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是巨大的容器（组诗）

1，红树林

风，沙滩和我，坐在清澜湾

大海，回到一滴水里

看似坚硬的事物

都被时间熬成一粒结晶的盐

红树林，成为牧海的人

用根脉解构一首诗的律动

能听到

马蹄声有木质的纹理

悬在空中。雨滴在寻找

人间最小的切口

勺嘴鹬，将尖喙伸进落日的内部

羽翅上的贝加尔湖

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留白

恰如其分

一片叶子掉下来

另一片叶子获得新生

我站起身子，摘下一小段波浪

像摘下起伏的自己

2，晚樱

天地是巨大的容器

我与飞鸟都空出自己的位置

惟有晚樱以暮年，一瓣一瓣回忆

曾经拥有的香气

“苍翠与苍老都是时间的艺术”

我编的竹篮，装满风

而风，成为波澜不惊的水

阿斯旺大教堂的屋顶

几只鸟长成鳞片一样的瓦

牠们用翅膀从笼子中取走自由

落日，总是不经意间

穿透教堂的钟声

在鸟背上滑翔一阵子之后

坠入寂静

此时，我从身体里拆解一道篱笆

并且一根一根，删除

星星递给我的话术

3，另外一种叙述

苘麻结籽，举着众山的轻

丁家溪，用流水写信

绿色，是另外一种有张力的叙述

扛着镢头，身体前倾的人是二舅

梯田仿若蓑衣，披在二舅

跛脚而又潮湿的半生

云雾，用力晃动紫蓼

瓢虫背起星星

二舅像墨点儿，洇没在山水之间

他们在人间的低处，等待风吹

烟岚制造的村落，深陷于

几只鹭鸟的留白

时间，弯曲成牛羊偶尔的喊声

4，提灯的人

黄昏，是一件极轻的事物

鹅掌楸用叶子，扶住尘世的肩膀

我和落日，持有时间的两端

悬在空中的风，在剧本的某一页

忽然走出了凉意

我站在我的对面，按住光

“不让他发出声来”

提灯的人，拎着夕阳

那是我年轻的祖母

披着十六岁的浩荡和寂静

而我翻动词语，摘下

旧表里的指针

三河湾，便陷于起伏的界线之外

慢慢爬过来的暗，举起

蜀葵，矮脚马和动了凡心的石头

5，最后的高度

我给毛乌素的一群羊写信

信中，没有青稞，没有盐水

纸上的阿甘树，胡杨，野狼

都是我埋下的伏笔

偶尔

贩羊的卡车大声地驶过戈壁

这群羊只是安静地低着头

寻找能吃的东西

任由时间，在荆棘里长出尖刺

牧羊人从皮鞭里抽出风

我看见

石砬中躲过羊嘴的几棵草

小心翼翼地晃动着幸福

此时，忽然想起

阿甘树上那几只眺望的羊

那是它们在人间

最后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