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云卷云舒的头像

云卷云舒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8/13
分享

惆怅

No.1

人潮如织的金银场,好似人体大脑中枢,下至染房保合仁和,上至灵宝垭口尖山兴寨,远至谢石元觉水磨,通过条条马路小路泥巴路,如一根根网络神经,延伸至金银场镇大脑中心;透过一个个人体细胞,汇聚成一幅幅清明上河图,不断地传承着历史的兴衰发达,时空交错的背后,不知演绎出多少神圣的爱情以及那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的动人故事,让人嘘唏,让人忧愁,让人回味……

刘天龙穿着便装,左手撑着雨伞,右手插于裤兜,站在金银卫生院外面的马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流汇聚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挤得整个金银场水泄不通,卖肉的、卖蛋的、卖衣服的、卖鸡鸭娃儿的、修钟表的等等幺五幺六地卖喝着,喊叫声、广播声、吵架声等等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辆辆过路的汽车面对着如潮的洪流,一个个老的、少的、驼的、瞎的、耳背的等等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龟行在马路中间,纵使车辆疯狂地叫破嗓子,刺破喇叭,也只能惊趴于公路上,哪怕就是想微弱地前进一步,都显得是那么的艰难。冬天的小雨虽然没有夏季那么狂暴,但一丝一丝的雨水柔和地积落在那些白色透明的塑料棚上,一兜一兜地向下压迫,直至雨棚沉受不了自身的重量,就会如天花般哗啦一声撒泼在哪位匆匆路过的倒霉过客身上,冰冷的雨水倒入那暖和的颈脖里,冻得那位过客伸手往颈里一阵乱挠,周围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的鼓掌说安逸,有的嬉笑着说舒爽惬意,有的还会不安分地再用手去捅一下雨棚上那未倒完的水,看还有没有另一个倒霉客从棚下经过,从温一下那刺激的场景……

天龙并没有受到这纷乱世界的影响,他那冷漠的眼神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清晰地落在了马路斜对面瑞英的身上,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喜。

四年了,她的样子还是没变,只是那个他日夜思念的女孩,已经从一个单纯文雅,少言寡语的文静女孩变成了一个成熟大方的生意客,瑞英穿着粉红色的棉衣,围着围裙站在那里鼓着嗓子卖力地吆喝着:

“火炮啊,快来啊,便宜卖了哟!”

“这个十五元一柄,多买还可以再少点。”

“大哥,那个已经算最低了,少不了了。”

……

几位乡人围在她的摊子前面,有的选着烟花,有的拿着草纸,有的装着鞭炮,有的在和瑞英旁边的男人结着账。

瑞英的母亲坐在门口边那根板凳上,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外甥,右手拿着白色的小奶瓶,正专心地喂着襁褓里的婴儿,她不时低头做着鬼脸,不停地逗着含着奶嘴的孩子:

“你笑,你笑,看你妈妈都不要你了……”

逗完忍不住用手指头掂了掂孩子粉嫩的小鼻尖。

天龙并没有过去打扰瑞英,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就随着拥挤的人流,被捎带着往公路下面农机站挤去。

他本没有心思来赶场,在部队里已经养成了喜欢独自呆在安静的环境中看看书、读读报,哪怕就是一个人坐在静谧的树林里和小河边听一听鸟儿的欢叫,他也觉得比呆在这个嘈杂鼎沸的人海里强上十倍。

只不过几年没回家,对于家乡那熟悉的一草一木和滋养抚育他成长的山水田园,天龙有一种别样的感情。

特别是至今深藏于内心的那份暗恋情怀,天龙还是那么地留恋,梦想着这次回来有一个圆满地结果。

只可惜“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南飞。”

一种永失我爱的感觉涌上天龙的心头,让习惯于把心事憋在心里的他一阵堵塞。但以他的个性,宁愿一直生活在候鸟的相思中和眷恋的记忆里,也不会再去追求那份属于自己的东西。

No.2

几年前的那个傍晚,十七岁的天龙从广播里得到乡上通知,经过报名、体检、政审,他终于通过层层考核,被部队录取。

他内心一阵激动,用右手紧紧地压住狂跳的心,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平腹了一下心情,走进屋拿起箢篼,在地上刨满一篼红苕,然后用左手捋了捋眼前盖住的头发,歪动着嘴皮往右上额吹了吹,提起红苕就往水田边走去。

这次报名参军对于天龙来说一直嗑嗑碰碰,问题先是出在那该死的初中毕业证上,因为父亲生病多年,家里太穷,天龙读到初一父母亲便准备让他回家务农,那时候父母亲也没有给出理由,其实不说天龙也明白,一是家里确实没钱,二是家里父亲这个主劳动力的丧失,亟需天龙来补上。

刚满十六岁的他站在自家水田里,拿着鎌刀割一把水稻,又站起来望一下水田上面的公路,看着来来去去到金银学校报名的同学,天龙心里五味杂陈,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心里太清楚了,这一停学便意味着人生从此就永远定格在了这个水田里,心里不由得一阵抽搐,眼眶里含满了无奈的泪花儿,他不想把自己的心情带给父母亲,压抑着没让泪水流出来,只顾埋头大把地割着稻谷,最后几滴眼泪没控制住掉进干涸的泞泥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鎌刀割在稻草上发出的哗哗声,让身旁一起割谷的父母也沉默不语。

父母亲也知道天龙在想什么,衰叹着年纪轻轻就要被缚在这繁重的田地里,他门晓得孩子心里不甘。

还是父亲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

“把这块田割完后,你就去报名吧,给王老师说一下,先把学费欠起,等过年把猪卖了再补上!”

听到父亲这句话,天龙也没说什么,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感受不到一点诗和远方,倒是对面几朵乌云在空中翻滚着向这边移来,几声闷雷响起,天龙加快了割谷的速度。

直到读完初二,家里再也支撑不下去,天龙呆坐在罗汩凼那棵迎风的黄角树上,凝视着乌龟宝方向沉思了半天,他知道命运如此,认了!

由此在报名参军时问题来了,必须要初中毕业证,天龙没有,这条农村孩子最后的出路被堵死,让天龙再一次感到绝望。

还好,他幺爸有个亲戚在办假证,那个年代谁也不会真心去查验真假,只要落有学校印章即可报名,最终靠着这层关系将问题解决了。

第二个问题出在体检上,那些时期实在太穷,营养跟不上,许多孩子都患有后天贫血。天龙也经常出现头晕目眩,一直认为自己血压偏高,因此在去乡医院体检之前,天龙就光顾着喝醋去了,说是可以降血压。

结果,在体检之前先要查验户口薄。天龙往兜里一摸,顿时傻眼了,户口薄竟然忘记带了。

他那个急呀,家里来回七八里远,天龙飞一样奔往家里,平时需要四五十分钟的路程,那天他来回只用了十五分钟。

还好赶上了,但问题又来了,来回奔跑,那个血压不得蹭蹭蹭往上跑呀。没法,天龙只得又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醋,不晓得那个血压究竟压不压得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硬起鼻子上。

回家的路上,没有了来时的压力,天龙无精打彩地走着,来回折腾,看来这辈子老天爷是在故意跟老子过不去,不球管他了,一切交给命运吧!

他这样想着,也就没抱太大希望。

后来接到政审通知,天龙心想无非也就是走个过场,几十个人去争那一两个参军名额,无异于挤独木桥,被录取的机率仍然很小。

直到那天通知他第二天到武装部去换军装,天龙才知道自己被录取了,他感到一阵庆幸,命运终于向他招手了。

No.3

天龙的目的并不是真心想去水田边洗红苕,这个一直是姐姐的活路。他之所以要去,全是为了一个人,院子里那个让他一直仰慕喜欢的姑娘瑞英。

他提着红苕低头走过瑞英家门前田坎,偷偷地瞄了一眼瑞英家,希望能看到她的一点动静。

瑞英家大门紧闭着,里面黑黑的静静的,门窗里的翠花窗帘随风微微摆动。几只黑色的大公鸡甩着硕大的鸡冠昂首挺胸地在门前坝子来回踱步,也许是天黑了正等着主人开门回家。突然它们把头一偏,扑腾一下,张开翅膀“喔喔喔”地侧身追逐了几下,吓得旁边那两只母鸡腿脚一软,卧下身子等待着那只健硕的公鸡扑上来完成传宗接代的宠幸。侧边的柴房偶尔传出几声“啍啍啍”的声响,天龙知道,那是瑞英家那匹马儿弄出的动静。

天龙不免有些失望,人也大胆了些,昂起低着的头,大胆地往水田边走去。

他从小到大一直沉默寡言,性格十分内向,除非是那几个耍得最好的同学,否则天龙极少主动与人交流甚至包括家人在内,更别说是碰见姑娘了,那会让他浑身不自在,连在饭桌上一同吃个饭,都只能让他匆匆地刨上几口,放下碗筷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人窘迫的地方。

来到水田边,天龙把箢篼往地上一放,环视着扫了一圈周围的山坡,看能不能盯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的坡上,人们扛着锄头,背着背篓,正懒散地徐徐往家里走。家家户户升起的枭枭吹烟,以及那远近传来的一层层大小不同,但声调内容相同的广播声,宛如一幅美丽的丹青水墨,使疲惫了一天的人们,只有在这一刻最悠闲放松,有的说着话吹着牛;有的大声地哼着小曲儿,笑呵呵地挑着粪桶,调戏一下迎面而来的大嫂……

天龙仍然没有看到瑞英一家人,索性把红苕往水里一放,弯下身子洗起自己的红苕来,箢篼底部冒起了一股股混蚀的泥水,那是近期雨水太少,箢篼触及了底下的泥泞搅浑了水。

过了一会儿,天已渐微黑,冰凉的冷水有些刺骨,将天龙的双手冻得通红。他将洗好的红苕转身放在石坝上,又回头蹲下来浇水搓洗着手上的红苕浆,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只见一抹黑影从远处走来,抵近一看,正是瑞英提着一箢红苕走来。

天龙内心有点激动,脸上升起一朵红云,赶紧将红苕提开,侧着身往右挪了挪,给瑞英腾出一个空位。瑞英没说话,好像早已料到似的蹲下身子洗起红苕来。

他生性腼腆,见瑞英不说话,也闷在那里站着不知说什么。

“明天就要走了?”瑞英边洗红苕边低声地问了一句。

“嗯,刚才接到通知。”

说完话,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只能听见淘洗红苕发出的嚓嚓声和一圈圈荡远的小波浪。

黑暗中天龙又蹲下来洗了洗手,他斜着眼从侧面偷瞄了一下瑞英的动作以及她脸上的表情,看能不能从中读出点什么。

但瑞英还是面无表情,平静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只是最后没忍住,睁着黑色的大眼还是盯了天龙一眼,她那透澈的眼珠,秀气的眉毛,挺直的鼻梁,以及那额上自然卷起的刘海儿,柔得天龙心都化了。

天龙忍不住又歙动了一下嘴角,想再说点什么,但笨拙的大脑已经不听使唤,话到嘴边又被他死死地咽噎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呆了半个小时,瑞英洗完红苕轻轻地叹了口气:

“回去了!”

提起滴水的红苕就往家里走去,那细若游丝的衰叹不知是幽怨还是失望,使天龙傻傻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觉察。

“哦!”

天龙机械地应了一声,看着瑞英离去的背影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一阵怅然若失……

No.4

天龙和瑞英就是这样,两个人很少单独见面,偶尔碰到一起也从不表达什么。但又总是那么奇怪,天龙不管去哪里,瑞英随后一般也会出现在哪儿。比如天龙去自家地里干活,隔了一会儿,瑞英也会扛着锄出现在附近自家地里。还有天龙去哪里打猪草割牛草,瑞英随后也会背着背篓跟来,虽然相互间总会隔上一段距离,但天龙能时刻感受到瑞英就在自己身边。

天龙也清楚,自己的心一天总是围绕瑞英在转,瑞英出现在哪里,自己的眼光也一定会追随到哪里;两个人不管做什么,似乎总是约定好似的,瑞英前脚刚走,他亦会跟着出门,瑞英见天龙出门了,也才会翘起嘴角微微一笑,继续往前面走去。在外人看来,一切平静的背后,根本看不出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对心灵相通的人在彼此喜欢着对方。

瑞英比天龙小一岁,一米六七的个子,在农村已经显得相当的鹤立鸡群了,她的身高配上她那修长的大腿,使她看上去婷婷玉立,给人一种特别健康的感觉。

瑞英在院子里也不算最漂亮,那张圆圆的脸蛋挂在她脸上,却是非常地耐看。有人说瑞英长得黑了点,但在天龙的眼里,他觉得扎着一束马尾的瑞英哪里都长得好看。

在天龙内心深处,他从小对瑞英有一种好感,这种好感来源于他俩自小两小无猜,用青梅竹马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有一年春天,他们双方的父母亲在院子后面的山坡上挖着土。那几天天气特别好,春日的阳光唤醒了沉睡中的世间万物,肥胖的油菜根儿伸出绿油油的叶子,将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地毯,偶尔开放的油菜花蕾吸引着成群蜜蜂的环绕争夺,机灵的麻雀和胆小的黄鹂在油菜丛中来回穿梭,捕食着油菜叶上隐藏着的胖青虫。

瑞英穿着小花裙一个人在光秃秃的石坝上玩着泥巴,天龙身着小褂子在父母身边向水田里扔着小泥块,出汗的父母将外衣搭在开了芽的槡树上,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天。

玩着玩着瑞英一个人不好玩了,她扔下泥巴爬上田坎,撒娇着要父母陪她玩,正在忙活着的父母指着天龙说:

“快去找哥哥玩,哥哥在上面。”

瑞英昂起头循着方向看到天龙正从地里捡起小泥块,弯着腰“啪”地一下将泥块扔进了水田中央,泥块在水中荡起一朵浪花儿,将站在槡树上伸头东盯西望的几只麻雀吓得“咻”地一下串了起来。

“啪啪啪!好玩好玩,我也要玩!”瑞英一边拍着小手,一边手足舞蹈的欢叫着。

“天龙哥哥下来,天龙哥哥下来!”瑞英在下面嘟着小嘴,挥着小手脆声声的叫喊着天龙:

那一声声亲切的萌化了的“天龙哥哥”,将天龙的视线吸引到了瑞英身上,他正觉得一个人不好玩呢,立马看了一眼父母。

“下去嘛,和妹妹玩耍离水远点,别滚水田里去了。”

得到父母的允许,天龙翻过几道田坎,来到瑞英的身边,瑞英一下子扑进天龙的怀里:

“哥哥,我也要玩!”

天龙牵着瑞英的手,走到那块长满胡豆的地里,此时那一片片嫩绿的胡豆叶风华正茂,骄傲地直着头迎风招展,紫色的胡豆花躺在胡豆枝怀里随风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那一个个饱满的胡豆夹代替了那老去的胡豆叶,成为人们最关心的话题:

“今年胡豆结得好,又大又丰满!”

但他们并未记住胡豆叶带给胡豆夹那份安稳的塑花期,仍然认为胡豆夹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天龙捡起一块泥块,小心翼翼地放到瑞英手里,并拢她的四指,拉着她走到水田边。瑞英把手一扬,小泥块扬起一道弧型并未飞远,但仍然溅起一朵小浪花儿,将浅浅的水田砸起一团浑泥。

瑞英兴奋地跳起来,挥舞着小手:

“耶,哥哥、哥哥,好好玩,好好玩!”

她不知道,她那脆声声的 “天龙哥哥”和那天真无邪的小举动,从此就永远地印入了天龙的脑海里,让天龙一生为之痴迷。

No.5

随着年龄的增长,天龙更加沉默了,这不仅来自于家庭的困苦,更有来自于他家与瑞英家日渐拉大的距离。

瑞英家里养着一匹健硕的黑马,她父亲就靠着这匹马,每天将乡供销社收购的物资拉到李渡镇上,再将镇上的肥皂、洗衣粉等农用物资拉回供销社。

就这样,瑞英家在院子里相对来说算比较富裕了,早早地就盖起了砖房,买起了黑白电视,裢衣裙、黑皮鞋等这些时尚的东西穿在瑞英身上,使她显得非常前卫。

天龙家里穷,一直在院子里抬不起头说不起话,几间破烂的房子常常让院子里那几个长舌妇挖苦母亲:

“就她那个家庭,谁愿意把女儿嫁进她家呀,眼睛瞎了差不多!”

为此,母亲常常以泪洗面,独自伤心。但又有何法,自己的男人拖着一副病秧秧的身体,治病要钱,孩子读书要钱,买肥料要钱……去哪里找那么多钱。

但也有好心人可怜着这一家不幸的人,常常把自己穿不得的衣服送给他家,导致天龙从小就一直穿着破旧的衣服,包括女人的衣裤,为此他还闹出过许多笑话。

天龙穿上女装,衣服还好点,无非就是花哨一点,但裤子与男人的结构有明显的不同。天龙穿在身上,感觉特别不自在。反正天龙特不喜欢穿着这个裤子去上学,那破玩艺儿又不是专为自己订做的,要么就是裤腰太大了,走个路时刻都要用双手把裤子提起,不然手稍微一松,裤子就往下掉。要么就是裤腰太小了,使劲往两边拉也扣不上扣子,太球窝心了。

天龙清楚地记得,那些年每当穿着女人的裤子去上学,上个厕所都得让同学们上完了才会偷偷摸摸地去,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三啜啜两刷刷就要解决完,不然被哪个多嘴的同学发现传出去非笑死他不可。

久走夜路必闯鬼。有一次天龙正解着侧扣被一同学发现了,那个同学侧身盯了盯天龙,再低头瞧了瞧天龙裤裆一眼,确认后立马捧住那乡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快来看哟,刘天龙穿的是女娃儿的裤子,笑死我了笑死我了!”说完飞奔着往教室跑去。

不一会儿,整个班上的同学都齐刷刷地围到厕所,都来看天龙的稀奇,有的低头看,有的侧头看,一边看一边群起哄闹,有的在那里拍手掌,有的在那里咬着手指咯咯发笑,有的在那指指点点…….羞得天龙蹲在厕所里无地自容。

从此,天龙成为了班上同学们的笑话,也成为了攻击他的笑柄,只要他一惹上别人,女同学会翻眼瞧不起他,男同学则直接说他是个女人,都不愿和他一起玩耍,整得他极度卑微,常常一个人闷在教室里。

当然,喜欢玩耍是孩子的天性,天龙再怎么压抑,一高兴起来就会忘了所有,也会跟着同学们去操场玩。

天龙最喜欢滚铁环,只要一下课,他就提着父亲做的铁环到学校操场去玩,但那个裤腰又不球争气,为了不让裤子掉下来,天龙只得在滚之前使劲憋住一口气,让肚子撑起卡住腰不往下掉,可一稍不留神,天龙一口气没憋住,裤子哗啦一下就掉了下来,那个时代哪有内裤穿呐,天龙只得赶紧蹲下一把提起裤子,还得去追赶前面滚着的铁环,一不小心裤子又哗啦掉下去,看得整个操场的人都沸腾起来,连老师都控制不住自己,叉着腰笑得喘不过气来,成为了学校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当然,裤腰小了也球麻烦,有时候玩着玩着,由于用力过猛,裤腰“咔嚓”一声,扣子崩了,正在奔跑中的天龙裤子一掉,被落下的裤子一绊,一个狗啃屎扑到地上,满嘴的沙泥将他呛得一阵咳嗽。

No.6

天龙的内向性格和家中的贫弱,并没有影响他在瑞英心中的印象,反而觉得天龙内敛、沉稳,十分符合自己的口味,看着他那白白净净的面庞和与世无争的样子,瑞英就觉得与这样安静的人呆在一起,十分轻松自在。

确实,天龙从小就非常懂事,一有时间都是呆在家里帮父母干干活,没事了就看看书,很少出现在热闹的地方,也从不在人多的地方喳闹,比起那些一天大呼小叫的人,天龙要显得成熟稳重得多。

天龙干活手脚麻利,十四五岁的时候犁田、栽秧、筑田坎样样都行,挑水、担粪、割谷样样都拿得出,尤其那一手宰猪草的本领在生产队里响当当,又细又均匀。

在农村,像天龙这种又听话又能干的乖孩子,谁家不喜欢,基本上成为了院子里大人们教育孩子的典型和榜样:

“你看看人家天龙,一天多听话多懂事多乖,你各人去对着镜子照照,你哪点比得上人家?”

“唉,刘天龙爹妈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怎么生出了这么个懂事的孩子!”

……

以前有许多人看不起天龙家穷,说他娶不到媳妇儿,如今看到天龙如此懂事,曾有院子里家长公开说自己的大女儿嫁的家庭好,但是人差了些,女儿嫁过去吃了不少苦。如今自己的二女儿就是要选天龙这种懂事能干的女婿,看将来两个女儿究竟谁好。

也有好几个家长公开托媒人来天龙家提亲,天龙母亲都以孩子还小为由拒绝了。

每当听到这些赞扬,天龙那点虚荣心还是让他有一点小小的满足,他也明白这个都是由于自己家庭的贫穷造成的,但那些来自于外界的赞美也无疑成为了他更加成熟的推动力。

“谁不想将来嫁个好人。”天龙的形象在瑞英心目中本来就好,再加上院子里男女老少赞不绝口的耳边风,让她觉得天龙更加高大了,崇拜之心愈加深厚

少女的情怀一旦被打开,想要浇灭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尽管古往今来将婚姻分为现实派和浪漫主义学派,二者的争议也从那些封闭的年代持续到至今,但依然没有争论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是人们向往那种美好爱情的脚步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显然,瑞英属于后者,尽管父母亲从许多案例中给她分析出了婚前浪漫,婚后现实的本质,但在萌动的少女心中,她连嗤之以鼻的机会都没有给父母,自顾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瑞英和天龙一样,都是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天龙在她心里再重,女孩的矜持也会使她死死地憋在心里,只能被动地一直等,十年二十年她都愿意等,她是多么希望有一天心中那个榆木脑瓜开窍了,在一个花前月下的日子向她打开那扇爱情之门啊!

以至于天龙明天就要走了,最后的机会罢在了他俩面前,可惜俩人都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抓住那根最后的稻草。

如果放在今天,一定是被理解为爱得不深。但在那个封闭的时代,人性的软弱,确实让许多有情人错过了人生的至爱。

第二天,在一众亲人的挥手里和父母亲依依不舍的泪别中,天龙在明家湾告别了热恋的故乡,在客车离开扬起的那一层层黄色的尘土中,他回首望了望远去的村庄,用他那犀利的双眼搜尽了田间地头的每一个角落,依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暗然惆怅,怀揣着父母给予的三十元钱,奔向了无尽的未来…..

而在瑞英家的阳台上,瑞英紧紧地靠在窗帘边,死死地扭住窗帘布,目送着那辆渐渐远去的客车,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用力地咬住手指,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那一下又一下控制不了的抽泣声,却永远也哭不回那只飞走的雄鹰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