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穿过麦田时候,它还在呼噜噜的长个子,满目苍翠。一个眨眼,麦,一下子全黄了,黄的繁华、浩荡、黄的不管不顾,黄的不知荼蘼,微风里也满是收获的味道。远眺,一垄垄,一簇簇,千头涌动,金色的麦浪在漫山遍野间翻滚,编制出一张金黄色的网,麦黄弥漫天地,麦香袭人。
夕阳西下,我独自在无边的麦田里穿梭。难得有时间,能够这样在故土的田间地头走走停停,看疲劳躺在暮云怀里,看暮烟搂着倦山入睡,看自己与黄在天边的麦穗,站在这暮云与暮雨之外人间的路上。莫名的情愫在漫延,一缕忧伤自心底起,仿佛看到走失已久的自己,正遥遥归来,负满俗世芜杂的胸臆,刹那柔软。
麦,是有灵性的,滋养着人间烟火。万灶炊烟,在暮色里升起,渺渺飘飘,如烟似雾,淡淡弥漫在屋顶上、村庄上、麦田间,朦胧恬淡,染成一幅鲜活的水墨画,让人沉醉、痴迷。站在麦地的小径上,满身都会落上麦香。深呼吸,贪婪的鼻翼,不忍释放清香,就把麦香和阳光,一起放进心田。顿时,心的田野,长出了一粒粒饱满的麦穗。
喜欢走进麦田小径,遇一扇柴门,静默,捧卷轻读。隐约着,一个亘古反复的梦,许是麦香恰巧途经了我的盛装,我也心甘情愿,为其倾城。尘世里,好像人人都在忙着赶路,忙着你争我抢,却少有人,能停下来,更难有人能退一步,退到一卷书里,退到一粒麦穗里。有太多人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挣扎,眼前的麦田是否像一轮故乡的明月,永远的照在你的心头呢?我想,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麦田,那里藏着根植血脉的乡愁,无论岁月过去多久多远,都是走遍千山万水也寻不到的最妥帖的安暖。
细想,在时光的门楣里,我们总是追寻很多遥远的东西,却不知,走着走着就老了,走着走着就散了。别了少年,别了青年,到了中年,大半生光阴就这样走过了一大截。于是很多人开始臣服,在尘世里做一个整日忙乎的找不到自己且安于现状的凡夫俗子,而真正意义上的“家园”在我们心底早已悄然废失,这样真的是我们想要的么?
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已是景深如色板的田埂,苍穹,湛蓝、澄澈、辽阔、高远,几朵花似的白云也眷恋着不肯离去。身边,轻风缓缓,麦浪起伏跌宕,夏虫在草丛里低语浅唱,将宁静的麦田引向深远。喜欢宁静。一个人独处一隅,或站、或坐、或躺,任肢体自由的舒展;任身边的风来风往;任头顶的云卷云舒;任眼前的花开花谢;任纷繁的思绪满满;任岑寂的心空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看书,不写字,更不去想纷繁的工作,任大把的时间从这份宁静中悄悄溜走。就这样,麦黄了,花老了,草枯了,一下子把夏天老成了一根弦。长句短句,舒舒缓缓,弹慢时光。
喜欢寂静,更愿意活的简单,将手机搁一旁,看一段人间烟火。喜欢寂静,将一杯茶,喝到无味,那跑在心里的马,就在心里奔腾吧,那长在心里的花,就在心里招摇吧。在黄昏慵懒的夕阳里,捧一卷闲书将寂寞坐断,再怎么铁马冰河,绵长浩荡,都付与简静与安宁。
麦,又黄,置身于此,忘了孤独,忘了喧嚣,忘了所有的纷扰。享受着走过晋代羲翁兰亭时的欣喜,游览汉代碑文简牍的劳累。喜欢失眠的时候,吟诗念词,打着自己的稿子,仿佛在最美的景色里轻歌曼舞,醒来,依然忆着梦里的样子,只是,剩下的只言片语,再也拼不成一段完美的文字。带着失落,现实把我重新拉回尘世,而不是,梦里那个布衣长裙发髻轻挽的唐宋女子。
所有的惊天动地,说白了都将归于平淡,就像那些我们走过的路,那些停留过的陌生的城市,那些擦肩而过的人,总是会在午夜梦回时,突然浮现在你的心头,只是万事皆有定数,因果不可逆。
每一粒粮食都是一个行走的人,每一个人都是一粒游走的粮食。落了一地的岁月,却捡不出一个从前的自己。七月,麦黄,黄在山坳,黄在天际,黄在故土,也黄在许多人的心头。
一粒粮食,囊括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