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花絮

 吊线线的秋雨，时下时停。寒露过后，从关山刮来一股西风，天，终于放晴了。落叶飒飒，柿子沟里的柿子红了。

 今年雨水调和，柿子个大色红。但望着满山遍野的柿子，果农愁眉苦脸，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为啥？没有客商。偶尔来一两个客商，转一圈，摇摇头，连价也不问就走了。

  天无绝人之路，这天，柿子沟来了一辆小车，下来一男一女两位记者，帮助果农推销产品。男记者叫大华，女记者叫小李。

 象遇到了救星，老支书急匆匆赶来，给大华递烟，大华不接。又要拉两人到家喝喝茶，歇歇脚，两人不去。他只好陪着两位记者在柿树林里转转悠悠。这柿子沟果真是名不虚传，但见村前河畔，山坡沟底，一株株，一片片，错错落落，星罗棋布，全是柿子树。或躯干铁青，溜皮斑驳，伤痕累累，或虬枝曲伸，龙爪纵横，历尽苍桑。满树的柿子密麻麻，红彤彤，象点亮的小灯笼，千盏，万盏，蔚为壮观。

 "好美哟！"女记者小李兴奋地如入桃源仙境，这儿瞅瞅，那儿望望，脸色也变得象这熟透的柿子，光彩照人。她打开相机，拍了一张又一张："金秋杯摄影大赛，我一定会获奖。"她调出照片让大华看："你看，多神奇，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呀，拍的好，还是你的技术高。取景，角度，色调掌握的炉火纯青。"

 "美又能怎样？换不来钱，又不能当饭吃"。老支书唉声叹气，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你们这儿滿山柿子树，咋不见桃呀杏呀别的树？"

 "这话说起蔓长，你看看西游记就知道了。"老支书洋洋自得，还卖起了关子。"

 "难道唐僧西天取经来过这儿？"小李一头雾水。

 "这下你可猜对了。"提起西游记，老支书的话便滔滔不绝，象开闸的水关不住了："真的，唐僧取经真的来过这儿。那时候，这里地旷人稀，沿途几十里全是清一色的柿子树。熟透的柿子落在地上，一层压一层，黄澄澄，泥泞如屎，臭气冲天。唐僧到此，白龙马马失前蹄，唐僧跌了个狗吃屎，黄拉拉的稀屎沾满了锦烂佛衣。沙和尚打了个趔趄，方便面旷泉水洒了一地。最后，还是猪八戒神通广大，吃苦耐劳，拿出看家本事，硬是用他长葫芦大嘴巴，拱开一条路，师徒四人才得以通过。"

  "真的？真有这事？"小李听迷了，瞪大了眼睛。

  "真的。西游记六十七回，你回去查查，老叔七十几的人了，不会撒谎骗人。"

 "噢，我记起来了，西游记里是有这么一回事。"大华忽来灵感："这儿若搞个旅游景点，塑一组唐僧四人取经雕像，取名重走唐僧稀屎路，再加点农家乐，肯定会火爆。到时，游客如鲫，你们可就发了。"

  "高，高，还是你们文化人见识多，脑子灵。建议美的很，可这眼前火烧眉毛……"

  "你们就没在网上发个广告？招招商。"

  "发了，村里有位退休教师，在网上发了信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前几年还有南方人来，收辣子，做辣子酱。收了不少柿子掺在里面造假。这几年也不知钻到那个老鼠窟窿里，不见来了。"

  老支书陪着记者在沟里转了一大圈，大多数柿子都没摘，只有三五家摘了，堆在院子里。一老头说，他年老上不了树，顾人摘杮子化了三个工，每天一百五十元，两顿饭，一瓶啤酒，一包烟，共化了五百多元。堆在院里都十多天了，天凉发软，就只能喂猪了。……喂啥猪，搞环保，上面不准喂猪了。"

  "呀，丰收了，还这么难，农民真是苦！"小李是实习记者，从小在城市长大，在她的想象里，农村是蓝天白云，风吹草地见牛羊……

  "老人家，你放心，咱在报上给你们打个广告，宣传宣传，说不定还会引来客商。"

 走马观花转了一圈，两记者离开柿子沟，开车前往桃树湾。下了一个坡，过了两道河，爬了三道梁，到了桃树湾。这地方还是一条山沟，中间窄窄的一道平川，两旁岭接岭，山连山，一道小河蜿蜒而过，卵石裸露，游鱼清晰可见。

  两人刚一下车，女村长便从果园追了过来，长发飘飘，气喘吁吁："哎哟哟，刚接到乡上电话，说你们要来了，咱这山路坑坑洼洼地，两位辛苦了。"她快言快语，说话象打机关枪："哟，这位美女记者长得好水灵，好象在那个电视上见过。"她看了一下手表，惊叫一声："哎哟！都快十二点了，大概还没吃饭吧，真是失礼了。好，村头有家羊肉馆，先吃饭，暖暖胃。"

 一人一碗羊肉泡馍，仿青花瓷老碗，古朴厚重。肉是双份，肉嫩汤汪。佐以黄花，木耳，葱花，香菜，更是喷香扑鼻。两人吃得大汗淋漓，口舌生津。

  "这么大的碗，盆盆似的，这么多的肉，我实在吃不了啦。"小李嘴角流油，鼻尖上密密地挂满小汗珠。

  "这才是名符其实的羊肉泡，汤汪而不腻，肉嫩而不膻。相比，宝鸡西安的羊肉泡，简直是糊弄人，两三片薄肉，清汤寡水。连个膻气味也尝不到，还是山里人实在。"

 邻座一位瘦老头插嘴说："前两年有人到乡下收羊尿，八元一斤，说是大城市羊肉馆调汤用。"

  "啊哟，恶心死了。"小李差点吐了出来。

  "二爷，你胡说啥哩！"女支书白眼仁狠狠地把瘦老头瞪了一眼。

 吃完，大华争着要付钱，女支书一手拦住："真是隔门缝把山里人看扁了，你们拔山涉水。不辞劳苦，给我们拉广告，做宣传，咋能让你们破费。走，参观果园去。"

  好啊，这儿沟沟岔岔，坡坡洼洼，全是苹果树。金秋时节，正是苹果膨大着色时期。一嘟噜，一串串的苹果，挤挤闹闹，挂满枝枝桠桠。有的艳红若醉，笑脸迎人，有的面带娇羞，藏在叶后。

  "这苹果长得好大！果面这么靓丽，"小李拿出相机，贪婪地拍照。

  女村长嘣地长腿一跳，摘下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给记者："尝尝，多甜，多脆。全是高接换头的新品种，有日本的条纹富士，维纳斯黄金，意大利的魔笛，七八个名优品种。咱这儿海拔高，日照长，温差大，施的是牛羊土肥，绿色环保。苹果香甜微酸，清脆适口……"

 "满山苹果树，村名咋叫桃树湾？"

  "哎哟，我的记者同志，我忘了解释。说起这桃树湾，还真带点神秘的色彩。"女支书眉飞色舞，根根蔓蔓的讲了起来："很早很早以前，到底是啥时候，村里那位九十八岁的白胡子老寿星也说不清，反正是很是很早。相传有一年，王母娘娘在瑶池大宴群仙，龙肝凤髓，奇珍异果，琳琅满目。其中有一盘蟠桃，是孙悟空从花果山摘来的，五百年才结一次果。王母娘娘刚把蟠桃咬了一口，这时，咚的一声，孙悟空放了个猴屁。王母娘娘吓了一跳，到口的蟠桃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你说巧不巧，那桃核不落南海，不落天山，偏偏儿落在咱这山沟里。春来发芽，雨过开花。不到几年，这山山岭岭，河畔地头，全成了桃的世界。三月花似海，五月桃飘香。桃树湾的名子这才一代代传了下来。"

 "这桃树湾还真有点来历，加工一下，能上今古奇观。"

 "靠山吃山，桃子红火了些年代。这几年改革开放，新特奇水果花样百出，消费者口味也随之大变，传统的桃杏身价一落千丈。前几年我们当机立断，砍掉桃树栽苹果，收益倍增。苹果已经成了家家户户的摇钱树。只是今年不知为啥，不见客商光临，记者同志，你俩可要给咱好好宣扬宣扬。"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么好的苹果不怕没人要。"

 "酒香也怕巷子深呀，现在栽苹果的人多了，咱这儿山高路远，消息蔽塞……"

 "好，振兴乡村经济，为果农牵线搭桥，是我们的职责。你放心，明天就能上报。"

 临走时，女村长给记者送了两筐苹果，两蛇皮代核桃。还给每人二百元："穷乡野店，没啥好吃的，这点钱你两买点饮料路上喝吧。"

 两位记者推辞一番，怎奈盛情难却，只好收下。

 回到县城招待所，大华给柿子沟老支书打了个电话："给你们柿子沟的推介报道已经打印好了，明天马上见报。老叔，你得意思意思点吧……"

 "对不起，我这人老糊涂了，你住在哪儿？我马上送两筐柿子过来。"

 大华关掉手机：真正的榆木疙瘩，一勺一碗。

 第二天，一篇有关桃树湾苹果的报导见诸报端。三天后，客商云集，苹果一抢而光。

 女支书脸笑成一朵桃花，制做了一面精美的锦旗，送到报社，上面八个金色大字分外耀眼：

  铺路搭桥

  心系果农

    20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