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的人们
小镇上有两个集贸市场人气旺些,一个是菜市场,一个是禽蛋市场,小镇人管第二个叫鸡集。来赶集的有三类人:鸡贩子、乡里来的散户和买客。鸡集很短,在一条巷子里,各样东西在路两旁一溜儿摆开便是了。除了禽蛋有时也卖猫和狗,买卖时间集中在上午十点至下午二三点。鸡贩子总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他们从着急的散户手中低价收购再卖给买客,从中赚差价。这除了嘴上功夫还得秤上功夫,散户和买客通常不带秤,鸡贩子们用的都是杆秤,在秤砣上稍做手脚就能在转手之间倒腾出钱来。鸡蛋却从不论斤卖,是按个算的。乡户门把自家攒下的鸡蛋小心地装进铺满谷壳的篮子里,早起赶到集市上来卖。遇到买家,商议好价钱,往往要跟着人送到家里,还要打一个在碗里看是否新鲜,最后才能换到钱。
鸡集上乱糟糟的场面倒是和热闹的交易很匹配。鸡贩子们抢着拉拢散户,边压价边防备同行抢生意,争得面红脖子粗;买家呢,明明看上了却东挑西捡讲不是,谈不拢价钱时气哼哼走掉;那些鸡鸭鹅要么被绑住爪子倒挂在车把上挣得羽毛乱飞,要么拥挤在蛇皮口袋中拼命叫唤。人声、叫声乱哄哄一片。当然,如果不参与其中,只是站在相对安静的外围来观察这一切,倒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有一家聋哑夫妇开的理发店显然和这种热闹不搭调。把店开在这儿总是因为房钱便宜的缘故。小两口很客气,老是笑盈盈的。店不大,但是嵌在一整面墙上的大玻璃让小店看起来很明亮,一张长椅靠着另一面墙放着,墙角是炉子,炉上坐着热水。玻璃墙下的工具台上,刮胡刀、吹风机、梳子、各种瓶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台面也干净。门外的竹架上晾着花花绿绿的毛巾。来小店理发的大多是男顾客,丈夫管理发,妻子负责洗头刮胡子。小镇人对头发没那么多讲究,干净利落就好,加之小店费用低手艺也不错,生意还是好的。
还有一家油饼摊和这儿的气氛不大能对上。鸡集上的交易结束,人们逐渐散去,留在泥地上的尽是鸡屎、羽毛、打烂的鸡蛋、玉米渣子、谷壳子,像到了鸡圈。所以,在这儿,人基本上是没什么食欲的。好在,油饼店开在巷子口,离“鸡圈”有点儿距离。做这营生的是一对老夫妇带着收养的女儿。姑娘很腼腆,留着粗辫子,干起活来利利落落。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人长得也水灵,就有周遭的小伙子借着买油饼来给姑娘献殷勤的。姑娘心里明白却从不理会,包好油饼收过钱便忙别的去了。有明白人看着小伙子提着油饼站在那里要搭话又没机会的傻样子,心里想着真好笑······
另有一位专做变蛋的大娘,常年摆着小摊,一张马扎、一个木桶,一堆谷壳外加一把特制的铁钩,生意就开张了。那木桶里装着的可是她老人家的独家秘方裹蛋糊,要不然,那么多人会做变蛋,怎么就只有她的生意常年不倒。她做变蛋手法娴熟,总有人围观:将蛋一颗颗轻投到木桶内,用前端弯成圈的铁钩搅拌,等蛋身挂满糊后兜底一捞,就势在谷壳里打个滚,捡进瓦罐,一个变蛋就包好了。将罐子放在通风阴凉处,30天后,美味即成。
还有修伞老汉,带着石头镜,抽着老旱烟,坐在自家小屋口等人来修伞。还有裁缝铺、修车铺、补鞋匠……小镇人将一切忧愁与快乐都融进了活生生的世态里。他们忙碌地活着,用尽力所能及的方式去谋求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