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身女人
镇子上的那个独身女人想要收养一个孩子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说来,女人并不老,远没到收养一个孩子来相依度过残生的光景。三十四五岁罢了,尽管对那时的小镇人来讲,岁数也着实不小了。
女人并非镇子上的人,大约是从县上或市上的农机站调来小镇的。为什么一定是从县上或市上调来的,而不是从旁的乡镇来的?这大约是从女人同小镇的格格不入推测出来的吧。
女人的穿着与举止既与镇子上的普通女人有显著区别,又与镇子上的另外一些女人,诸如老师、工商所干部、税务稽查员等也大为不同。怎么说呢?对了,是带着一种味道,城里的味道。
女人并不因为小镇街巷的粗陋而怠慢自己,无论什么时候见着,她总是那么特别,特别的美。无论周遭多么嘈杂,她总是那么沉静淡然,连嘴角挂着的微微笑意,也只是让她越发显得沉静与淡然。因此,尽管来小镇三年多了,女人还是初来时的女人,小镇也还是原来的小镇,一点儿交集都没有。
镇上一些善于制造消息的女人们便以自己半生的丰富经验大胆推测起女人的过往来。有的说,她离了婚,伤狠了心,不愿再在城里呆下去,这才把自己独个撂在没人认识的小镇。也有的说,她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人,被人撕破脸地闹,她在原来的地方待不下去了,只好躲来小镇。还有的说,她因为不能生孩子,再不打算结婚了,所以要抱个孩子来养……
这类情节曲折的想象由着它们一贯的传播道路自去热闹别人的耳朵,是无论如何也传不到那与小镇有着天然距离的女人的耳朵里去的。同样的,因为这距离,即便是小镇上最轻佻的男人,也不敢贸然进犯。这些方便之处让独身女人在小镇的时光少了许多搅扰。
流言传了许久,但到底也没看见哪家的孩子被收养,或是外面的孩子被抱回的事。就像一片咸菜叶,被反复咀嚼,早没了味儿。这流言渐渐地就从空气中蒸发了,不见了。
好一天、歹一天、哭一天、笑一天的,小镇的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女人已不再年轻,却依旧独身,也依然美丽。想来,小镇的和风细雨很难把时光深凿在这样一个女人的脸上吧!
到女人来小镇的第六个年头时,人们已经很自然地把女人看作小镇的一份子,一个与小镇永不相交的一份子。人们知道,这女人迟早要离开小镇的,至于多迟,那就说不准了。
到女人来小镇的第八个年头时,等的人出现了。是的,女人来小镇不过是为了等一个人,一个男人。
关于这个男人也有几种不同的传言,有说是伤了女人心的浪子回头了,女人的心给暖化了。也有说女人厌烦了等待的日子,与过往和解了,寻个人便嫁了。还有说女人心心念念的人终于了无牵挂地来找她了……
其实,在小镇人眼中,这个男人并不特别到出奇,这多少让人有些失望,甚至为女人抱不平。在离开小镇前的最后一天,男人陪着女人把小镇的街街巷巷齐齐转了一遍,卖菜的张家女人,卖豆的李家婆娘,开商店的王家媳妇,摆糖果摊的吴家大娘……她们亲热地招呼着女人,笑着看他身旁的男人,话是真的、笑是真的、情也是真的。唯有这一天,女人像是真正融进了小镇,成了小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