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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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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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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娃子

你站在眉山平原北望,一列群峰横亘耸立在渐行渐远的平原边上。当你走进它,无数峰峦次第展开,嫣然没有你上山的路。这一列翡翠般清秀的山就是长秋山脉。它东起新津宝芝山,西至洪雅县,长约三百公里。本书讲的就是二十世纪后期至二十一世纪初发生在这山中的喜乐故事。

梧山,是这道山脉深处的一个小地名。这里住着几十户从湖广填川搬来的李姓人家。在人民公社化的年代,他们在刘姓队长的带领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背着太阳过西山。这里山高皇帝远,村上、乡上的干部来的少,更不用说县上的大官了,他们从来就没见过。但是,在他们的嘴巴里传说着这样一句话:营长,就是一个天大的官。

梧山得名于这几十户人家外有一个小坪地,坪的一边小河沟旁有一株枫树,也叫梧树。

这棵树在他们祖先落川时就成树了的,一直保佑着他们李家的人,近四百年了。树腔内可容纳八仙桌的8人就餐,树根盘轧五十多米远。树干高约三十多米。每到结果落叶之际,树下总是枫果成堆,枫叶猩红,好有一番深秋颜色。这对于山里人来说就是看着碗里的稀饭,没有什么稀奇特别的。不过对于大城市有点儿文化素养的人,这可以说是饱览一番枫叶深情。

夏天枫树下聚集着一两堆老人妇孺做针线活,谈天吹牛。树枝总是以他宽大的绿伞遮蔽着烈日的光芒,让人们心情顿消暑热烦躁。而对于远行归山者,在遥远的对门子山上,便可遥望着这一把巨伞,只要能见到这一把巨伞,顿觉全身神清气爽,来回几十里赶集走过山路的腿疼腰疼全然消失:“马上到家了”。

梧树的冬天是悲悽的,没有一片绿叶,光着枝条,就像剃了肉的排骨,寒削刺天,团团散散的一个大大的圆盖。但树下的田地里,胡豆、麦苗、青草却生机怏然,虽有霜冻,它们也欢天喜地的抽着嫩尖,吐露着寒寒的白雾。不像夏天,浓密的枫叶让土地里的庄稼喘不过气来,稀稀拉拉惨不忍睹。我想它们是互换的,你喜我悲,一年四季轮番登场,悲喜交加,像如实的演绎人生四季。

百年梧树,自然能保佑李家族人百年的基业。据老人讲,离树上方百来米开外有一家人,民国时期有房间数十间,沿山坡的修建三层阶梯,层层建筑,雕龙画凤,飞檐走壁,好不气派,家人祖上两代人在眉州城谋事,生意不错,商贾政要经常骑马坐轿而来,真有“富在深山有远亲”的豪迈之气。不时酒肉飘香,遍山都闻得到喜气。不过后来一个丫鬟不小心引发了火灾,由于当时天干物燥水不足,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让这一户人家损失惨重。梧树的半边树冠也被烤的干枯,多年后,梧树才又长成了小半圆形,左大右小,像个偏偏帽。

梧树保佐得了一方平安和一大族人的喜乐可是无法保佑某一户人的发达。分田到户后,由于枫树遮蔽农田,分得树旁树下田地的人家黑夜白天都在想:你这老不死的,咋那么经的活,你阴了我的田地,一点点产量都没有,害得我好苦。不几年社上长者便廉价将老枫树售卖了。枫树总算是寿终正寝。枫树不存在了,梧山却永久地载入了百度的地图册让世人搜寻。

山娃子之一

龙虎两兄弟

山里的地名不可细说,一道沟一道坎都像人一样有名有姓,缘于好记录和劳动交流,地名经大家一旦公认就一传十传百不改动。

梧山的一埂之隔就刘山,刘姓人占多数,也是世居,再过三五里下坡便是陈山了,那里赵姓人多姓,在三县交界上,素有“东县搭台西县演戏南县看戏”的戏称。国家栽下的三县界桩在檬子河边的橘林地里长满了青苔,被当地老乡熟视无睹。他们还总觉得这个桩子栽这里,干起活来碍手碍脚的不好使。特别是原来种玉米小麦的时候,犁地耙地十分不便,要多绕好多锄头活。

李建国,一个与共和国同龄的男子汉,家在梧树上边坡西侧,爸爸李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山里人,没读过一天私塾学堂。母亲清瘦高挑,从眉山坝上远嫁而来。她为的是山上烧柴方便,坝上没柴,煮饭都恼火,要去老远的丘陵拣拾,所以,她娘索性让她远嫁在山里,求个生活上用柴方便。

建国母亲虽来自大坝上,但也算是目不识丁,除了队上生产,自然没把建国当成儿子来看。只是单纯的当作一个任务来生产。至于建国这个美好的名字,是他爸找了李家一长辈求的。

建国父亲忠厚老实,大集体时壮劳力的他,成天什么重活儿都被安排干,有了二子建民后,在一次砌田坎的劳动中不幸被石头轧了当场死亡。刘家孤儿寡母三在队上艰难度日。

建国家也算是有三间瓦房,但农村的规矩是正房子三间还需要两边耳房突出,围成一个小四合院,这才是宜居之所。看到建国两侧漏风的破屋,好多女子都望而生畏,以至于人到中年无妻随身。好在邻里有个失去丈夫的寡母子宋孃,45岁的建国经人做媒,终于与大自己15岁的宋孃结婚了。宋孃与他结婚是因为宋孃名下还有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要抚养照顾。建国也愿意才同意此事的。后来建国把这个小孩改姓刘,名刘根,宋孃也没说啥子,这样建国算是有了后嗣。而弯了腰的建国母亲,背脊好像又在全队人的面前直了些。

建国与宋孃的结合,也算是知根知底。因为,同在一个山上队里,建国脑子不算笨,还当过记分员,在队上还有一点儿管理能力。而宋孃在队上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妇女形象,乐善好施的性格容易相处,后来他们俩就如鱼得水,相濡以沫生活到宋孃病死,建国都尽力呵护。

建民是个要强的男人,看到“咯,咯”的母亲无能的形象和哥哥一筹莫展的状况,自成人以来,就想干一番事儿,想高人一筹。从小学会了带狗打枪(学打猎),有空闲时间就在山上这山跑那山的,打几只野兔等野生动物卖钱。后来不知从哪里学会了偷盗,脚手不干净,养成了顺手牵羊的癖好。35岁那年,他终于在老房子后面山坡上新修了三间一拐角的泥砖房,屋外边还栽满了鲜花草木,地坝也有硬化,猪圈、牛圈分设两边,有点儿像模象样的感觉,只等媒人上门提亲,便可成家立业大功告成。

那时改革开放了,思想解放了,谁家女儿还要往山上跑?人家总结的情况是:山上的往坝上跑,坝上的往城里跑,小城里的往大城里跑,大城里的往国外跑。”果然,几年下来房子都旧了,还没有姑娘、嫂子亲家上门。这可难到了建国妈,自然她“咯、咯”的声音越来越频繁了,瘦削的腰越发前倾了。她多方托人打听有没有超生游击队员的娃子或者是再条件差点的女子。

一日早上,喜鹊在建民屋外硕大的青杠树尖上跳来跳去,叫得像要把整个刘山都要吵响亮似的,不到中午,邻居媒婆上门找到建民娘说,几十里外的何场有个趴脚女子想找个忠厚人家。建民娘“咯、咯”的就应承了下来,选定了看人的日子。

当地婚姻风俗习惯是先看男方的条件,而这桩婚事是女方要求男方去见,说愿意就背起走,言外之意好象有点丢垃圾似的感觉。女方的主人哥哥只是在媒人面前加点油彩的面子,让建民娘心里还是瑟瑟不安,以为要开价好大的彩礼,弄得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身上只筹备了三五百元零钱。

看着女子像螃蟹一样,趴在地上“嗷、嗷”叫人,在主人哥哥的强行呵叱中“嗯、嗯”的作声。建明在旁硬是没有听懂一句话,心想这也算一个女子吗?

唉,这也是一个女子!

一顿简单的伙食在双方亲友中草草了结,建明在媒人的嘱咐下用背筐装上了螃蟹女子,建民娘掏出身上仅有的一包零钱塞给媒婆,就算把媳妇娶回家了。

螃蟹媳妇姓张,身高一米五,因小儿麻痹症后双腿弯曲严重的之字型脚,走上几百步,就会用双手扒在地上爬着走,生活与自理能力十分艰难,每次月事的事情都得别人操劳,有时候,大便也会弄到一身,双眼睛沾满了眼尿,成天迷迷糊糊的,不曾明亮。讲话也是夹舌头说不明,只晓得“叱、叱”的应答。

上的山来,张家算是丢了个负担,建民也有了个眼饱,成天有了混眼球的和使唤的女人。

健民是个狠心的崽,本来残疾人就行走困难,他成天逼着女人去放牛割草,做一些辅助劳动。你想,这么高度残疾的人怎么能把一头几百斤上千斤的牛看好呢?牛有牛性,一发力这残疾女子自然被拉下悬崖陡坡。牛便开开心心的吃了无数次庄稼。这样,螃蟹女子也被建民毒打了N多次,“嗷,嗷”的直叫。好多时候附近的老乡都听不惯:“那杂种又在打人家(螃蟹媳妇)了”。对于被牛践踏了的庄稼,邻里都会选择忍气原谅,有时建民也会说些道歉的话。

建明是个一米七的汉子,浓眉大眼,身体强壮,厥起个嘴巴笑起来还是逗人喜欢的,只是身在山区没有练成腾飞的翅膀,不然也不是这般景象。

螃蟹媳妇虽然命苦,也还是个有福之人。不久就怀上了一个男丁,这让建民娘的老腰直接硬朗起来。逢人便冲着绉巴巴的老脸:“我媳妇怀上了,我媳妇怀上了!”

建民娘一年四季总是头裹着一张黑蓝色包巾,腰上扎了一条黑蓝色布做的带子,瘦瘦的弓着腰,“咯、咯”的声音发自前倾的喉咙。据说,她这是在怀建国时候受了严重的风寒留下的后遗症。每隔半个时辰就有“咯、咯”的发声,说话激动时也“咯、咯”的激动。

建民娘年老体衰。一直以来一个人在老屋独居生活,自己种些蔬菜,扯一些中草药出售换些零用钱,而主要责任田地由两个儿子分种并按年称粮食供养。这老人十多年也没多大病痛,山里人上下坡多身体结实,病都拿她没办法。

却说螃蟹媳妇儿得子,建民娘自然得跑上跑下服侍月子。鸡蛋、鸡肉还是有的。几天下来,由于娘儿俩言语不和,建民娘撒气回到了老屋,不再侍候螃蟹媳妇儿了。一个丢死耗子,建明抓了个瞎,田里地里的活多如牛毛,没办法了。

健民是个脑壳简单的人,有时候还很倔强,也许是同山里的牛生活久了的原因。

那天,隔壁县城的街道农贸市场门口人来人往,正值上午十点赶场的高峰期,一个大男子汉面前背筐里放了一个婴儿,背筐边挿了一条篾片绕的一个圈子,这是一个惯用的售卖标记。大家便走到面前看这售卖婴儿的热闹,众人七嘴八舌,说好说坏,骂声高起!一会儿派出所的干警就把这个男子汉请到了派出所。询问之下才得知此人:刘建国,邻县人。敢在我县卖娃娃?

为什么建国有如此胆识?你不知道他老家隔壁堂兄在部队转业后就分配到了这个县的公安局。而且办案治安很有威望,老百姓都知道这个刘公安。“你的堂弟在街上卖娃娃!”传到了堂兄刘公安耳朵里,刘公安马不停蹄地从乡巴头放下案子来到了审讯室,一顿苦口婆心,一顿严厉教育后,又对同事苦苦哀求,终于使建民带着幼儿走出了公安局,免去了刑事处罚和罚款。还让刘公安在街上为他两爷子办了个招待,塞了一百元钱给建民怀里,叫他回山上把娃儿带好,别成天打媳妇儿,好好生活。

为什么建民要将孩子卖掉,产生这样的念头,我们也不得而知。只是后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有肺气肿什么毛病?上坡下坡都踹粗气。他是个不合群的人,逢人无话可说。有时候走过你的身边,给你个突然的出现,会吓你一跳。山上的这种情况,老远的看见你都会马上打个招呼,或者咳嗽一声,是最简单的事儿,表示你在那里,而他一般是不吭声的。

后来他又在山顶的下部修了两间房子,说是房子不如说是草棚子。把螃蟹媳妇儿和两岁的儿子带上了山顶之侧,与半山几户人家隔绝了往来,隐居了。

一年后,螃蟹媳妇又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婴,取名叫刘秀,而那个售卖过的儿子叫刘柱。名字非常大气豪迈,就像永不消失的长秋山脉。

螃蟹女是我给他取的形象的名字。我曾有几次与她面缘,每次见面我都有毛骨悚然和瑟瑟发抖的感觉,一身骨头往地下梭,看到这样一个惨淡的人,确实是心里难受。人间的美可以描绘,人间的丑仍然可以制造。这是自然的生态过程,任何人无可奈何。

螃蟹女在诞下秀儿后,不久便在一生病痛中离世。在生存期间,他的亲人哥哥也到山上来看望过她,并斥责建民要对她好一点,健民则默不作声。

时间过的很快,被长秋山四季演绎。进入21世纪建民先于母亲去世了,在众人的接济中被草草安葬,成了山中一片落叶。

而刘柱和秀儿,则在社会和亲人的接济中成长为人,上了大学。

山娃子之二

月华篇

月华,是一个美丽的名字,我都不忍心把这个名字换掉。照理说文学应该用化名,不过我这个兄弟早已过世。且让哥哥就此用一回吧。

算命匠说的好,人的名字要适中,要与个人的质地相符。如:女人名字中带“彩、美、梅”等的人就有一种苦命的因素。你身为女人本身就带有美丽彩色,你还要彩上加彩,上帝会惩罚你,所以命苦。月华,作为一个男性名字,是十分的美丽的。月,本身就很美丽多姿了,你还要“华”,这自然有锦上添花之嫌,集大美于一身,上天是会嫉妒你的。所以,月华兄弟一出生就是一个病态的存在。在读书的时候还遗尿,一身的尿臭,在劳动的时候不时又会有癫痫病突然的发生,没有任何征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吓人得很,倾刻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长秋山总是以它内在的美接纳着这一群勤劳朴实的人们。春天花枝招展,夏天绿荫送伞,秋天果实丰硕,冬天也不是白雪常有,而是暖阳有加,让人们世袭居住的心安理得,无所抱怨。

月华,这个七尺男儿,在两座病体的压迫下,自然没有女子的青睐。传宗接代便成了幺爸和幺婶的心病。

幺爸幺婶早已年过半百。一生操劳,不甘人后,把瓦房修了又修,还推了一公里的山坡机耕道进屋,花了不少精力,把房子也修成了四合院围满的青瓦房,眼巴巴的望着能有个一男半女的孙娃子进屋。过上儿孙绕膝的美好生活。

谈何容易?这是急不来的,烧高香都不好找庙门。

看惯了山峰,山里人总是有一种倔强,自己就想成为一座山峰。能屹立于众人之上,至少不甘落后,免得遭人耻笑。

怎么办?马上就要进入花甲之年了!幺爸幺婶总是为月华的后代操心,哪里去找呢?找个小娃娃来为他养着,将来老两口去了仙间,月华也有个人照顾,否则死不瞑目!

说来也巧,不久后就有人来报说,外村有一位怀孕女想要将婴儿寄出抱养,他俩老人家听后喜出望外。这天降的大福就要来炸在自己的头上,他俩真是喜上眉梢,心底里暗自高兴了好几天。当然,月华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他是个半痴的男人,任何喜悦和悲伤,都是呵呵一笑了事。

等到婴儿降生的那天,幺婶在线人的陪同下,带上营养费来到了岳家,兴高采烈的抱回了婴儿。取名为刘命,并把傻不拉几的月华叫到身边说:这就是你的娃娃,他以后会为你养老送终。而月华只是笑着摸了摸婴儿的脸:“嗯,嗯”。就这样嗷嗷待哺的刘命就落户到了月华的名下。刘命从长秋山脉的南面越沟到了长秋山脉的北坡。这年月华36岁。

山里的太阳出得早,收得晚。每天人们的劳动特别多,特别苦,特别累。不用说肩挑背磨,就是空着手让你上下坡来回走几趟。也会汗流浃背。

这一家大小的田地从山脚到山顶绵延三公里,东一坨西一堆有上百个点位,大好几百道的田坎地边。种地是辛苦的,天天翻越大山,与大山亲密无间是幺爸幺婶们责无旁贷的义务。在他们心里,也许还有崇高的责任感呢!不信你想,自从1949年翻身得解放,在苦水中长大的他们,能够自由的有田种有饭吃没剥削了,那要多么感谢共产党的领导!肯定第一要务就是把田地种好嘛!这质朴的心如同山溪水一样清澈发亮。

所以,每每上山,都看见幺爸幺婶把田坎地边打理得油光水滑,能开一锄的地方都不得空下,一定要让每一寸土地出彩,让每一犁田地有产量。我第一次到眉山市新城区,看到那广阔的大街和广袤的绿化带,第一感觉就是如果我幺爸幺婶来新城转一转,不知要哭成啥样子?

为什么?因为这么良好的大坝田地被修成了街道哪,如果放在山上,每一犁都是农家必争之地!难道不可惜吗?......当然,龙门阵不是这样摆的。

话说刘命这个婴儿,落在刘家,每天被幺婶用襁褓包裹着放在床上睡觉,大人们都出去做活儿,只有中午时分回来喂奶水,不像其他娃娃,大人们疼得像冰糖葫芦似的,背上背下摇来摇去,宝贝疙瘩子。刘命自然也是幺婶的宝贝,只是他们疼在心里,实在没办法像城里娃一样疼爱于形。而对于无量的庄稼,土地要耕耘翻滚,再多的手也不够用。

小小的刘命就这样慢慢的成长着,有空时也会在爷爷奶奶的怀抱和背上撒娇一番。更多的时候是在黑屋子和一个人的土地坡上打滚,玩耍,一天天的吸收着山里的负氧离子自然而然的茁壮成长。虽说比同龄人消瘦,但个子也不赖,还有超高的迹象,就像出了林的野蒿子嫩嫩的帅气。

月华,依然不嗜烟酒,还是那样傻傻的劳动。看着刘命天天的长大,进入小学,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否真为自己有这么个儿子高兴过。每天都被父母安排着程式般的劳动,和不知疲倦的走卒一样。

那天,刚好技术员为柑橘修了枝头,月华将割下的枝杆背回家,宽大的林地面积,着实劳动了几天。那晚他静静地入睡了,第二天早上,幺爸发现怎么月华还没起床?按原先的惯例早就该起床了,咋还没有动静?幺爸走进南屋的房间,看着他还静静的睡着,吆喝一声“月华!”,没有反应。幺爸靠近伸手入被子一摸:“人的尸体都凉了”,吓得老人一身冷汗,悲怆一下走了出来,赶紧叫人办理后事。原来兄弟估计是心梗去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一生的使命,轻松的就把潜在的责任移交给了幼年的刘命。

刘命失去了一个“父亲”,失去了一个常用的称呼,也增加了一个永久的念想。而对于幺爸幺婶来讲,月华的消失是他们想象中的发生。“也许他真要走在我们的前头”过去他俩老人家也这样认真的推断过。刘命,就成了他俩真实的靠山和希望。

刘命真的成了幺爸幺婶的靠山和希望,这一事实有力地挫败了当时嘲笑而反对抱养刘命的人。当时有人说:你们都年过花甲了,还去抱养一个奶娃子,找事做。有那个闲钱,不如买点好吃的,把自己照顾好!靠月华靠不住,靠自己噻......现在这些谬论,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攻自破。

“欺老不欺少,三年就转到”。困难是暂时的,眼看这小帅哥慢慢变成大帅哥,这修房造屋结婚生娃的事还要张罗。眼看奔八的幺爸幺婶硬着头皮又一次被山里的舆论推向了顶峰。看你老两口子还有啥能耐?!还能板(跳)几下?!

长秋山的石头就是不信邪,硬就是硬!

幺爸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就是不服输。虽然话不多,总是在关键时候说,而且最坚定。78岁那年,他两口子决定再次搬迁修新房,在离老屋一公里远的半山上修。这个决定再一次震惊了乡野,就连乡党委书记都劝他两要慎重行事。邻里风言风语更是多:疯了,他两口子鼻子都埋在黄土里了,还瞎折腾……

为了啥?为了小帅哥呗!明摆着的。

推屋基打地皮,挖进屋的通道,幺爸幺婶硬是成了新时代的活愚公。虽然他们没有读过《愚公移山》,但是,他们也依稀知道世界上真有个愚公。毕竟那么多年在大集体时代学习过毛主席语录,战天斗地的思想还是有的,哪知道自己近八十了,竟真成了愚公。

人只要心中有目标,活得就有精神。七八十岁的老两口一心要修一厦钢筋水泥做的房子,彻底摆脱青瓦房的落伍形象,为了孙儿的发展献出微薄的力量。说心里话,他们只有这个本事,那就要充分发挥,在所不辞!自己在读书认字、人设关系上使不上劲儿没办法。在修房造屋上,这是必须的。老两口也知道这社会不就是拼吗?!谁怕谁!

“说的轻巧,吃根灯草”。修房造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从谋划到审批,从动工到上梁,从主体完工到整体结束,哪一项不从心里计算、脚下走过。

一年后,一座崭新的一层水泥平房正式完工。没有依靠政府一分钱的补贴,硬是在老两口的十万元现金和八万块外债中矗立起来,建筑面积120平米,加上地坝180个平米,宽大俊美,高大挺拔于半山之上,大门外还修了一条进屋的3.5米宽50多米长的入户水泥路,明亮发光。这就是愚公的精神家园,一对目不识丁的老者的凤愿。

这一个事实又一次打败了乡村人家的闲言碎语!

几年过去了。

一天,秋光暖和,我碰着正卷着裤腿背了一背筐干柴走在回家路上的幺爸,看着幺爸脸颊绉纹上突出的笑脸,我说:“来,幺爸,我给你照个相。”我掏出手机,将这份坚强定格了下来!这就是他带给我的人生意义。

当谈起起外面的世界,幺爸总是提及孙娃子:现在的年轻人啥都干了,开始到厂里做工,然后又去餐馆做墩子,后来又去卖房子,现在又跑到绵阳去开挖掘机了。他又说,工资还高,每次回家还带上女朋友,他女朋友也有活路做。今年,他们两个人还回家给我做了三桌人的生日饭。

听着幺爸的话语,看着他发亮的自信的眼神,我总以为在他的面前,黑夜都是光明的。对,黑夜里在长秋山的顶上,后半夜不是还有月亮吗?

看得出,刘命就是幺爸幺婶生活的灯塔,生活的航标,生命的全部!

2024.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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