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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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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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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汉

醉汉

小镇的夜晚来得分外早,约摸八九点钟就现出万籁俱寂的样子。小镇并非习惯守旧,所以也有开通的一面,这一面便是隐在寂静中的热闹场了。短短的一条临河小街恰巧处在小镇最中心的位置,这儿有小镇最重要的人流聚集场所——电影院。围绕电影院,是一爿爿各式各样的店铺,制衣店、鞋帽店、毛线店、布店、烟酒百货店、小饭馆、连专司阴人生意的纸扎铺子也挤在这里。不过,人声鼎沸的繁华是白天的景像,入夜,嘈杂一天的店铺都上了门板,只有小街盛满月色专等着晚到之人款款而来。

这晚来之人多是浓情蜜意中的恋人,白天,思绪被必需尽力而为的人事封锁,到了晚上才得重新释放。更何况,月色把人把心都朦胧得恰到好处,不用计算生计的烦恼,连哀伤都是美的。淙淙水声为白天难以言说的情话壮胆,夜色把姑娘脸红心热的窘样藏得严严实实,这么个好去处,小镇的男男女女终究可以在朴素中生出许多情趣。

这样说来,醉汉的出场还真是大煞风景。醉汉一开始并不醉,从小镇东头的家中出来给门挂上锁,悠悠地向小街方向闲荡,头发梳得齐整,衣服穿得周正,以为是去赴约。快到时,想是一路积累的思绪唤起酒意,醉汉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酒瓶,嘬一口再嘬一口,花生米、瓜子仁一概不用,直到脚步踉跄,横行于道,酒怕是也喝完了。醉汉醉了,与来时面无表情的醉汉已判若两人,似乎他的身边顿时热闹起来。说话,高声吆喝、低声密语、戏谑打趣、劈面直骂,鞋掉了、脸摔了、衣服划破了,像口技演员做精彩演出。

照理说,这样突兀的声音打扰了小镇夜的安宁该有人出来制止才对,只是一方面醉汉几乎夜夜如此的行为小镇人已习以为常,另一方面,小镇人还真有些怕这个泼皮呢。

醉汉是怎么从泼皮变成醉汉的,没人能说清也没人愿意说,茶馆的老人闲话就茶时会偶尔提及醉汉的事。外姓人,父母那代迁居小镇,被向来亲疏分明的小镇人视为异族,家贫无人接济,后拜了一位“江湖”中人学赌博,结交了一班游手好闲的同道,从此,坑蒙拐骗,撒泼耍赖,出尽洋相。根深蒂固的小镇原住人是不怕他的,依然瞧不起,只是比先前有所顾忌,主要怕麻烦。来小镇谋生的外乡人可是吃尽苦头。开门做买卖讲笑脸迎客讲和气生财,他醉醺醺来了,依着门沿往地上一坐,张口就骂,店家好言相劝也罢,冷脸相对也罢都无济于事,之前领过教训的人会知趣地奉上好烟好酒,陪着小心把他请走,不然,必定得耽误大半天的生意。

还有一种人被醉汉欺得厉害,跑车的、运货的、做往来买卖的,车正缓缓上路,“叮咚”一声,酒瓶碎了,醉汉应声倒地,胳膊坏了、腿坏了、脸蹭了,怎么办?风里来雨里去的买卖人一看就明白了,自认倒霉花钱买清净,否则纠缠下去钱不少花事还越闹越大。

有时,小镇人正在心里嘀咕有些日子没见醉汉了,第二天,醉汉拎了一个装面的布袋得意洋洋就回来了。布袋兜底朝天,哗啦啦往下一倒,钢镚、毛票撒了一地,醉汉又出去赌了。过几天狐朋狗友吃喝玩乐的日子,钱消耗的精光,之前的伎俩又开场了。

年轻时的醉汉就是这么打发他的时光的,用小镇人的话说就是混得厉害从未醒过。这么一个时常让小镇头疼脑热的人终究随着小镇慢吞吞的时光走向了衰老,昔年的横冲直撞从萎缩了的汗毛孔中泄走了,无人搭理,只好每晚奔赴看不见的热闹场。与他相关的事,只剩下小镇人无奈的抱怨:“醉汉又开始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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