奔涌。

妈妈,当我来到你的床前,你还静静的躺在原来的寝室床上,只是床尾燃起了火纸和香烛;你身上盖着一床被子,露出一张洁白祥和的脸。我无语的望着你,伸手抚摸了你的脸,脸还是温暖的,我的泪再次为你长流。妈妈,你就这样安祥的去吧,祝福你!儿子不让你分心。

妈妈,先生说:头夜是女儿守尸。在接待了表姊表妹的探望和把你移到灵堂后,已经是后半夜了。幸好你有两儿两女,有轮值的换班,先生安排次日火化,第4日下午入土安葬。

妈妈,今夜,我又同哥哥同床共枕了,这是小时候才有的快乐。可是我们兄弟俩怎么也睡不着。哥哥说你太耿直了,连镇医院也不去就这样走得平安而快步。生怕拖累了子女耽误了前程。

也许你是学了爷爷的干脆,当年爷爷也是在赶集的街上突然倒下,送回家里第二天便去了。也许是你经历了呵护爸爸四年的辛苦,感受到了一个瘫痪病人对家人的重负。所以,你才走得这样坚定与决绝。

你常说,爸爸的四年瘫痪存活,身上每件衣裳都比较干净,房间里也没有异味。是啊,背后不知隐藏了你多么的辛勤劳动与坚守。那时,我们四姊妹已经各在西东,只有你和爸爸在老家生活,你还要负责田地里的农活,而我们只是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有时候一个月也不见人影呀。

妈妈,我们是十分欠你的,欠你的恩,欠你的情,欠对你的爱抚。哥哥在床上数了你留下的现金,还足足有五千五百元呢,加上你预交的买保健品的四百元,应该有五千九百元。这些钱,都是你舍不得花留下来的。哥哥还讲:当年你和爸爸为供我们兄弟俩上完高中又补习一年,足足欠生产队二千多元钱呢,在当时一个人一天劳动才挣三四角钱的八O年代初,这两千多元相当于现在买一套几百万的别墅了。妈妈,你总是付出与坚持。

妈妈,拥抱你的时候,是在火化场。当你从四号炉出来,我拿出一方红绸,师傅把你的骨灰娴熟的包裹,我紧紧的把你托在怀里,左手在下右手在上不敢怠慢。在回家的路上和分道口、桥头,我嘴巴里喃喃的轻轻的呼唤:“妈妈,咱们回家了。”“妈妈,咱们回家了。"这声音,不知你听到没有?如果没听到,就是我的泪水太多,把声音打湿了。妈妈,请你别怪我,前面还有炮声为你开路的,那是电子炮不时在炸响,一串串一串串脆声声,你听着声音也不会迷路的。

妈妈,我还没有真正的拥抱过你,按照现在的时尚,多乆不见面,见面了应该是拥抱一下,表示礼节。但在我们这个年代的人还不咋习惯的,所以一直没有拥抱过你。我多想拥抱你一次啊。可是今天,我只能拥抱你的骨灰了。我把你抱在怀里,你的体温还是那样温热的,加上我身体的温热,十公里的大路不曾冰凉。只是眼泪呀热热的滚出又凉凉的掉下。我知道,姊妹们的眼泪也是在掉的……

妈妈,我们回到家的楼下,按照先生所示,我以退步的方式把你迎到了楼上客厅灵前,哀乐始终荥绕着你,就像我对你的思念。母亲啊,你在一夜之间,便成了我的先人。

上次,你给我讲:有大哥的那年二姑姑出嫁,二姑姑年轻漂亮,人材不高但十分能干。她扛竹子,挑桷子到万胜和蒲江去卖钱筹嫁妆,来回五六十里的山路,一个大姑娘,的确不简单。也不知她跑了多少趟,才挣到了几个嫁妆钱。二姑自己不仅置办了一个小柜子,还买了新布料要去逢纫,可是奶奶不同意她拿去缝纫,嫌贵乱花钱,坚持要手工做。二姑姑死活不同意,手工做好的衣服活生生拆了又拿去缝纫机做。我问你:当时六O年代,农村山上有缝纫机吗?你说村上有缝纫组,有两三台缝纫机呢。你还说,二姑姑出嫁时非要你这个当嫂子的送她一程。可是你当时刚生下大哥满月,生活差身体虚,又没好衣服穿,无奈之下去邻居向老人家借了一件好一点的衣服才把二姑姑送走。但当你几天后去还衣服时,那位老人家也因生活吃不饱而饿死了。

妈妈,你讲过,上世纪六十年代修核桃堰水库。当时是大集体,生产队没有黄谷和玉米,只有萝卜,红苕。上千人的工地,每人每月要回家背口粮交给工地伙食团才有你饭吃。你背去的是一筐萝卜,让大坝上的民工瞧不起你,挖苦你,叫你吃了半个月的萝卜才准吃一小碗米饭。那是多么艰难的岁月呵!

你说,你有一次回家,外婆见你身体虚弱,采了一背筐枇杷树叶子伴一碗玉米仔磨细,给你做了一锅耙耙一共十个,让你带到工地上去充饥。当你把枇杷树叶耙耙藏在工地宿舍床铺帎头下去劳动,晚上收工回来却不见了耙耙,你的心都快碎了,是让别人偷吃了的!

还有一次,工地上一个负责割草放牛的妇女,挖了几斤芋头晚上在工房伙食团偷偷的煮食。结果被个别民工发现了,引来一两百名工地上的民工围抢,芋头是没有煮熟的,有个民工吃了几个,被麻得死去活来,痛的在地上打滚,好惨!这样的故事我也看过,但发生在你身边,我感觉更惊奇了。

妈妈,当我利用3次短暂的休假时间陪你的时候,你就像带小孩子一样给我讲故事。我知道,肯定是你觉得我小时候,你从来没时间陪我讲故事,才给我补课的吧。

那时候,你每天都是那祥的忙忙慌慌,锄头扁担的农活,不是忙着挣工分就是忙着开大会,或者是拿点小商品步行几十里山路去街市上换东西回来,哪有时间给我讲故事呢!童年的我真是在襁褓里,黑屋里长大的。所以,你现在闲下来,就想陪我讲故事,比《一千零一夜》还长还好听的故事。你的宽广胸怀让我知道母亲是最伟大的!

妈妈,你还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大炼钢铁" "学大寨" 和父亲的故事,我都记着呢。

妈妈,其实我想带你去坐高铁的,从眉山到乐山,或者再远一点的地方。我也给你交流过,就是怕你晕车,你也怕晕车!你连坐人力三轮车都要晕车,而且晕得很历害,那是你体验过的。后来,你就三轮车也不坐了。我只能给你讲高铁站的故事。我给你说,高铁的桌子上面放的水杯,水一点都不晃动,车子非常平稳;高铁上的凳子能够自动前后转向,这样火车就不用调头,旅客坐着也很舒服。只是,从汽车站到高铁站,再上火车,要走好长的路,还有上下坡的梯步,对老年人来讲很艰难。所以,也不忍心带你去感受。只是每次给你讲大城市的发展和高铁有关的故事,每次你都会开心的笑笑,不时的提问,还不停的嘱咐:以后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呵。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真灵验呀。妈妈,有几次我都给你说:还有两年哥哥就退休了,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你要坚持。也许是你想念爸爸了才这样坚定不移的走了的。

我用一首不成型的诗为你送行吧,妈妈:

送葬母亲

淼之龙

一条长龙向山开

母亲荣归九泉台

天堂鸟飞鸣声久

马蹄莲奔迎仙来

野花叠叠垂悲泪

山峦座座尽默哀

路人闻声敬萧立

邻里耄耋站屋前

送葬路途四十里

孝男孝女泪成连

十一殡车蜿蜒牵

人间万事了尘缘

入土为安君莫笑

后生代代勤励勉

(2020年11月24日下午3时,81岁的母亲去世后第4日,从万胜镇花园街居所出殡,将母亲骨灰送往40里外的鞍子山六阴河附近老屋外与父亲合葬并竖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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