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
我的故乡在川西坝子的一个小镇上。
离开故乡时我还很小,随着父母单位的变动,我也四处迁移。
小时候,对故乡的含意我还不甚了解。每当听别人提起故乡时,我总在脑子里搜索着我随父母走过的地方。长住的、短居的,好像都不成其为我的故乡。只有当脑海里闪现过那小镇的影子时,我的思绪才定格在那静谧的小镇和那日夜流淌的两条河流上。
不大的小镇,但在孩提时我的眼里,房屋是那么的高,街道是那么的阔。街边有许多糖人小摊和叮叮噹噹卖麻糖的敲击声,还有那飘香整条街的烤锅魁味……。
赶场天跟着奶奶上街是我最大的乐趣。
因为有了这些诱人的零食小摊,也便有了奶奶制约我的"法宝"。只要我有哪点令奶奶不满意了,奶奶就会吓唬我说:"再不听话,下个赶场天我不带你去了"。别说,这招还真灵!在一般的小事上,我是不会"因小失大"而放弃那些小糖人和甜锅魁的。
唯一例外的就是跟着小伙伴们去小河里玩耍。尽管奶奶用了无数次的"法宝"来阻止我玩水,可到了小伙伴们来我家,拉着我在某个旮旯里商量如何去河里时,什么糖啊锅魁的对我全没了吸引力。
奶奶的家在柏条河和徐堰河之间。柏条河作为森工局的专用水上运输通道,长年飘着从大山里伐下的原木。因为原木占据着河道,所以沿岸的人一般不去柏条河里玩耍。只有夏天乘凉路过时,才站在岸边看看"下饺子"似的木头在河水中冲撞。尔后,冲撞的木头便会溅起高高的水花喷向岸边,这时,大家就会抖着被水花溅湿的衣服在玩笑声中慢慢散去。
从岷江而下的两条大河,从都江堰流到我的故乡。流经之处支流众多,这些支流掩映在翠竹绿柳之中。它们在灌溉着川西坝子良田万亩的同时,也给童年的我们带来了无尽的乐趣。这些小支流没有大河那湍急的水流,它们犹如离开母亲庇护的孤单孩子,静静的、拘谨的默默前行着。这些小溪小流是不会有男孩子们来光顾的,男孩子生下来好像就是要闯天地,博激流的,所以只有大江大河才适合他们。不远处那奔流不羁的徐堰河便能展示出他们雄性的勇猛。所以一到夏天,徐堰河自然就成了男孩子们的乐园。
我因父母不在身边,奶奶受父母之托在家乡照管着我,所以平常奶奶对我的活动范围限制极严。不但不能下河,就是平时到河边玩耍都不行。爱水但又胆小的我,既怕大人也怕大河,所以只能悄悄的背着奶奶找一处小溪去玩水。
到了酷暑季节,早起后只要看见太阳出来了,估摸着出水后的衣裤可以晒干。然后穿上晒干后的衣服回家也不误事时,就会和几个邻家女孩往某个水不急的溪流里钻。在水里嬉戏游玩惬意了,便上的岸来,脱下衣服随便在溪边的哪个大石头上铺开,再躲进附近的竹林里玩"抓石子"。
六月火辣的太阳晒干一套薄衣,也就半个来小时的事,然后穿上衣服若无其事的回家。奶奶正忙着自己的事也顾不了我。这样,既玩了水也不影响下次赶场时香香的零食。
不过,这种玩法也不是万无一失的。有时遇上奶奶找我而喊遍四周都不见我踪影时,那就惨了!刚一进邻院,就会有大嬸大娘们悄悄对我说:"你奶奶找你半天了,回家一一哼!"那长长的拖声叫人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心中便忐忑不安的急匆匆往家赶。远远看见站在"龙门口"焦急的等着自己的奶奶,身上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这时,奶奶看见慌慌张张回来的我,她什么也不说,便撩开我的衣裤在我身上用手指甲一划,那条条白痕自然就成了出卖我的“告密者"。
场是赶不成了,什么麻糖锅魁的这时都是些小事了。接下来的"斑竹笋熬肉"才是具体的东西!
老家的大人们真会"戏耍"我们这些小孩!用晒干的斑竹片拿来打我们,打在身上疼痛难忍不说,还美其名曰是叫你吃"斑竹笋熬肉"。
奶奶平时不让我近水,总怕我出意外,不好给在外地工作的父母交待。但每年的端午,奶奶是特许我去河边看龙舟赛的。端午节这天,是我最高兴的时候。吃完粽子咸蛋,胸前佩着奶奶做的香包,就约上伙伴们去徐堰河看龙舟赛了。
河边早就挤满了大人,矮矮的我们根本看不见河面,我们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些穿着青布、黑布裤子的腿。尽管这样,当听着划划的浆声和抢到鸭子时的欢笑声时,什么也看不见的我们还是随着眼前的"腿"们喊叫着、欢呼着。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
时光虽带走了我的童年,却带不走我的思乡之情。
麻糖、锅魁、小溪、柏条河里的原木、龙舟赛……。甚至那"斑竹笋熬肉"的场景,现在都成了我甜蜜的回忆。
老人们早己作古,可那声声"妮一一娃","妮一一娃""回一一家一一了!"的呼喊声是那么的亲切而绵长,这声音一直在我心中飘荡着,化作乡情,陪伴着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