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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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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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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陪伴,细水流长

二零零三年三月份的最后几天,满院子的大杨树应该长出了不大不小的新叶,也许是嫩绿色的,也许是嫩绿中泛着丝丝嫩黄,即使是暮春时节,肆意的风也不大舍得停歇,那些年轻的杨树叶子任凭傲娇的春风拨弄,心甘情愿地哗啦啦响满整个院子,两棵梧桐树大概骄傲地挺立在红砖黑瓦两旁,像是隐形的门神,不知那紫色的喇叭状梧桐花是否开放,亦或是和我一样急切切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日子。这个河北的普通农村里一向都是静悄悄的,带着最原始的大自然的气息,拥有让每个人都身心舒畅的魔力。

年轻的妈妈似乎对我的到来有些预感,于是有条不紊地快步走到二爷家,二爷和二奶用三轮车载着妈妈到隔壁三村一个小诊所里,这样就有了我,当时爸爸在外地打工,舅舅及时赶到陪着妈妈,早些年的记忆里没有爸爸的痕迹。

那几年的我小小的,妈妈给我买花花绿绿的小裙子,梳各式各样的发型,戴各种各样的小发卡,她为了给我梳头发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什么工具都买回家。虽然现在那些东西早就不见了,但拥有着它们的时候,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我们互相陪伴。妈妈会和我一起躺在又大又软且有弹簧垫子的床上,跟我讲许多悄悄话,譬如最近买到好看的衣服和鞋子很开心啦,姥姥因为一些事情训斥她难过啦,甚至是…甚至是她读书时候的暗恋对象,以至于很久之后我向妈妈问起这件事,她只惊讶于我的记忆力:

“我以为你当时那么小,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

她没有再说什么,当然我也没有再问。

那时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妈妈将我精心打扮一番后一起出门,和左邻右舍唠唠嗑。晚饭过后,街上的人总是围成一圈,聚集在某一处人家门口,邻居们常常逗我:

“你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不信问问你妈妈。”

我有些动摇,回家后缠着妈妈不放,非要她好好解释一番,妈妈说:

“怎么会呢,那是婶婶们在逗你玩耍,故意想看小姑娘着急的样子呢”

之后我再也没信过这类骗小孩子的鬼话。

还有的奶奶说:“你看这小丫头,怎么和妈妈这么像,妈妈把手揣兜里,小丫头也揣兜里,一天到晚学妈妈……”

也许是我喜欢模仿亲近的人,到了后来上学的时候,我也喜欢模仿最好的朋友,但这都是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的东西。

后来妈妈觉得我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在上幼儿园之前,我就已经会读许多唐诗宋词之类的文章,记忆最深刻的是《三字经》里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虽然小时候对这些简短的词语一知半解,但由于它们实在朗朗上口,倒也迷迷糊糊诵读得滚瓜烂熟。有本深蓝色的小书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封面上画着一个古风的小女孩,穿着深蓝色的过膝长裙,扎两个小辫,旁边有两三块大石头,还有一些不知品种的花树枝桠从一侧伸出来,现在想来颇觉唯美, 当时却很害怕,总觉得那个小女孩是活着的,只是被困在这本小书里出不来,妈妈让我读这本唐诗的时候我便总是抗拒,又不知如何表达那种感觉,妈妈很是不解,也就没有让我接着读下去,直到现在才知道这属于教育心理学中孩子发展阶段之一的泛灵论。

妈妈说判断一个人干净与否就看他的头发和鞋子,因为这两件东西最容易弄脏了,她当然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这从她那几双总是洗得很靓的白色帆布鞋就可以看出来,妈妈总是喜欢用卫生纸包在洗好的白鞋上,我很不解,为什么要包起来,包起来不是就不容易晒干了吗,当然,小时候的我想不了那么多,对于像这种极其简单的问题,妈妈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

“那是因为水分经过太阳蒸发会留下痕迹,白鞋会变黄,包上卫生纸,那些黄色就会吸附在卫生纸上,不至于残留在鞋子上了。”

我点点头,我总是喜欢问妈妈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妈妈的耐心也从不让我失望,她不会忽略我的感受,把我当成一个完完整整的大人一般,给予足够的尊重与重视。其实小孩子的感觉甚至比大人敏感得多,他们在小时候把爸爸妈妈当成全世界最重要的人,也可以说是整个世界,自己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与父母联系在一起,稍微的一点忽略,他们总能很清晰得感受到。

妈妈不太会做饭,她说是因为在姥姥家时,姥姥将她照顾得很好,从没有考虑过做饭这种问题,但是有了我,她也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饭。妈妈在做饭方面只有一项可以拿的出手,就是饺子,妈妈包的饺子皮薄馅大,猪肉韭菜馅儿的,咸味适当,香的很。老爷爷那时年近古稀,牙齿几乎掉光,佩戴了两副假牙,妈妈总是考虑到老爷爷吃东西不方便,每次会专门给他包一些皮更薄的小饺子,老爷爷吃起来就毫不费力,在老爷爷眼中,妈妈是个顶孝顺的孙媳妇,甚至在弥留之际,口中只喃喃地喊着孙媳妇的名字,而我的妈妈就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落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滴眼泪。

早些年我们家还极其热闹,家里总是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做客,一来是我们家院子很大,种满了杨树与梧桐树,西边的那个院子还栽种了许多蔬菜瓜果,每到夏天,阵阵凉风将大树吹得哗啦啦作响,特别适合乘凉,我妈妈向来不介意让邻居们随意采摘瓜果。在我看来,妈妈是个晚熟的人,妈妈有一次跟我说:

“我觉得自己没有改变,依旧和从前的心一样,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总是用毫无保留的一腔热情与真心对待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当然,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并不都是拥有善良的品质,这世间也从不乏爱占便宜的小人,妈妈吃过几次大亏后便选择不再与她们来往,但我知道,妈妈的心始终保持着孩童般的纯洁,也依旧乐于助人,只不过后来热情与善良都留给了那些值得的人,妈妈的朋友越来越少,但真心的朋友却从未缺席。

慢慢地我到了上学的年纪,大概五六岁,小小的人每天都要走过一段很长的路,到村后唯一的一所小学里读书。关于在那所小学学到了什么以及认识了哪位老师,我没有很深的印象,有的只是每天和我的两个堂弟以及姑姑一起结伴上下学,我们总是在离家很近的一个路口汇合,放学时也在那里分别,有时放学回家没有人在,我就从小木门与地面隔空的空隙钻进去,那个空隙正好够我的小身板,也不至于可怜巴巴地背着书包等在家的大门口。

有一天上午我们一起来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零食,突然发现小卖部与外界相连的小门不知被谁打开了,我们三个都很激动,在一堆小孩子熙熙攘攘时,悄悄跑了出来,依旧在那个大路口分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家后,我踮着脚尖趴在窗台上,脸颊贴近红木蓝窗,双手罩在额头上挡住光线,仔仔细细地观察妈妈在屋里做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到,突然妈妈从堂屋走了出来,她看到我先是诧异,而后特别生气,吵了我一番,把我赶回了学校。我很累,学校太远了,刚刚回家就要重新走一遍,多少有点委屈,但我还是回去了。长长的路,小小的人,挥舞着随手捡拾的树枝,奔波在土路上,一刻也不停歇地赶回去。我在路上思考,为什么妈妈突然这么严厉地把我赶出来,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对,却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些严重,快到学校时,才想明白妈妈说的逃学就是我这样,学校是有规矩的,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想走的地方,此后便再也没有逃过学。妈妈对于我的学业向来很严厉,从幼儿园的拼音学习开始,我写得不好看,总是要被她不留一点余地撕掉重写,当然她的教育方法对我来说也及其奏效,只不过高考时未能考上一个名牌大学,也就配不上她十几年的付出。

上小学时,妈妈开了自己的服装店,一边陪读,一边靠经营服装店挣一点生活费。平日里上学还好,一到星期天,我和弟弟就变得极其无聊,因为妈妈害怕我们沉迷电视机,所以把电视机运回了老家,我和弟弟写完周末的作业后,就只能在院子里玩耍,类似于在地上画画,看蚂蚁搬家,破坏蚁穴(很抱歉,年少无知),一二三木头人,跳格子……在这许多无聊的游戏当中消磨时间,等待妈妈回家,仿佛只有妈妈回到家,我们的时间才是有意义的,看着院子上方的一小片天空从蓝天白云渐渐变为橘红色晚霞漫天,再到模糊的土黄色,最后是几颗闪亮亮的星星,旁边还时不时飞过几架闪着红灯的飞机,我们逐渐兴奋与快乐起来。

妈妈几乎每星期都会给我俩买烤鸭或烤鸡,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妈妈通常不怎么吃,我和弟弟知道那是妈妈要全都留给我们吃,所以我们在私下里早就商量好,都不吃鸡腿或鸭腿,留给妈妈吃,妈妈问起来就说:“我们都吃饱了,吃不下了。”这招真的很管用。

刚刚到临漳时,妈妈每日要接送我和弟弟上下学,给我们做饭,还要忙于服装店的生意,像一个陀螺一般在孩子与工作之间周旋,那辆电动车简直是妈妈的战斗机,有一次在接我俩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冰雹,我们都没有带伞 ,雹子劈里啪啦地砸在衣服和脸上,砸得生疼,我和弟弟问妈妈怎么办,妈妈却说;“怕什么,马上就到家了,我们可是风雨无阻 !”妈妈总是这样乐观,身体力行地教她的孩子们在面对困境时坦然地接受与面对。

我隔一段时间就会犯一些错误,不是和弟弟吵架了,就是作业忘写了,要不就是赌气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妈妈一般会骂我,骂完道个歉这事也就结束了。但碰上十分恶劣的事件,她就直接把我丢出去。如果你在十年前临漳县的明珠路上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高马尾,脸上挂着晶莹的新鲜的泪水,尴尬又窘迫地站在一户红色街门的人家门口,那一定是我,没错,我被妈妈丢出来了,此时正想着做出一些怎样富有创新的举动以博得妈妈的欢心,求得她的原谅,不至于在夜晚到来之前依旧站在门外饿肚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像这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事,我不知已经做了多少件。但除了妈妈,我从未向任何人低下过半次倔强的头颅。有一次,我在院子里找了许多旧报纸(院子里有个老奶奶,没事时总爱蹬着她的小三轮车,走街窜巷地捡拾一些废品卖钱,几张旧报纸就是 在她的小车库里找的,她应该不会介意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蹲在地上折了好多类型的飞机,尖头飞机,平头飞机等,然后用笔在飞机上写了一些哄妈妈开心的话,也表达了诚挚的歉意,就这样,我一个接一个地将这些飞机隔着窗户投进屋子里,期待着妈妈能赶快看到,好叫我进屋吃饭。

虽然妈妈很严厉,但当我取得一些成绩时,她也毫不掩饰对于我的满意,她总是为我任何一点小小的成绩而感到无比骄傲, 向认识的人大肆夸耀, 搞得我很是羞愧,只能屡次劝告:“妈妈,成大事者怎么能整日向外吹嘘,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妈妈这才收敛了许多。

又是小学很平常的一天,我陪着妈妈去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那里看病,妈妈好像是要抓几副药调节让她受苦受难多年的痛经,妈妈每到生理期都会痛得死去活来,哪也去不了,床上那一个被窝就是她的避难所,在那些特定的日子里,我按照妈妈的吩咐泡好一杯滚烫的红糖姜水,为妈妈揉揉肚子捏捏腿,当然揉肚子的手一定要有温度。我常常不理解妈妈为什么老是肚子痛,当然长大后就知道了。妈妈肚子不痛的时候十分健康,总是生龙活虎的,甚至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同时做好几件事,比如煮饭的同时跑到院子里洗衣服,并接满两大桶水提到屋子里方便使用,妈妈常常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极其迅速,一旦有一些时刻慢下来了,必然是做完了所有的家务,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享受自己带来的家的整洁与温馨。

自从十一岁发现得了一种慢性疾病,就是在上面提到的那位老中医发现的,妈妈带着我去市里医院求医,当时我在上小学,认知中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妈妈为了让我拥有更好的教育而搬来的县里,我觉得自己得了可怕的疾病,以至于跑来这么远的地方,我很害怕,医生说:

“这是一个慢性疾病,需要吃一辈子药,不过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好好吃药以补充体内缺少的激素,将相关值控制在正常的范围内,然后按时复查就可以,你们就把药片当成激素,当成每天吃饭一样是为了补充能量就好了,以后都不要吃辣椒了……”

我只记住了要吃一辈子药,我问妈妈:

“这个奇怪的病很严重吗?我会死吗?以后会不会越来越严重? ”

妈妈抬起泛红的眼眶,慌张的眼神四处闪躲,不敢看我的眼睛,也许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奇怪的病,我知道她当时对这个病也不清楚,可是她拉着我的手,低下头很认真地跟我讲:

“我闺女不会有事的,相信妈妈。”

从此以后妈妈陪着我踏上了漫长的复查之路,这一过就是十年,我依旧没有好,但这个病也似乎对我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妈妈一次又一次的安慰也让我紧绷的神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放松了下来 ,我依旧很快乐地度过了童年与少年。但是它却有严重的时候,只是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我哪也不疼,只是昏昏沉沉,又没有完全昏迷,什么都做不了,像一具行尸走肉,我没有了希望,一个什么都不想做的人又怎么能是有希望的呢? 有时候我被这种状态所带来的消极情绪彻彻底底地打败了,就开始耍无赖,我跟妈妈讲:

“随便它怎么样,我都不管了,现在就去买辣条吃个够!”

妈妈用宠爱心疼又严厉的眼神看着我:

“说了不能吃还偏要吃,不许吃。”

这几年的复查让我们渐渐没有了希望,看来是不会好了,偶尔的几次,妈妈拿着化验单也曾露出忧郁的脸庞,嘴里默默地念着:

“这是妈妈一辈子的心病,要是妈妈能替你就好了。”

中考前几个月,我的鼻炎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浪费了不知多少卫生纸,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其实鼻炎早就有了,只是医治起来极为费劲,许多治疗方法都无济于补,妈妈每天下午五点多准时出现在中学门口,怀里揣着热好的汤药,等我从班级里跑出来喝,时间很紧张,我在仅有的二十分钟里跑到校门口把药喝完,接着跑到食堂吃饭,虽然每天都能见到妈妈,但我们说不上几句话,常常飞快地把药喝完后:“妈妈,我走了! ”转身跑着去上晚自习。好在这药确实有用,也没有枉费妈妈每天坚持熬制并为我送来学校的艰辛。

妈妈曾经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情颓废过好久,我不理解她为什么变得如此懒惰,床都要躺穿了也不起来,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我让妈妈起来她就凶我,于是我跟她冷战: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已经不是我妈妈了,我不喜欢现在的你。”

“你知道什么,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 干你自己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

妈妈大吼。

我很伤心,但我决定不再管她,我不知道妈妈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个样子很让人生气,小孩子真的不懂大人的世界。过了好久好久,妈妈终于恢复了正常,我的世界重新有了光亮。

妈妈有难过的事从不告诉我,但我总是能从她忧郁的眼神中发现异常,我们有奇妙的心灵感应,我知道妈妈也有烦恼与难过的时候,我尝试着让她将烦恼告诉我,不要在心里憋着,我知道她少有别的朋友,我告诉她我能理解她,我已经长大了,思想也比之前更加成熟,减少了一些赌气的孩子气,可是几乎所有的妈妈都不会把糟糕的事跟自己的孩子讲,好像这样孩子们就可以近乎完全快乐地长大。

可能大人也有脆弱的时候,我们不能过分要求爸爸妈妈一直坚强,总是提供给我们正能量,因为他们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不能做到在我们出生后总是保持积极乐观,而我们需要做的只有体谅,给予他们支持,就像他们曾无数次毫无保留地支持我们一样。即使当时会有怨愤,但有一天到了爸爸妈妈的那个阶段,就会理解,他们已经拼尽全力给了我们最好的情绪,以及他们能力范围内所拥有的最好的物质,毕竟他们曾经也是孩童,他们也是从幼稚走向成熟,也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有着我们所共有的人性弱点与缺点。

我总是不能理解妈妈的教育方式,初中去暑假预科班,地点在临漳县很边缘的一个小村子里,路途十分遥远,几乎所有的同学都骑着电车上下课,要不就是有爸妈接送,我妈让我骑着自行车去上课,我每天要提前好久出发,大冬天路上寒风凛冽,车链子也很听话地隔几天掉一次,每次修车链都弄得满手油污,极难清洗干净 。高中是一个半封闭式的学校,我家没有在市里,只能寄宿,除了高考前两个月妈妈来陪读,高中的前两年半里爸爸妈妈没来看过我一次,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只是那时我有一个很亲密的玩伴,虽然高考过后也俨然无缘由地成了陌生人,对于这点我还是相当心痛的,她妈妈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来看她,给她带一些必要的衣物,时间充裕的情况下,还会在星期天带她出去大吃一顿,如果没有时间也会给她准备相当充裕的水果和零食。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每个家庭的情况都不一样,爸爸妈妈在外打工也是为了我能好好上学,他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面对那些大包小包的衣服和零食,我常常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每次放比较长的寒假和暑假,拿回家的东西特别多,书、行李箱、被子等,当然我坐公交回家,被子就别奢望,光是一兜子练习册和作业加一个行李箱就已经将我团团占据。有一年冬天放寒假,忘记是高几,只记得放假那天疯狂得下着雨夹雪, 我一手拎书,一手拿行李箱,站在校门口等那辆似乎永远也到不了的四十四路公交车,即便它奇迹般地到来了,我也挤不过那些归心似箭的校友们,我不知在那场不合时宜的雨夹雪中站立了多久,但我明显的记得手里的书慢慢被雨雪浸湿,拎着书的左手四指被狠狠得勒出一条红印。我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庞从我的身边走过,他们朝我挥手告别,转身和手提重物的父母一起钻进了小轿车。我第一个冲出班级,跨出校园,却等到最后才坐上回家的车,回到家时,我狼狈不堪,劳累感和晕车的恶心感达到顶峰,妈妈躺在床上睡觉。

我问过妈妈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老是让我自己做许多事,我感觉自己大多数时候都是狼狈的,劳累的,总是有很多麻烦,一点也不舒服。”

妈妈说;

“这都是你自己的路,是你亲身体会才能拥有的宝贵经历,我可以为你做,省却这诸多麻烦,可也会剥夺你经历苦难的机会,日后你会感激自己经历的一切,并觉得之前的苦难不值一提。”

后来的种种经历也确实印证了:社会上的苦难更多,那些渺小的经历只是苦难的前奏。

妈妈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可是钱是最大的事,有时候真的不想长大面对这许多钻心难受的时刻,我不敢面对,感到畏惧,想逃避,因为心真的会痛,缴费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傻掉了,呆若木鸡,魂也不知飞去了哪里,在出租车里我强装微笑,和妈妈调侃:

“怎么首都就了不起了吗?首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早晚得劝亲戚家的小孩学医……”

妈妈慈祥地看着我滔滔不绝,并温柔地向我解释:“这是正常的,一点都不过分。”

我看着妈妈,心却在滴血,好难受,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也全然没有顾及声旁疾驰而过的建筑物以及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计程车,回到酒店不过三分钟,我再也绷不住了,压抑了二十几分钟的泪水不听使唤地肆意横流,妈妈说;

“怎么这点事就哭成这个样子,以后还能不能成大事?”

看病期间我正好在一家酒店兼职,酒店的宿舍不允许带人入住,可经理发来消息时妈妈已经睡下,她太累了,我是怎么也不忍心将妈妈喊醒的,只好向经理承诺明早五点就走,静悄悄地,不会惊动任何人,并添之不好意思等客套话,说实话真的很卑微。直到这一刻我决定改变以往不想长大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让自己变得强大,我不想让自己和爸爸妈妈在多年后还依旧承受如今的无助与卑微,他们值得被人尊敬,值得有人疼爱,是的,他们当然值得,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是我的爸爸与妈妈,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这种明明很卑微却偏不服气的感觉从小就存在,只是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加,会变得更加深刻,当我想要为之反抗,争气要强时,身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向外膨胀,头脑异常清醒,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这更加坚定了我想要改变这一切的想法,是时候用一个成人的思维接受并承担这一切了。当我愈发清楚地知道,爸爸妈妈再也不可能像幼时那样完完全全地保护我,并时而需要我的帮助时,一切就已经在悄然变化,对一个正在向成人转变的小孩来说也十分悲凉。种种迹象拼命地暗示着我,不要再蜷缩在被子里了,你有了更加重要的角色。此时此刻,我坐在地板上,身旁是因劳累了一天而酣眠的妈妈,我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睡得很熟很熟了……我也很安心。也许今晚我要在地板上坐上一夜,因为我实在不忍心和妈妈挤上一张小床,看着她睡得很香,我的心里也是香香甜甜的。

年轻的妈妈常常喜欢听超级带劲的摇滚乐,在空旷的屋子里将音响开到最大声,两棵硕大的梧桐立于庭院左右,隐天蔽日,红砖黑瓦得以清凉,白色的大吊扇呼呼转不停,绿色的竹席铺在整洁的地板上……窗外蝉鸣阵阵,也许它们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都想灿烂热烈地活一把,便使出浑身解数,在这干燥炽热的夏季留下一声声的声嘶力竭,也提醒着最爱的人记得相互珍惜与陪伴。

依稀记得那天午后,微风和煦,阳光明媚,颇有一番夏末初秋的舒畅,我沿着绿植遍地的小路去不远处的一个村庄。倏忽地,我晃过一辆电瓶车,电瓶车倒不起眼,车上的人虽无言,却似诉说着千般感动。主座上是一位约摸三十几岁的女人,头发大概是棕褐色的缘故,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几分楚楚动人……后座上是一位约摸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头发虽为银白,在金黄色的阳光下,也这般柔顺飘逸。这一老一少在我前面慢慢骑行,我竟也慢悠悠地跟着,安静而又小心翼翼地欣赏着这样的母慈子孝,不敢弄出半点声响,生怕打破了这片刻的祥和。我不禁沉醉其中……

妈妈能塞满心里空落落的地方,让漂浮的心房重归安宁,看见她我便周身发光。我亲爱的妈妈,现在和以后,换我来陪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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