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老娘

戊戎年清明节那天的傍晚，萧山，很冷很冷，天下着大雨，雨滴带着无限的不舍飘落，我九十六岁的老娘怀揣着对亲人的挂念与世长辞！ 老娘躺在冷床上，一双小脚上穿着她早已绣好的花鞋，这双小脚勾起了我对老娘一生的回忆！

每当我给老娘洗小脚的时候，看到那弯曲的四趾压在脚底，只有那大拇趾竖着，宣泄着旧社会妇女的悲哀，就感到心痛如绞。

记得我小时候，生活非常困难，老娘和大姐日夜不停地纺线织布，到集市上卖布换钱，供养全家。利津以北的各个集市都有她脚印，靠的就是这双小脚一步步的“捻拉”。就是这双布满老茧的小脚哺育了整个家庭，走出了一条不平凡的路。

老娘生性坚强，心地特善良。六几年的时候，老娘领着哥哥姐姐去河边割苇子，不料晚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河水漫延岸边。这时忽听有人喊救命，隐约看到远处有人影。老娘很坚定地对哥姐说：“快去救人！”哥姐勇敢地冲了上去。把冻得瑟瑟发抖的陈姓兄弟俩从潮水中捞了上来。他们才刚刚十几岁，老娘把小的揣在怀里取暖，把所有的被子盖在老大身上，让哥姐交替着给他搓手脚。老天爷真的很眷顾这动人的场面！天慢慢亮了，风停了，潮水也退了。大家都得救了！过后我问老娘，您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想到救人？娘说，起码我们有窝棚能遮雨，我们人多力量大，见死不救不是人做的事。老娘的善良和博大的胸襟始终感染着我们！

儿时记忆中的美食，是娘做的板子糖。就是用苞米花样的薏仁，沾上用胡萝卜压榨的糖汁，倒入自制的木质模板上，用擀面杖滚压而成。每到晩上娘和哥姐就忙活起来，最小的哥哥是伙夫，姐姐看锅掌勺，体力活是大哥，娘是总指挥。天一亮，娘就把爹和二哥叫起来，到集市上去卖糖换粮。因此，也积攒下不少的胡萝卜渣子。在生活困难时期，树皮草根都没得吃，可別小看那胡萝卜渣子，它是当时望而不及的食物。老娘让姐把胡萝卜渣子一点点地收好，再一份份地分给邻居。在没饭吃的年代，娘成了好多人的一根救命稻草。帮助他人，是老娘一生愿意做的事。

母亲的善良感染着我们。小时候父母对二姐疼爱有加，我好嫉妒哟。长大了才知道二姐不是父母亲生的，是本村婶子所生，无奶喂养，我二哥比我二姐稍大点，当时老娘毅然决然的给二哥断了奶，喂养了我二姐。有时我逗老娘，您的奶喂养了二姐就不怕二哥饿死？老娘说二哥稍大点可以喂点糊糊，二姐刚生下来没奶吃会死掉的。困难时期饿死的人很多。咱不能见死不救！简短的言语呈现出老娘的博大胸怀。老娘走之前，我二姐从山东过来守护老娘，怕生褥疮，白黑不停地给老娘翻身，也是尽孝有加。

知恩图报，是家训之一。老娘说，她嫁给我爹的时候，爷爷奶奶的家穷的叮当响，名副其实的一担挑家庭。为了谋生从庄科村投靠到了汀河爹的姑姑家。住在了崔姓婶子家，无偿住了三十多年。叔叔在外工作，老爹混兵饭吃，因此娘和婶子成了相依为命的好姐妹，两家的小孩也是大的带小的，识为一家人。后来，婶子一家随叔叔去了军马场居住，吃上了商品粮。小时候，我记得每当婶子来我家的时候总会带上点好吃的给我，带上几斤粮票给老娘，以备孩子生病时到饭店去买个面馍。麦、秋两季娘领着哥姐就住在婶子家拾庄稼割苇子。娘说，困难时期，村里饿死了好多人，为什么我们家没饿死人，多亏了你婶子家的接济。我记得改革开放后我家的生活条件好起来了，婶子来了我家，气喘吁吁的跟娘说，二月得了肝病，需要一大笔钱。娘问，能治吗？婶子答，能治，起码得需要几万元钱。那时的万元可是个天文数字啊！老娘马上给在外经商的三哥打了电话，说：“你二月哥哥得了病，我们砸锅卖铁也要救他，没有你婶子家的接济就没有我们家的今天，做人要懂得感恩啊！”三哥立马给婶子汇了钱去，多亏治得及时，已经腹水的二月哥竟然痊愈了。婶子病重期间，老娘去看了婶子，为了让婶子安心，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两家孩子会互相帮助的。”老娘是言出必从的女性。后来，二月哥哥遇到困难老娘都得让三哥去帮助！老娘的丧事上，婶子家的孩子们都来了，一声声的“老娘，走好！”哭得撕心裂肺。

改革开放以来，有了党的好政策。老娘如鱼得水，教着全家又做起了生意。在集市路口租了间房子，把老爹安顿在那里卖烟酒。这个小小的卖部，不但养育了全家，因此也在以后三哥的经商路上指明了方向。娘说，利有十分要八分，留给二分给他人。八分利润也要时刻想着接济人

在经商的路上，我三哥可没少挨老娘的数落。一开始老娘领着三哥卖虾酱、卖布、卖纸张，走街串巷。起步之艰辛，发展之艰难。经过十多年的努力积淀，才有了后来的宏峰集团。我记得有一次三哥卖虾酱回来哭了，原来是遇见了在供销社工作的同学感到面子上过不去。老娘教训三哥，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我们又不坑蒙拐骗，正正经经地做人做事，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大脑去挣钱有什么可丢人的？以后经商要讲仁义礼智信！永远不要忘记施恩于咱的父老乡亲。三哥脚踏实地的一步步走到今天，为家乡人民做的贡献，与老娘的训导是分不开的！

老娘热心肠，爱帮人。但她有她的原则，只要她认为可帮的都面不拒人。她虽然识不了几个大字，但是，她有判断“好人”“坏人”的标准。老娘教育我们，“孩子上不起学的要帮，有病治不起的要帮；偷鸡摸狗的不帮，坑国害民的不帮。人生一世得有一副好心肠。”老娘带出的好家风，正根植于我们的心中，传承下去.

老娘的一生是一场漫长的旅行。在这一程旅行中，有太多的风雨荆棘。用她那疲备的双肩，扛起了生活的四灾八难。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小脚，走出了一条不平凡的人生路。用那颗聪惠善良的心、幽默而温和的笑脸，给儿女撑起了一片天！

老娘出殡那天，送行的人络绎不绝。最让我们感动的是山东老家来了许多人。已退休的老书记来了，我婆家哥嫂陪同我叔公也来了…。老书记和叔公的祭拜仪式与众不同，引起了我和众人的好奇。过后了解到老书记代表的是家乡父老乡亲：我哥对家乡的贡献来自于母亲的教育和支持！因此老书记行了重礼。我问叔公：“您行的礼与众不同有何意义？”叔公解释说：亲家母是女性中的楷模！五世同堂的大家庭无一犯罪记录，真是治家有法。小家富了不忘大家，为家乡修了路，为学校、养老院都做了贡献。这一切的一切都缘于你哥的身后有一不平凡的女性，伟大的母亲，值得我行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