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又回了一次农村老家。无意中在一间空房子里看见一架旧豆腐机,我知道这是一件为我们家做出了具大贡献的机器,就是当年母亲用过的豆腐机。
晚上,我问起母亲一些有关豆腐机的事情。
母亲说,做豆腐其实也是门技术活。
头天晚上将黄豆泡好,到第二天早上约12小时。黄豆和水经过漏斗,从石磨上方进料口进入,白花花浆状豆泥从磨盘缝隙涌出,堆积多了母亲就用小铲铲进下面桶里。
浆状豆泥又经过滤,舀去浮在上方的大量泡沫,加热煮沸。一时屋内热气升腾,豆香四溢。接着母亲一边把兑好的石篙水倒出一条细线,一边手臂不停摇动画圈,让石篙水和豆汁尽量均匀接触,两汁交融处,乳黄色豆花泛起。
约15分钟,豆花成型。舀出,纱布兜起、过滤、扎牢,放进一个四方型木匣内,上压一块木板,再压重物上去,于是柔软松散的豆花在重物挤压和木匣裹挟的双重加持下,挤出大量水份,逐渐固化成一个整体。
约10分钟后,摘掉木匣,解开纱布,一整扇豆腐用刀划成比手掌略大的正方形小块,放入专门装豆腐的一担桶中,就可送到客户手中了。
是的,这架豆腐机,是一件为我们家做出了具大贡献的机器。
而母亲,却是我们家做出了具大贡献的人。
母亲生于一九四五年农历九月,一九六四年嫁给了曾是遗腹子的父亲。父亲大了母亲八岁。二十岁那年,母亲有了她的第一个孩子,二十一岁时她有了第二个孩子,二十三岁时有了她的第三个孩子,二十六岁时有了她的第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好会生。儿女双全,在很多人看来是很幸福的事情。遗憾的是,母亲的第二个孩子没能长大成人,这事我们一家人从不提起。
很长一段日子,我们家七口人。母亲、父亲、阿婆、叔叔、我、大妹、小妹。那是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的年代,我们家三个劳动力,一个老人,三个小孩。母亲像男人一样到生产队上干活,挣男人一样的工分。出工干活之余还要种些小菜,要不全家就得以吃野菜为主。记得有一年母亲种的包菜特好,就出卖了一点给附近搞副业的外地人,于是有一个晚上的社员会上就有人提出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母亲生于贫穷的家庭,又嫁入贫穷的婆家,但母亲却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人。平时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忙着还是累着,有需要就给人帮助。所以母亲在村里很受人喜欢。不管男女老少都愿意来找她拉家常,有的家里有了家务事也来请她劝和。所以就算母亲做的是得罪人的计划生育工作,长时间当着村里的妇女主任,但还是很受人尊重。
改革开放后,母亲说服父亲购买了磨豆腐的设备,为乡政府及周边学校等企事业单位送当天的豆腐。加上父亲在村里当信用站会计有点补贴,于是我家于一九九一年在村里就率先起了砖瓦房。
这就是我能干的母亲,也是任劳任怨为村里、为家庭辛苦劳作的母亲。母亲靠着自己的聪明和勤劳,维持着这个家,让家人吃上饭,穿上衣。然而我在很小的时候,似乎是有点怕母亲的,但我也佩服她、尊敬她!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母亲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要强的人。就是在艰难的命运面前挺起腰板挣扎前行的人。困苦的生活把母亲磨砺成一个里里外外都能干的人,一个遇到何种困境都不会退缩的人,一个即是女人又当男人的人,一个逐渐脱去女人的温柔而变得强势的人!
相比之下,父亲便成了一个没有脾气的人。父亲是村里的信用站会计,每遇镇上赶集的日子,父亲就要到镇上去办公,取钱给村民。这些日子的晚上,就会听到父亲熟练打算盘的声音。
今年母亲七十二岁,父亲八十岁,前些日子接二老来县城住了十来天后,父亲又闹着回乡下去了。
其实,这次是讲好长住的,并且把在老家喂的两条小狗都带来了的,却还是变卦了。
父亲倒好,反转过来还劝母亲:“你还是跟我回去好些,不要听他们年经人讲。”
听听,当母亲把这话学给我们听时,老父亲却在一边抿着嘴笑。
于是母亲说:“你爸在这住不习惯,你们也不要多想。”便一同回乡下老家去了。
这让我想起了父亲多年前说过的话:“算了,我就每年到你这住几天就行了,等我老了以后,你才接你妈跟你们一起住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