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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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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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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随着绞架机一步一步向东拉扯,老家院子那座古老的具有明清建筑风格的房屋一点一点向东偏移,老房的木质结构虽然年久,房顶瓦片久经风雨也已所剩无几,但整体结构依然如巨人般稳如磐石,串连起的木件结合处不断发出吱呀吱呀声,如即将逝去的老人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奈何政府危房改造的坚定意志,使老家这座破旧的老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最终随着一声巨响,房屋倾刻轰然倒塌,扬起一股黄色的尘土四处飞扬,同时也将我带入了那遥远的记忆之中!

(一)

老家是一座整体四合院,中间一块方型的院坝,坝子外一片槐树林和竹林,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整个院子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槐花香和群蜂环绕的嗡嗡声。

小时候老家院子里一共住着七八户人家,家家户户老人老婆、儿子儿媳孩子,一家少则六七口,多则十来口,整个院子充满了大人们家里家长和孩子们游戏玩耍,以及鸡鸣狗吠之声。

其中和我家毗邻的方家两口子育有两儿一女,女儿早年夭折。

由于年代久远,已记不清男人的名字,只记得整个生产队和金银场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方毛狗。

他长年穿着那件几十年来从没变过的长棉大衣,腰上扎着一根烂布条,衣服上的污垢油得发光;一脸浓密的黑驱驱的络腮胡长长地挂在脸上,随时随地板着个脸,嘴里时常嘀哩咕噜着不晓得在咒念些什么。我们院里的孩子见了他则像见到了阎王一般能躲则躲,不然什么时候一句“你妈的”脏话就可能随时甩在你的脸上。

在我的印象当中,如果他缚上古人的发髻,则像极了电影《少林寺》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王仁则。

毛狗脾气真的坏得日狗。

在家里,动不动就对着妻子和孩子一顿打骂。我住在隔壁,经常听得那边鸡飞狗跳,哭爹叫娘。

他的妻子王永珍——一个鲁迅笔下凸颧骨、薄嘴唇、圆规脚式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用自己那随时都能被风刮飞的柔弱身子,死死地护住孩子,除了发出撕声裂肺的大哭声,就是大骂毛狗不是人的诅咒声。

也是王永珍命苦,自从嫁给毛狗以后从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毛狗一天好吃懒做,不管农活有多忙,都要先酒足饭饱,睡足瞌睡,然后才提起裤子慢悠悠地起床上坡。

当人们还在坡上趁着好天气抢收庄稼的时候,毛狗才不管这些,太阳还没落山,就挑着空粪桶一甩一甩地回家歇凉去了。

剩下王永珍一个人在坡上既挑粪又挑粮,直到夜黑了还要回家煮饭喂猪洗衣服。

他家的粮食绝对是全生产队最先吃完的那一家。

原因是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吃不饱穿不好,别人家粮食一出来,都得经过一年的计算,怎样才能在下一年度粮食出来之前接续好。

但毛狗才不管这些,从新粮收回第一天起,那绝对天天都是干饭冒儿坨。

那时的人们胃口都特别好,每人每顿一斤大米煮出来的大米饭,就是没菜没肉没汤,毛狗一家人也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连饱嗝都不会打一个。

想想啊,一家四口人两亩田两千来斤大米收成,大概也就只够半年的口粮。

前半年,他家吃得最涨劲,也吃得最酣畅淋漓;不过半年后,过得最窝心和最他妈没意思的也一定是他家。

揭不开锅那个日子哟!全家人一顿饭由五斤米变成二两米,这个反差,常常气得蹲在门口吃饭的毛狗,用筷子在碗里胡乱搅和几下,然后把饭碗往院坝一摔:

“王永珍,看你妈煮的个什么稀饭,狗日的连潜水下去都摸不到一颗米,还吃个锤子迈!”

说完抓住王永珍的头又是一阵毛打,摔坏的破碗在地上沿着内圆转了几圈,然后稳稳地扣在地上,发出了“嗡嗡嗡”几声有节奏的叮叮声。

对于毛狗的简单粗暴,让手无缚鸡之力的王永珍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

她不是没反抗过,也曾经喊过几次娘家人来找毛狗算过账,但是只要王家一来人,毛狗就抓着一把菜刀守在门口:

“你们来,看哪个舅子敢来,来一个老子砍一个!”

鬼都怕横人,面对不要脸不要命的毛狗,被旧社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观念禁锢的王家人也只能一声叹息。

谁叫王永珍自己命不好呢,只要不出人命,生活在毛狗魔掌下的王永珍和王家人也只能逆来顺受。

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个家对于她来说,就是她的支柱。

长期从事高强度的农家活,加上营养不良,使王永珍既老又瘦。

四十几岁的年龄看上去像六七十岁的老人,头上光秃秃的已经没有几根头发;人瘦得只剩皮包骨,苍白的脸上皱纹横飞,残缺的牙齿又黄又黑,所剩无几;竹竿般瘦弱纤细的腿脚从破漏的裤鞋里露出来,除了几根骨头,就是那布在肉皮上,一根根突出的数也数不清的动静脉血管。

这一天,王永珍走了,五十岁不到。

早上毛狗到山坡上转了一圈,回来见她半天都还没起来煮饭,不由怒火中烧,他三跨两步穿门走到床前,见王永珍头朝里躬着身子还在蒙头大睡,不由分说,提起她的手臂就想一耳光扇过去。但是抓的时候感觉王永珍的手臂凉凉的,僵硬得搬都搬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毛狗立马感觉不对劲,赶紧出门喊来院子里的马代芳,马代芳上前用手推了推王永珍,叫了她几声,没回应,又一探鼻息:

“毛狗,怕遭呢,你家王永珍气都没有了。”

对于王永珍的死,毛狗一点表情都没有,照常一副苦逼脸,坐在一旁板凳上裹着自己的叶子烟,用力地吸上几口,一股浓烟四处弥漫,烟头立马如鼓风机用力吹过似的变得通红,。

在他的冷漠世界里,感情亲情这些东西或许在解决温饱问题面前,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和可有可无。

只有帮忙干活的人找到他需要什么东西时,他才会无精打采地去安排一下。对于广播里传来的哀乐声和孝子们那悲切的哭声,以及道师先生悼念死者所表现出来的沉痛表情,并不会特别影响他的心情。

也只有院子里的那些老人触景生情,一想到王永珍平时的遭遇,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蹒跚着走到王永珍的棺材前,用手拍打着棺材板,抖抖颤颤地哭诉着对死者说:

“王永珍,你各人走好一点啊!你的命才生得不好哟,下辈子各人选对了人再嫁哟!”

哭完,一把揪住鼻子,“咝”地一声,再把鼻涕往地上一甩,把手往屁股一抹,继续红着眼数落着王永珍的命运多舛。

那时候农村是真的穷,好一点儿的家庭,还有一口柏木割的棺材。

对于像毛狗这样的家庭,王永珍走得那么突然,他家是真没钱去金银场,为王永珍买回她最后需要安身的那具东西。

无奈,生产队长刘泽生最后想了个办法,将毛狗唯一两间房中间的隔板,请木匠拼凑了一副薄棺材。

队里死人了,整个生产队的人都会放下所有的农活前去帮忙,煮的煮饭,安的安桌,烧的烧火,放的放鞭炮……谁家不会有个红白喜丧呢?

既是对死者家人的安慰,也是一旦自家有事,别人才会来帮忙还人情。

有时候想想,人活着其实就是一部辛酸史,为生活拼命,为孩子操劳,为人情世故操心,表面风光的背后,谁不是拿命在搏。

直到我们闭上双眼的那一天,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除了从此寂静无声和上面那一坯黄土野草,多年以后,正如《汉武大帝》插曲中那句“流星闪过,莫须伤悲,千百年后谁还记得谁?”

也就像那些矗立在农村各个角落中的一个又一个黄土堆,人们除了害怕而尽量绕过,谁又在乎和记得那里面躺着谁呢!

(二)

在风雨飘摇的七八十年代,像毛狗这样生平没读过书,没见过世面,性格怪僻,不会为人处事之人有许多,他只是其中一个代表。

但他的两个儿子却不像他,一个叫方泽文,一个叫方泽木,却是心善之人。

泽文比我大十几岁,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懂事较早心肠好,吃得苦耐得劳,勤劳持家。虽然家里穷,长大后房子也没得一间,但在左邻右舍的热心帮助下,靠着自己的双手,将以前生产队的集体用房买下来,娶了妻生了子。

泽木比我大一岁,我们大小差不多,时常在一起玩耍,相互比较了解。

现在想来,他其实是个十分友善的人,基本上别人有什么事找他帮忙,都会热心帮助。

在我的记忆里,泽木从小是属于脑瓜子不怎么开窍的那种人,我们生产队同批孩子中,人长得比较憨厚,也经常被别人欺负。

我们也时常在一起喜欢相互攀比,彼此调侃,互相讥讽,现在想想,真的是种美好回忆!

特别是读书,比较有他自己的特色。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他就读不进去书,成绩一直不好。

不行,只有降级下去重读一个一年级。

复读的上学期,因为上一年基础打得牢,他取得了班上的第一名,得到了老师的信任,被委以重任——当班长。

但是下学期又牙刷了,蜗牛脱裤子——原地打转儿,又回到了倒数第一的位置,气得老师又把他班长给撤了。

结果第二个一年级还是不行。没得法,只能重走万里长征路。再复读,亦是如此。

此君前后共读了三个一年级,也算是破了整个金银场人的记录,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那时候农村一般读书都比较晚,基本上八岁才开始读书。结果他更晚,十岁才开始读书,十三岁了还在一年级里混,使得我等一路随大流的小混混真的是无比汗颜。

基本上上学期,以他在班上受老师的重视和在班级里的大哥地位,加上比其他同学高出一大截,要身段有身段,要个头有个头,要成绩有成绩,一时成为了班里的风云人物,仿佛鸭立鹤群,女生看着他伟岸的身姿,不由得心生崇拜,芳心暗许;男同学们则投以羡慕的目光,羡慕嫉妒加上恨,使他觉得自己一时风光无限,自信满满,谁人能比。

崇高的江湖地位也使他有些飘飘然,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那不是一般的高。

课间休息,当隔壁两班在走廊上为某一个位置而挤破头皮,只要他们班拿不下的,那绝对是他带头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为他们班插上胜利的旗帜。

当他去为才入学的,同样不开窍的愚木脑瓜辅导作业的时候,如果对方一时半会理解不了,他会敲着别人的脑袋,把别人狠狠地训斥得一文不值,“笨、脑瓜子死、不开窍。”骂得别人晕头转向。

结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下学期反转了,换得他耷拉着脑袋,毕恭毕敬服服帖帖地站在别人面前,接受辅导和训斥了。

没办法,在一年级里混得风生水起,他在我们院里几个小伙伴特别是我面前牛逼的不行。

那谁谁谁今天不听话被他收拾了一顿;

那谁谁谁今天给他拿了多少好吃的东西;

那谁谁谁班上最好看的女同学向他递眼色抛媚眼了……。

好像他是班里的高富帅,想不混成大哥都难。

瞧他那副破德性,我们几个小伙伴看不惯就经常拿他开涮:

“你混得狗日的太好了,看来连西门吹雪、黄药师、欧阳锋、洪七公等老一辈武林前辈也不得不给你面子,也要在你面前俯首称臣。”

“方泽木,哈起一坨,嘴上戴个牛嘴笼!”

……

也因此为了维护他的江湖地位和尊严,我们给他取了个绰号“西门吹牛”,他倒是看不起我们了,反过来给我取了个“牛二”。

最终,我们小学毕业,他一年级毕业;我们继续读初中,他回家务农。

近墨者黑。说真的,那时候我还真有点羡慕他当班长时的那个风光,有时也质疑自己成绩不好,是不是还真有点想学他留级去当大哥。

(三)

西门吹牛不但脑瓜子有点短路,他的胆其实也不小。只要一有人怂他,别人不敢做的,他却非要去试一试。

院子里,不晓得谁又给他取了个绰号“农村试验机”,反正取绰号不要钱,想到哪里,绰号就来了。

小时候,农村地里种的玉米杆,当玉米成熟后,人们一边收着玉米,一边把那种底部比较红的玉米杆割下来当甘蔗吃,其汁非常的甘甜。夏天里,人们经常用来解渴。

但玉米没成熟干浆之前,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老人们都一再嘱咐自己的孩子,那样的玉米杆不能吃,吃了会脱肛,也就是拉不出来大便,要用烧火钩掏才得行。

王永珍没走之前,一天放学,西门吹牛和我及院子里的沈军一起放学回家,在明家湾拐过公路处,看着满山的玉米,沈军不知哪根经发了,就对西门吹牛说:

“你仔儿不是很了不得嘛,敢不敢去扯根嫩玉米杆来吃嘛!”

“包谷还没成熟,大人说的千万吃不得哟!”,我提醒着他们。

“锤子个吃不得,听那些人吹牛逼,看老子的!”

西门吹牛骚冲得很,话还没说完,就朝路边冲了出去。

他东盯盯西看看,最后选了一根又粗又红的玉米杆,用力对准底部就是一脚,玉米杆“啪”的一声就折断了。

西门吹牛三下二除五,将包谷叶及上面刚结出的玉米包清除掉,拿着玉米杆“轰”地一声又跳到了公路边。

他把玉米杆递给我俩,来了一句:

“你们吃不?”

我和沈军赶紧摆摆手:“不吃不吃!”

“看你俩那吊熊样,看老子的。”

说完,西门吹牛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啃起来。

也许是玉米杆味道确实有点苦涩,第一口啃下去,西门吹牛嘴巴明显朝左裂了一下,但碍于刚刚的大话,又不好意思停下来。

只能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地咽下去,直到啃了一半实在吞不下去了,才猛地蹦起三尺高,用力把剩余的半截玉米杆,往路边水田中间狠狠地一扔,露出两颗大门牙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我朝,这个逼玩艺儿才难吃哟!”

“扔了干啥子,继续吃啥!”

轮到我和沈军不依不饶了。

我们仨回到家没多久,我放下书包正在家里宰猪草,只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声爹娘声:“唉哟,唉哟,肚子痛,好不舒服!”

我跑出去一看,只见西门吹牛坐在自家大门坎上,双手捂着肚子,正在那里嗷嗷乱叫:

“刘静,唉哟!快点儿去坡上叫我妈一下,我肚子遭不住了。”

我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真吃了那个玉米杆遭的吧?如果真是那样,我和沈军咋交待。

想到此,我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坡上跑。

回来的路上,我和王永珍一边往家里赶,一边吞吞吐吐地把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给她说了一遍。

当我俩急匆匆地回到院子,只见西门吹牛正蹲在院子外面的堡坎上,露出白花花的大屁股,在那里使劲地往外面拉着吊捱屎,两个腮帮子憋得通红,但屁沟子及下面地上一点东西都没有。

“你个死傻儿楞个给你说法子,那个嫩玉米杆吃不得吃不得,你就是不相信,非要听别人的,这下安逸了噻,拉出来了没有嘛?”

王永珍一见到西门吹牛就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对着他就是一阵大骂,那种语气要有多生气就有多生气,他太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了,同时又在指桑骂槐地责怪着我们。

“妈也,拉不出来呀,肚子胀得不得了,随便怎么使劲都拉不出来呀!”

西门吹牛一边在那里使着劲,一边哭丧着脸说。

“在那里蹲好,莫摔到堡坎下面去了,我马上去给你拿掏火钩来。”

我一听,顿时懂起了,赶紧跑去灶房拿来递给了王永珍。

“你各人忍到点,我轻点用力。”

“嗯嗯!”

“脚挪开点,我看不到!”

王永珍拿着火钩,弯着腰在西门吹牛的左边对着他的屁沟子,轻轻地捅了捅。

“唉哟,屁股痛!”

西门吹牛忍不住叫了一声。

“没得办法了嘛,你自己再忍一下!”

说完,王永珍又去鼓捣了两下。

“痛,痛,遭不住!”

西门吹牛收起双脚站起来躲了一下又蹲下去,此刻他正享受着双重痛苦,一边胀一边痛。

“这个咋个办哟!刘静,你各人去把你爸妈叫来看怎么办?”

王永珍看着自己痛苦的儿子,转过身来凶狠地对我发了一通火。

看到此,吓得我的汗珠不由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这个事要是被老爸知道,不遭打惨才怪。

“唉哟!妈也,怎么得了哟,拉不出来才老火哟!”

正在我和王永珍束手无策的时候,西门吹牛又开始大叫大哭起来。

此时,我爸我妈和方毛狗知道后也从坡上赶回来了。

我爸瞪着一对大眼睛把我狠狠地盯了一眼,然后也去观察西门吹牛的屁沟子去了,那意思是回去我再收拾你。

我妈则黑着脸骂着我说:“一直说在外面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结果呢……”

知道惹了事,我只有站在一旁沉默起,等待他们的发落。

也可能毛狗被气急了,他一看王永珍在那里没得法,也不说话,黑着脸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抓过王永珍手里的掏火钩,一下跳到堡坎下面,拿着掏火钩对着西门吹牛的白屁股掂了掂,恶狠狠地说:

“撅高点!”

“再撅高点!”

“用力!”

“再使劲!”

毛狗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凶。

慑于毛狗的淫威,吓破了胆的西门吹牛此时再痛也不敢哭不敢叫了,心想反正拉不出来也痛苦,还不如拼一下。

于是他憋足一口气,使出了全身的洪荒之力,蹲在那里把肚子一鼓,眼睛一闭,然后把身子往上一提,又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往下一坐,只听得“啊”的一声,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顿时从股沟子里传来。

“咦!出来了,出来一点了。快,再用力!”

王永珍看到西门吹牛屁沟子里终于挤出来一点,蹲在那里兴奋地叫起来,全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但西门吹牛此时却痛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却又不敢叫出来,只能在那里闭着眼睛不停地使着劲。

说时迟那时快,毛狗拿着火钩对着西门吹牛刚挤出来的那一坨,用力地顺势一掏。只听到连续几声“啪啪啪”,一大截软绵绵如香肠似的东西,就因为西门吹牛用力过猛而飚了出来。

紧接着是后面泉涌般的稀汤汤像洪水决堤,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还顺带了两个“噗噗”的惊天响雷。

俺的个娘也,西门吹牛瞬间得到了舒松,立马感觉神闲气爽,一脸轻松地蹲在那里,“喔喔喔”地喘着粗气。

但他老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正处于风暴口上的毛狗只觉得两眼一模糊,一大片泥糊糊臭熏熏的东西就直接喷在了他脸上,熏得毛狗往后一撤,没稳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毛狗哪里受得这个鸟气,站起来抹了一把大黑脸,一股臭味直冲鼻腔,他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连打了几个哕,恼羞成怒地对着西门吹牛的白屁股就是一火钩:

“狗日的,你妈的就不能夹到点呀!”

当时那个场面,刚刚还一脸紧张的我们一看毛狗那幅狼狈样,顿时就忍不住了,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

特别是很少看到笑脸的王永珍更是窝在地上,捂着肚子蹬着双腿,笑得在那里不断地拍着大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你这个傻儿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想把你老爸熏死了才安逸呀!”

(四)

毛狗的狗脾气使他在院子里不受人待见,与他相处起来十分困难。而我爸同样读书少,牛皮气一样的直爽性格,特别见不得毛狗那副模样。因此我们两家人一直水火不容,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两家人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吵架,比如土地边界问题,水塘灌田过界问题等等,都是引发两家人吵架的引火线。

反正就像夫妻一样,两家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个十天半个月不吵架还不正常。

我们两家人吵架有个习惯,就是男人只和男人吵,女人只和女人吵,孩子只和孩子吵,从不越界,也就是中国传统的男不和女斗,老不和少争吧!

两个男人吵架,就是喜欢各自坐在自家的饭桌上,一边裹着叶子烟,一边把脚搭在板凳上。我爸说:

“你方毛狗不行,一天懒得烧蛇吃还想过好生活。”

毛狗在那边回一句:

“我懒怎么了,又不找你借钱借米,关你屁事呀!”

这边狠狠地说:“以后放水莫从我那个水田过路。”

那边把脚往地下一踏,站起来对着我家说:“刘远贵你有本事,莫从我那田坎过路去赶金银场。”

吵着吵着,两个大男人就会把烟杆儿一摔,冲到院坝中间,双方剑拔弓张,把手袖一捲:

“你要咋的!”

“你又想咋的!”

“想打架呀!”

“打呀。”

看那架式,今天不干一架是作不到数的。

但是光打雷不下雨,两人十遍八遍都还是那两句话,谁也不会先出手,因为谁都晓得先出手的那个人要倒霉,双方最多用肩膀你拱我一下,我擂你一下。

这时,一般整个院子的人都会出来看热闹,但又不会上前去劝阻,因为大家晓得两个人都在那里砸劲,从来都没干起来过。

此时,两方女人也好像默契似的在屋里来一句:

“吃饭了哟!”

两个男人一听立马撂下一句:

“你给我等到!”

就各自回家吃饭去了,看来还是吃饭重要些。

男人吵架和女人不同,男人一般遵从的还是丛林法则,以拳头决胜负。虽然受制于法律约束不敢轻易动手,但他们吵架的终极目标还是奔着以拳头制服对方去,所以他们话少但话狠。

女人吵架,一般是以把对方骂哭和骂得对方捶胸顿足,气得对方骂不出来跳脚为止。所以双方都有骂不完的话,可以从早上吵到晚上,从家里吵到坡上,再从坡上吵回家里。

那种精神,除了需要不断地组织出新的骂语,还得有持久的耐力和强大的肺活量。

我妈和王永珍就是这样子,早上起来,双方一边煮饭洗衣喂猪,一边就开干:

“你家好,有儿有女。再好,有我家两把枪厉害不嘛!”

王永珍首先发炮,虽没明指哪家人,但明眼人一听就是在挑衅。

在农村就是这样,人再穷再苦,但一定不能软,一软铁定会受别人欺负。

因此我妈深知这个道理,毫不留情地怂了回去:

“两个儿子个嘛,两个儿子都很凶呀,人家四五个儿子都没说什么,何况是两个傻不溜湫的傻儿。”

对方哪里听得这句话,立马扯开嗓子,直接接住我妈的话:

“你说的谁是傻儿?是你自己的那个傻儿迈,你那个傻儿怕雀雀儿都没得。”

王永珍虽然在家里地位低,但在外面为了维护一家的尊严倒也从不孬。

“没得雀雀儿?笑话,刘静,过去脱给她看,让她看看到底有没有?”

此时我正坐在门前和我姐削着苕皮,听我妈这样一说,也没理人,还是红着脸继续做自己的事。

“雀雀儿咯嘛!老娘又不是没见过,大的、小的、长的、短的、狗的、牛的……啥子我没看到过?”

“耶!你看得还多了嘛,好不得了哟!”

……

就这样整个早上,两家女人都是你来我住,互不相让。

吃完早饭后,两家人上了坡,一个在上面那块地,一个在下面那块地。

不晓得是早上哪位没吵赢还是咋个的,反正是故意找了这么一块临界的地以便于继续吵。

或许是王永珍早上落了下风,一到地里,她抡起锄头,用力地往地里挖了几锄红苕,用手一刨,提起几个红苕,就扔进了旁边的背篓里。

然后把锄头往肩上一靠,“啪”地一声往手里吐了几滴口水,搓了搓,盯着我妈继续发难:

“我两个儿咋个的!我生得出来,你有本事生两个出来看看呀!”

“你再生几个出来,也都是傻儿,还不如不生!”

我妈也不示弱,一边割着红苕藤,一边回骂着王永珍。

“你管老子生不生,老子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你管不到!”

王永珍提高嗓子,脸上由于太激动而显得有些乌紫,嘴角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我管不到,你家方毛狗的狗鞭子才管得到。不然,你确实想生也生不出来!”

两个女人再一次短兵相接,侧边早上才差点打架的两个大男人,此时反倒安静了。

他们的耳朵都快被两个女人的嘴皮子磨破了,也听烦了,都蹲在地里自顾地干着活。有时实在听不下去了,会对着自己的女人来一句:

“两个傻婆娘,尽扯些没用的!”

两个女人哪里管这些,继续着自己的战斗。

我们小的则低头不语,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整整一天,她们都是在这样疯狂的吵闹之中耗过的。

厉害呀佩服呀!想起这些,我都觉得现在那些一张口乱说的什么狗屁专家,在这些专业吵架的女人面前就是个渣,如果叫他们来和这些久经沙场的农村女人吵一架,绝对分分钟被秒,让这些人分分钟跳楼。

(五)

大人吵架难免影响到两家小孩。泽文一直沉默寡言,基本不参与两家人的事。

只有西门吹牛跟我和姐,还时不时地吵几句。

我姐也是伶牙俐齿,西门吹牛在我俩面前,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经常一吵几句话就哑巴了,赶紧逃之夭夭。

我们两家不但明斗,同时也有暗战,经常以不同的方式来恶心或者修整对方。

在农村过年那几天,家家户户都要去给自家祖坟烧香放鞭炮。这几天,也是农村孩子们的天堂,因为小时候都特别喜欢鞭炮。

只要一看见哪家人提着鞭炮出门了,整个院里的小孩都会跑去围住他家祖坟,只等鞭炮一阵噼噼啪啪放完,孩子们就会一哄而上,疯抢着没炸完的鞭炮。实在抢不到的,就是人们散去后只剩一个人,也要在坟周围把所有的鞭炮纸给挠一遍或者找一遍,才会善罢甘休。

逢年过节,大人们也会给自己孩子一点儿压岁钱,孩子们都会去买一些冲天炮之类的鞭炮来玩。

有一年,我和姐也去买了一把冲天炮在家门口放,放着放着,觉得老是朝天冲也没意思,就想着法子看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玩法。

此时,我姐抬头看见西门吹牛和他爹妈正在家里给猪磨玉米面。

石磨,是那时农村人家必备的工具之一。大米、玉米、汤圆都要靠这个来磨细。

只见西门吹牛和毛狗并排而立,在那里抓住磨拐,像扭秧歌一样,一扭一扭地推着磨。从后面看去,俩爷子屁股扭得滚圆,有节拍地一前一后蠕动着。前面磨头,王永珍端着筲箕,有节奏地一把一把向磨眼里喂着玉米。

我姐向我眨了眨眼,嘟着嘴向西门吹牛家甩了一下头,那意思我立马懂了。

我们什么也没说,我姐就抽出一支冲天炮弯腰置于墙角,头朝西门吹牛家,然后向我指了指冲天炮。

我立刻意会,蹲下身子,点燃了冲天炮。

冲天炮冒着黑烟,发出了“咝咝咝”的引火声。

过了两三秒,只听得“嗖”的一声,冲天炮如火箭般沿着墙角,顺着西门吹牛家的方向就冲了出去。

冲天炮一般的运行轨迹是向着前方直线飞行,我和姐的意思也就是冲到西门吹牛家门口爆炸后,吓一吓他们就可以了。

哪晓得那支冲天炮却仿佛长了眼睛,灵性般地顺着墙角拐过几道弯,穿过两道门,掠过一二十厘米高的门坎,最后竟奇迹般地串到了西门吹牛和他老爹的脚下。

随着一声巨响,当时就把他俩爷子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鸡飞狗跳地捂着鼻子,扔下磨子和筲箕从烟雾中就往外跑,生怕迟一步老命不保。

爆炸发生在室内和室外的差别很大,室内因为墙壁的阻挡和反弹,比室外发出的爆炸声要厉害得多。

待他一家逃出门来,看到我和姐傻乎乎地楞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时的人还是很单纯,不知道碰瓷。如果发生在今天,别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逃出来第一时间肯定是先躺在地上再说。

这事最后当然没完没了,两家人又是大吵大闹了半个月。

这个仇,西门吹牛和他老爹一直铭记在心,特别是毛狗那个尿性,当然会找准时机一雪前耻。

一天,我们一家去给我幺姨过生日。

幺姨家住在金银场下面的低洼地带,那里山高坡陡,不通公路,比较偏僻。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那个地方李子特别多,青脆李、黄腊李等什么品种都有,是小时候我们经常偷偷光顾的地方。

从我家到幺姨家,来回要走一个多小时。一般上午去,然后吃了晚饭再回来。

那天吃完晚饭,我就蹦蹦跳跳地和全家人走路回家了。

此时天已黑,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爸掏出钥匙递给我:

“去,你跑得快些,回去把门开了,把鸡鸭赶回去。”

我接过钥匙,想都没想就跑回大门口打开锁,准备伸手进去拉电灯开关绳子的时候,只觉得一下子摸到了一根凉嗖嗖肉呼呼的东西。

我大惊失色——蛇,一定是蛇。

我顿时惊得六神无主,慌忙收回手后就哇哇大哭起来。

爸妈听见哭声赶来,急切地问:

“怎么了怎么了?”

我一边哭一边指着大门,口齿不清地说:

“蛇…..蛇….蛇!”

对于蛇,农村人还是比较敬畏它三分,一般都不会主动去惹。

也不知里面的蛇是死是活,我爸找了一根树枝,轻轻地推开大门,打开手电筒,对着里面照了照。

只见一条长长的手腕粗的青草蛇挂在门里边,由于推门碰到,正一甩一甩地来回晃动,黑色的鳞片和白色的肚皮在电筒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但蛇并没有蠕动,也没有跑掉,而是随着晃动的减少逐渐停止,我爸才知道是一条死蛇。

打开门,看见蛇从房顶瓦缝里伸出半截,头朝下尾朝上,明显是有人故意这样摆弄的,我爸看一眼就明白了。

第二天,我爸再次查看了房顶,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但碍于没有直接证据,也没说什么,只嘱咐我和姐做事要小心点。

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大家也心知肚明,白天毛狗也没表现出什么,但西门吹牛幼稚的脸上却藏不住,表现得异常高兴,见到人都笑嘻嘻乐呵呵的,分明是那种复仇过后抑制不住的快感在作崇。

我也恨得牙痒痒,心想总有一天会还回来的。

(六)

老家院子是整体四合院,之前不知道是设计上的原因,还是修建之前为一大户之独立大院,竟然没有设计矛房,疑惑古人难道真的只用夜壶不用矛房?

显然不合常理,猜测是为一大户人家建造,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家道衰落,大院一分为七八户人家。

于是矛房已不够用,各家各户纷纷在邻家附近自建矛房。

因此,新建的矛房与老四合院的建筑格格不入,要么是一间单独的毛草房,要么是一间矛房柴房共用的土墙瓦房。

毛狗家处于院子中间,后面住有一户王姓人家,左右则挨着我家和付家,毛狗只能选择在离家最远,出入最不方便的后面搭了一间人畜共用的矛房。

这给毛狗一家家入厕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小便还好一点,可以在家用夜壶解决,大便不方便不说,味道还会极为鲜美。

所以他家基本上遇有大便内急,便要转过几道弯,绕一大圈去自家矛房解决。

白天远一点就远一点,大不了多走几步。晚上特麻烦,黑咕隆咚黑灯瞎火,又买不起手电,只能点上一盏煤油灯,捧着灯花,一瘸一拐地摸索前进。

遇到下雨天更麻烦,风大雨大路又滑,稍不注意,就容易摔跤。

其实他们还有一个简单办法,就是将屎拉在附近别人家的矛房里,可以省去好多麻烦。

如此,别人家倒会很高兴,因为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买不起肥料,人畜粪便,便成为了最重要的肥料来源。

那时候,不但化肥不够用,连人畜粪便也不会有多余。

因此小时候一有空,大人便会把箢篼递给我们,追我们出去捡狗屎牛屎,并进行了量化,达不到规定的量不准回家吃饭。

真的是一屎难求,坡上为一堆牛屎而打破脑袋的大有人在。

曾经我看到过西门吹牛去别人家解决,被毛狗抓到,回家用手指粗的藤条儿,打得他满地打滚儿。

所以对于毛狗一家人来说,一旦内急,就是死也要憋到自家矛房去解决。

长久形成的定势思维,使他们一家人不管是风吹雨打还是寒风凛冽,都会毫不动摇地长年奔波在自家与矛房之间,同时也为我提供了报复死蛇之恨的极大便利。

西门吹牛包括他们一家人每次上矛房,首先要经过我家大门,绕过幺爷爷家墙角,再拐过我家睡房外墙角和后门,才能到达他家矛房。整个距离大概150米。

这事也是我和姐经过策划后实施的,我们选择了院子那位王婆婆刚去逝后的没几天。

在农村,小孩子们最怕院子里死人,那几天孩子们最乖,都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特别是父母亲身边。与其说乖,还不如说是刚死了人吓破了胆,选择躲在大人身边才觉得最安全。

一旦大人有事离开,可以说整个天都会塌下来,会时时处于恐惧之中,特别是家里或者院子里因为风吹,或者猫狗碰到锅碗瓢盆而发出一丁点儿叮噹声,瞬间都会使人汗毛直竖,恐惧异常,以为刚死去的人还魂了。

为让孩子们听话,大人们也是极尽所能,故意编造一些民间传说和鬼故事,吓得我们躲在家里更不敢往外跑。

有许多次,就因为院子里死人,到半夜内急需要去上厕所,大人闲冷不愿起床作陪,我硬生生地没憋住将屎尿拉在了裤裆里。

也有遇到去矛房,结果刚脱下裤子蹲下,一群白鹭从空中飞过,发出几声怪叫,吓得我提起裤子就跑。

反正那段时间始终觉得哪里都有鬼魂游动,整个大脑㩙满了恐惧感。

倒是我姐胆子大一些,平时该干嘛干嘛,没有表现出来怕与不怕。

有一天吃过晚饭,天空已经变得驱黑,西门吹牛手里捧着那盏旧煤油灯,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家里出来了,微弱的灯光使他只能勉强地看到模糊的路面,蜗牛式的移动速度使他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艰难。

当他经过我家大门口,被我姐发现了,早有准备的她迅速从大门跑到后门,躲在我家墙角转角处,恭候着西门吹牛的大驾光临。

一会儿,西门吹牛抖抖颤颤地护着灯出现了,他的心思此时全部集中在灯光和路面上,全然不知道拐角那边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当他悉悉索索地刚要拐过我家墙角时,穿着白衣外套的我姐突然从墙角 “哇”地一声跳出来,鼓起腮帮子“噗”地一口气吹灭了西门吹牛的灯,然后回头就往家里跑。

人吓人吓死人,正在集中精力走路的西门吹牛只觉得眼前一晃,一袭白影突然从对面蹦出来,还没看清是什么,又“呼”的一声,顿时感觉两眼一黑,不觉大惊失色。

他联想到前两天王婆婆刚死去时的那幅吓人面孔,西门吹牛只感觉身子一颤,两腿一软,慌忙把灯一摔,抱头就往回跑:

“唉呀妈呀!鬼呀,鬼呀!”

哪知前面路滑,又没灯,西门吹牛慌不择路,一脚踏空,一下子扑到了侧边的排水沟里动弹不动,只能在那臭水沟里不停地惊叫:

“妈呀,救救我呀!妈呀,救救我呀!”

等闻讯赶来的大人们用电筒照住西门吹牛时,他还在那里惊大着眼睛:

“鬼鬼鬼,我看到鬼了!”

说完颤抖地指着转角的方向:

“白影子白影子,朝那边飘起走了!”

一直到毛狗来把他拉起来,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地:

“鬼鬼鬼,真的见到鬼了,真的见到鬼了…….”

“白色的,白色的…….飘起走的,飘起走的…..”

王永珍一边扶着他一边抓住西门吹牛的手安慰说:

“哪里有个鬼呀,哪里有个鬼呀,是你各人看花了眼,不要自己吓自己!”

后来,把他扶回家里换了衣服上了床,还在那里不停地念叨:“鬼鬼鬼…….”

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第二天,西门吹牛没有起床,一直在床上两眼无神,六神无主,动不动就惊悚一下,口里还是喃喃有词:

“鬼鬼鬼…….”

农村人信迷信。王永珍和毛狗一看儿子那副模样,也以为西门吹牛是真遇见鬼了,赶紧去请光花婆儿来,又是丢水碗又是扔烧鸡蛋,最后还领着西门吹牛到王婆婆新坟前烧了香磕了头,求王婆婆放过自己的儿子。

(七)

说实话,虽说我们两家关系不好,我和西门吹牛也时常吵吵闹闹,但现在想起,其实我和他是属于那种见面就吵,半天不见又想的那种情感。

在两家风平浪静的时候,如果说和院子里一起玩得最多的,还是西门吹牛。

长期一起玩耍培植起来的感情,在那个特殊年代,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和检验,在最需要这份兄弟情感的时候,互相用真挚的行动,给予对方无私的支持和帮助。

小时候,我们一起去黄草山砍柴。除了我,他和谁都不去。

早上五六点钟,我们就背着柴刀,挂着竹篾,拿着镰刀,迎着晨曦,走连二塘转大磨子过丫口学校,在黄草山浓密的树林里一起爬山、斩棘、砍柴,捆绑…….

我们总是互相配合,惺惺相惜。

哪里有好柴,我们一起分享;哪里岩高坡陡,我们相互嘱咐;哪里低洼不平,我们互相提醒……。

困了累了,我们一起躺在树荫下乘凉;一起吃对方的饭,喝剩余的水;一起在寂静的世界里,迎着回声大声吼叫,向大山倾诉着人生的烦恼,向森林埋怨着生活的不甘……

回家的路上,挑着柴、挥着汗,在马达凼那条最艰难的路上,我们一起相扶相携,绝不落下对方,在那纯真质朴的世界里,用真情刻画着我们艰辛的人生!

若知四海皆兄弟,

何处相逢非故人。

风雨几十载,

何须千千结。

白了首,常回头,独自忆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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