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广木林的头像

广木林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4/19
分享

再见冬雪

我一直想写一写家乡的冬。应该说是属于童年的雪。

童年的冬天等于下雪,等于拥有一对竹制的滑雪橇、几场雪仗、无数个雪人。

记忆中的冬天没有寒冷,只有那瓦檐挂着的长长的一簇簇的冰棱。我总会讶于它何以形成这般壮景,冬天是双过于神奇的手,不羁的水都能雕刻成棱角分明的艺术。我亦将它们视为夏日里可口的冰条,贪婪地吮吸。

某个冬日醒来的早晨,目光与窗外的雪白接触的一刹那,身子便迅速逃离了被窝——没有一个孩子能拒绝一片雪白的世界。世界竟会一夜之间换了个颜色,这是件值得去惊叹的事!雪太白了,让你忍不住轻捧一掌,伸出舌尖,想象着它该拥有着与它一般美的味道,也许就是电视上出现的棉花糖的味道,可惜它入口便消失不见,而自己到底还是没能尝到棉花糖的滋味。

那条蜿蜒小路上已然留下了一排小狗的梅花爪印,我总会惋惜于狗狗不懂得欣赏这般美景,且还随意地走动、破坏,但相较于不久后来来往往的行人,那被百般践踏混杂着泥水的污雪,这排雪白的爪印倒更显诗意。

我也小心翼翼地踩上那一片本该无痕的雪,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呲咔呲”声,就这样一脚一个音符,踏响了真正的冬的旋律。

过去的年岁,雪都是极大的。记忆中拿着铁锹的父亲,一路铲雪将我送到了外婆家。外婆家那排低矮的瓦檐上挂着的冰凌最是壮观,也最是令我向往的,可能是它们能让我踮起脚尖便能轻易摘下的缘故吧。而我总会期待雪下得再大些,盖得再厚些——即使它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但远远不够,我要它能在大地上待得更久些,这样雪人便不会那么快化去,离别的日子便不会那么快到来。

大雪总是爱在夜间偷偷降临,让我无法得知它如何变戏法般让天地直接换了颜色。可我有感受大雪飞扬的妙招。来到那些在大雪的威压之下已然失去了丰姿的树下,狠狠踹上一脚,便能瞬间体验大雪纷飞——不,确切说来该是“大雪临头”的绝妙体验,自然地成为“雪人”一员。而体验“大雪临头”过后,迎来的便是“大难临头”。裹着一身雪水回到家,免不了被外婆拎着一阵说教,然后再成功换上一身干衣,看着她熟练地在火坑旁架起竹网,将我湿透的衣服放在上面烤干。冬天的棉袄,总是带着一股子烟火的味道。

儿时的冬,冻疮也如同冬雪,从未缺席。似乎不长上几个冻疮,就不算过了冬。但冻疮从来不会阻挡一个孩子玩乐的热情,院子里那几个威风凛凛的雪人,伙伴们打雪仗的“弹药”,一条条滑雪道,便是一双双小“红萝卜”的成就。非要说冻疮的可恨之处,便在于受热时的那种备受煎熬的奇痒感,让人忍不住去挠到穿皮过骨。长了冻疮,到了晚上,外婆便会烧盆热水,逼着我将手脚伸进那极烫的水中,然后用一小块萝卜,沾上桐油,烤烫了来烫我的冻疮,反反复复,我受不了烫,大喊大叫着频频躲开,挨上两巴掌后,便老实下来,听着已经听过无数次的数落,可记忆中的桐油的香却分外令人怀念。

我没有过完我的童年。离开家乡的那一年,我在他乡经历了一个没有雪的冬天,我才知道,原来冬天并不是都会下雪的。而那一年,家乡却下了一场灾难性的大雪,我才知道,原来雪下过了度便成了灾。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渴求“多”而是渴求“有”。短短几载光景,再回到家乡的时候,家乡的冬竟成了没有雪的冬。

山峦已数年未再披过银装,夜晚没有了萝卜混着桐油的香,新起的楼房也再挂不起瓦片屋檐那壮观的冰凌。亦不知何年能再见冬雪,望它化入泥土之时能代我向故人问个安。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