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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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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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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银贵

兄弟银贵,已经去世多年了。我们同为清朝初年湖广填四川入籍刘瑚公第17代子孙,为邻居堂弟。先祖刘瑚落业于眉山东坡区天池塘,我祖上第九代祖宗又向北搬迁到了马鞍山。据长辈们讲,这是因为先祖们爱赌博,快要到资不抵债的时候,便在马鞍山南坡从河底到山顶随手指了一片土地买了下来,便迁居到此,有九代之多了,也算是置办的家业。

这一档子生意,也正如现今流行的土地流转,土地承包,什么三十年,七十年的,后辈们便借此不走了,谁知道几十年后是什么情况?

银贵弟小我两岁,他的爹我叫大爷,个子高大敦实,上山下山能担两百多斤的粪担子,可别的男人都只能担上一百四五十斤左右。大爷还有一双如铧头一样的大脚丫,冬天抱冬水田坎,他几脚就能踏过一根田边;一个光脚在稀泥路上走过,谁都会知道这是他留下的大脚印子。大爷还担任了好多年的生产队长,全队百多号人都听他的指挥,春种秋收,夏晾冬藏,栽秧打谷,大小进出等事情全部经过他的安排。而我父亲是队上粮食保管,相当于接受大爷的直接领导,生产队公棚里台称上分配的万物,都受大爷的指挥。

银贵兄弟也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他的爷爷奶奶健在,虽然当时的年代生活困难闹饥荒,但老人总会顾及孙子,什么野菜瓜果也能填饱肚子。

可是兄弟的身体不是特别健康,不像他爹那样板实。读书时还有遗尿的习惯,让大人和同学们都很恼火,也让银贵兄弟很没有自信。记得在万胜镇上读初中,毕竟走山路要三十多里地,他在镇上他幺爸家住读,只能每周回家一次。由于他遗尿,没少被幺爸幺婶训斥,并经常为他晾晒被褥。

其实关于遗尿,老大不小了的我也发生过。我在年轻读军校的时候,那晚梦见自己屙尿好舒服,结果醒来床单被打湿了比屁股还要大的一大片,生怕被别的同学发现取笑我。起床后整理内务,趁人不备,硬是用豆腐块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着,还好刚好在我们班上那九床豆腐块式被子的一条直线上,总算没露出马脚来。也许真没有人知道。

银贵兄弟的身体自然不是很强壮,在分田到户的生活上,一家老小的田地还是大爷扛了一大半的特重体力活,兄弟只能做些中等力气的农活。

我们的家在马鞍山半山的一个平台上,一字排开共三户人。我家在西侧,他家在东侧,中间有一户叔伯的房子;三户人的房子摆得挺长的,各家有各家的龙门子和梯步。梯步最陡的数我家,最平坦的属银贵兄弟家。小时候我都喜欢他家龙门子:咋那么平?不用爬的喘气。但是,看到大老爷(银贵的爷爷)那长长的发辫和嶙削威严的脸,高瘦的身板,我就害怕去他家耍。

他家是四合院的房子,三面围满房间,南面是坎上砌的围墙。中间是六七十平米的地坝,一个川西完整版的农家院子。我家也是从五六十步陡的石梯开爬到龙门子大门口,进去就是一个四合院的院子,院坝比银贵家的还要长一点。院坝西南角有一棵老红橘树,每年银贵来我家玩,都要自己摘下两颗红橘果子来尝鲜。那年月红橘还是珍贵的,不像现在满地都是水果。

小时候我们一道上马鞍山顶放牛劈柴,浪漫又无私。有时候烤红薯扒地瓜,有时候爬上树枝摘野樱桃、山核桃等野果子吃;在牛滚凼里洗澡是最舒服和快乐的,但最怕水蛇来袭击。

在马鞍山顶,向北可以居高临下瞭望蒲江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会产生许多好奇。向南面可以通过对面几道山梁的凹缺口,看见眉山平原的深远纵深,让我俩有许多说不尽的梦想。但那时候,就是不知道这山上还有珍贵的文化历史故事。如三苏文豪、魏了翁大儒等,只看得见山顶上云雾缭绕,风唤云使,虹彩夕照,使我们感到神秘玄惊。实原是小孩心中的奥秘。为摘一枝漂亮的白合花我们可以攀崖几丈远,为抓雀蛋,爬上高高的树杈,轮翻上下,你为我看方向,我为你递树桠,最终必须取得胜利果实,开心的快活。

后来银贵弟成了家,娶了同队的女子,有了孩子。他在一次队上送葬抬棺材的体力活中伤了脖子。多日不好,在乡镇场上碰到一个卖跌打损伤膏药的医生,给他按摩了一次,后来使病情加重,久治不愈,被华西医院诊为脖子骨损坏,必须彻底手术。

为了治病,大爷也没少贷账。虽然进大医院做了手术,但银贵兄弟再也直不起腰了,身体前倾十分严重,腰杆不能负重,只能做一些简单轻松的活儿。

那有时候是千年虫交替的时期,山上山下的水稻玉米是主产,有强大的劳动力才是王道。但是大爷逐年身体衰弱,银贵却使不上劲,还要吃药,原本年产万斤的谷子也慢慢减产,家庭收入一度滑落,变得相对的贫困。

随着形势的发展,山上大部分人家开始种植柑橘、桃子李子等经济作物,减少了许多体力重活。银贵兄弟的果林也逐年丰产起来,还清了贷款,还在河底公路边修起了二层的楼房。

我们的房屋外侧坡下,隔了两道台阶是祖坟茔,有数十座坟台,坟间隔占地宽,坝地中有很多青杠树和竹丛,用手合围的青杠树有很多棵。在计划经济时代被生产队伐来烧钢炭。

烧炭的窑子就建在我们去村上读书的路边,冬天我们放学回家总要转几步弯拐到窑池边把光脚板烤热,把脸㬿烤红,还转过身来把后背都烤热了才走。取了钢炭的窑子,两三天都是暖和的,我们把脚板踩在上面,那舒服的劲儿比享受空调还兴奋。我们还经常钻进窑子里看稀奇。

分田到户二十多年后,青杠树没有人砍伐又长大了不少,成了喜鹊一年四季为我们报喜的最佳阵地。它们在树杈颠上织架了别墅,还养育了很多代小喜鹊。俗话说:“三月三,喜鹊鸟儿飞过山”。每年春天,小小的喜鹊就在大鸟的带领下跃跃欲试,展翅欲飞;有时候它会飞到我们的房檐上,那小鸟可是非常的稚嫩,让我们几家人怜惜不已。

青杠树巅上,也会有乌鸦乱叫的时候,每每乌鸦叫个不停,大人们就会念叨:看哪个老人又要不行了。

后来有一次我回家,看见那棵主青杠树遭剃枝丫了,光光的剩下一根柱子,失去了过去婆娑的姿态。

老妈说是银贵兄弟剃的枝丫,后来银贵兄弟他就有了这个脖子疼的病。也许是这件事冒犯了老祖宗?不得而知。

在全球三年新冠肆虐的黑夜中,银贵兄弟在黎明时刻差点儿没挺过来。在医院待了好长时间,本身就是驼背加上肺又不好,呼吸更困难。还是庆幸,他终于挺过来了。

一次我回家路过他家门外,看见她在河对面捣腾果园,背上背了一个背筐,筐里装了半筐柴草,背筐在他弓形的背上打滚。他看见我,便坐在台阶上,叫我在他家门口等他一会儿,就回来。那次是最后的一别。

几个月后得知他去世,我有点儿震惊,兄弟才五十出头,太年轻了。不过他也是当外公的人了,也算是对得起祖宗。

我回去的时候兄弟的尸骨已经火化了,参加了他的下葬礼。弟媳妇和他的女儿将他葬在了半山的一个四季光亮的坳口上。

银贵兄弟做了半辈子的病秧子,自然算不得一个顶呱呱的男子汉,但他用几十年的时光,守候与保存了一本刘氏宗谱,仍让我感到稀嘘不已。这宗谱从他父辈传下来,他说,一直妥妥的存放在堂屋里的大梁上,从来没翻动过。当我问及有关族谱时,他无私的交与我翻录整理,又补记加入了后生们的信息,这才有我俩是刘瑚公第十七代子孙的演推。这个孤本的传承,弥补了瑚公名下族人信息的断层,让宗族谱系的脉络清晰可见,银贵兄弟可畏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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