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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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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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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的烟花

“唉!可怜了新志娃呀,小小就没了爹,靠着一个寡妇妈好不容易娶了个婆姨,过了几年安心日子,都是命啊!这新志娃一出门又剩下寡妇妈一个人了。”夕阳下,古藤老树乌鸦,几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们看着新志孤单的背影为他叹息着。

“是啊,这真的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啊,新志娃结婚这几年也没能留下个一男半女的,都是命啊!”

 新志爹死的早,都说是新志妈生的一副克夫像给克死的。

 新志妈是典型那种小巧玲珑的女人,不论身形与长相。可新志爹在新志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在一次矿难中死了。新志爹自从十六岁就在矿上干活,大大小小的矿难也经过不少,可就那次却没有躲过去,都说是新志妈克死了他爹。

 新志妈在他爹走后也是动过春心的,毕竟太年轻,毕竟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

 那年新志上小学了,邻村的一个老男人托人来提亲,说是自己心甘情愿照顾他们娘俩,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他们都说我是个克夫的命你不怕吗?”自从新志爹走了,新志妈始终不敢抬头看人。

“不怕,你是个好女人,我甘心情愿照顾你们娘俩,日子不是一个人过的,以后的风风雨雨我替你挡。”说着男人把新志妈拉到了怀里。

 说来也怪,自从他们相好以后,小新志三天两头的出事,不是今天脚崴了,就是明天和同学打架了。更可怕的是那天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

 那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不看医生,撕张门神或找些黄纸点上绕着娃娃转几下,念叨念叨,用烧完的纸灰在娃娃额头上抹个黑印印子,吹几口气算是打发了屈死鬼。说来也怪,慢慢的也就好了。

 可这次的新志烧掉了好几张门神都没管用。新志妈抱着他去了当地一个有名的半仙家,那半仙看了看新志娃,眉头紧皱喝了口水,直挺挺的翻着白眼仁一顿张牙舞爪,口中叽里呱啦地念叨一阵子,新志妈紧紧的抱着娃娃,惊恐万分地看着半仙的操作琢磨着娃娃这是怕遇到麻缠的鬼了。

 果然一波操作后只见那半仙就在那一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地上不停的叹气,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他才起身,面露难色地说:“娃娃没有病啊,是你给害的。”

 新志妈急了:“娃是我的命根子,我咋个就舍得害娃娃嘛,请大师明说要我怎么做都行,只要娃娃好好的。”新志妈诚恳的连忙跪着给大师磕头。

“你是当真为了娃娃咋样都行?”大师疑惑地说。

 新志妈可劲地点头,自从娃的爹走了她只有新志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娃娃有任何闪失。

“你这个人命硬,不能再嫁人了,否则娃娃就会出事。我知道你太年轻,我也知道日子不是一个人过的,可是……天机不可泄露,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大师起身朝着上堂八卦图三拜九叩,然后对她说:“回去吧,娃娃的命就在你手里捏着,谁都救不了的。”

 新志妈三拜九叩谢过半仙,又掏出准备好的俸禄放到桌子上的八卦图边,抱着娃娃回来了。

 说来也怪,新志慢慢的就好了,她那一份春心就再也没有动过。

新志是不得已才出门打工的。一生清贫的日子练就了他遇事冷静的性格。婆姨病了这些年欠了一屁股债,多少人都劝他放弃,反正得了癌症是看不好的,与其人财两空不如省点钱以后再找一个。而他还是坚持到最后,人财两空但他不后悔!他们夫妻一场,他有责任陪她走完最后的一程。

 他把母亲托付给左邻右舍,踏上了打工还债之路。

 A市。

 新志初到这里是夜晚,到处灯红柳绿纸醉金迷,望着夜色他问自己该干什么,又能干些什么?稍作停留他就沿街找工作,他打算用一晚上的时间熟悉这座城市的一角,最好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最好天一亮就能上班。

 他像个流浪汉游走街头,终于在一家快递公司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想这份工作应该是熟悉这座城市最快的办法。如果真能挣到钱,他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干好这份工作。

 也许老天也可怜新志,他不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了公作,还遇到了一个想和他同甘共苦的人。

 西凤也是个苦命的人,她的人生和新志一样孤苦可怜。

 从小爹就遭遇车祸去世,娘丢下她和别人跑了,大爹大娘有自己的娃娃,对她不管不问,在他们家干最苦的活吃的常常是残渣剩饭。十八岁那年把她嫁给一个大她十五岁死了老婆的男人,只因为那男人能出比当时行情更高的财礼。一年后她生下了儿子,可是在儿子一岁的时候一次高烧后患上了癫痫。那个男的就领着别人跑了,丢下儿子和半瘫的婆婆。

 西凤抱着一线希望守着家,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婆婆和儿子,那年婆婆过世,男人回来了,办完丧事和他办了离婚手续。

 大爹大娘要她回去,可不让她带着儿子。男人也不要儿子,也不出抚养费,还告西凤,要她把他不在家的这些年家里的收入交出来。西凤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带着儿子来到了这里。先是靠拾荒为生,等有了钱就租了房子,总算有了个落脚点。现在她也在这家快递公司上班。

 共同的命运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老家来信新志妈病了,新志带着西凤和娃娃回到了家,等母亲病情稳定的时候,他们办了简单的婚礼。可是好境不长,半年后新志妈过世了。

 他们漂泊累了,打算在家乡生存,响应新农村致富之路搞养殖业,资金短缺就少抓几只自繁自养慢慢扩大发展。

 可就在两年后一次拉饲料的时候新志出了车祸,四轮车开进了大渠里等到救援人员赶到的时候新志已经没了气息。

 办完新志的丧事一时间流言四起。

“真是个白虎星,可惜了新志娃,要不那个狐狸精新志娃能把命搭了?”

 “你看那样子,水蛇腰走路扭屁股蛋子狐媚的很。”

 “听说她爹就是她克死的,这种女人谁粘上谁倒霉。”

 “别嚷嚷了,该想个啥法子把她赶走,那个野种又不是新志的娃,凭啥霸占新志的家产?”

“这可能有难度,她和新志是有结婚证的。大家也是吃过酒席的。”

“总会有办法的,不能让这么个野人占着咱村的地和低保名额。”

西凤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她的生活里有一双双狠毒的眼睛盯着她,想把她赶出新志留给他们的家。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去拉饲料,结果那家店老板说店里的饲料都让别人预定完了。西凤没有多想又走了一家,结果一样的说法,可是这个镇上只有三家饲料店,西凤还是没有多想。

 “这样吧老板你看我也预定一些,是要先交些压押金吗?”她微笑着说。

 店老板早就听说新志从外面领来了个漂亮婆姨,他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他支支吾吾的应付着:“我家的饲料被别人家买死了不好意思,我不能预定给你。”他不敢抬头,特别是面对这么漂亮的女人而且还是在撒谎。

 第二家,第三家同样的结果!

 买不到饲料羊就长的慢不说繁殖也是个问题。

 西凤只有多加最基本的食物。新志在的时候还存了些苞米,好在儿子不犯病的时候也能帮着她打料。

 可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在一次打料的时候儿子不小心把一只手入到打料机里,本来就有癫痫的儿子躺在地上打滚,鲜血就像水笼头开了一样喷撒一地。

 可怜西凤怎么也拽不住儿子,等到儿子昏迷了她才拼尽全力把他拽上电动三轮车。

 到镇医院急救室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最后医生说:“这娃命是保住了,可这次伤到了神经,他本来就有基础病,以后有可能恢复不了。”

 “医生那他会怎么样,我该怎么办呢?”西凤焦急的问。

 “这次的伤引起了失心疯,也就是说他疯了,医疗也没有办法,只有看他个人意志了。”医生看着她无奈的说:“以后他发病的时候不是简单的癫痫,他会打人,摔东西,或者是自残,你要有心理准备。等他醒了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西凤傻了,她想问医生,但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该问什么,就连医生最后的交代也没听清楚,大脑一片空白。

 西凤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就这样守着昏睡的儿子,更不知道儿子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

 天黑了,星星和月亮相互做伴,树上的那些鸟叽叽喳喳还没有尽兴的样子,后院的羊饿了一天,仿佛要冲出来吃了主人,大黄绝望的爬在地上微闭着眼睛鄙视的望着主人的那扇门。西凤好像失去了意识,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睛盯着儿子。

 天亮了那些星星也许是困了躲到云层里睡了,月亮心疼地望着西凤一眼又一眼。那些鸟叽叽喳喳的欢呼,它们的快乐很单纯,只要有光就有快乐。

 西凤像是没有了意识,不吃不喝不睡。儿子睁开眼睛开始疯狂的撕咬,他像是疯了,西凤弱小的身子随着他东撞西碰。她死死的抱着儿子的腰,直到儿子累了困了倒在地上她才像是有了意识赶紧给儿子喂下安定。

 到处都是血迹,分不清是谁的。儿子睡了她才意识到了现状,儿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她不能倒下去,她在儿子就有依靠,儿子也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西凤洗脸围上头巾去喂羊,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不管好坏只有接受。

 很快新志备的料也完了,她想卖掉一些羊,攒些钱等儿子病情稳定些了,带着他到大城市的医院去看看,或许大医院有办法能治好儿子的病呢。这样想着西凤心里就有了盼头。

那天她给儿子吃过饭,准备去拉些苞米,顺便打听一下这段时间的羊价。

 可是以往那些供应户都说苞米让别人定完了。西凤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新志的坟前,她爬在新志的坟上哭了一场又一场,如果不是儿子她真的就随着新志去了,可是儿子怎么办?活着咋就这么难啊!

 太阳渐渐西下该回去了,家里有儿子还有羊,不管自己吃不吃饭,他们都需要西凤的照顾。

 屋里异常的安静,西凤浅浅的笑了笑,尽管那笑只是个表情。儿子是睡了吧,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怎么这么冰?西凤一声声唤着儿子,可是儿子睡的很沉很沉,再也没有醒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竟然这么对她?还没有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缓过来羊又生病了,一只两只,一天两天……人没了羊也没了……

“又是一个白虎星啊,这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做孽啊!”

“是啊,闹的家破人亡的,一定要把她赶出去,免得再祸害别人。”

 天黑了西凤一寸一寸地丈量着她与天堂的距离。她记得她也是有爹妈的人,可是他们都去了哪里?而她只想去天堂,听说天堂很美,所有去了的人都没有回来,西凤笑了,虽然那笑很浅很浅!

 夜很黑,风在怒吼,大黄可尽的叫声一阵紧似一阵的想要把栓它的铁链子蹦断。可这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西凤就那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笑,天花板上有新志也有儿子。

 门开了,西凤没有查觉,来人摸索着上了炕,压住了西凤,只听她笑着说:“有烟吗?”

 来人愣住了:“有,你抽烟吗?”

 “当然,这种事情就图个你情我愿,不是吗?”西凤淡淡的说。

 那人高兴坏了,这等好事居然让他碰上了:“我的心肝宝贝儿,这就给你点上。”

 西凤从来没有抽过烟,她猛吸一口呛得直咳嗽,那个人体贴的拍着西凤的背,手不安分起来。

 “你是想睡我吗?他们都说我是个丧门星谁粘上谁倒霉你不怕吗?”

 “我不怕,他们说的是那些想娶你做老婆的人。而我虽然不能娶你,但会把你当做老婆一样看待,甚至比老婆的待遇都好。都是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东西。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把我的魂勾走了,快来吧宝贝,从了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有我罩着谁赶欺负你试试看。”话音未落就按住了西凤。

“别急,我这是得宠了吗?那么我能提个要求吗?”

“当然可以,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说着亲了西凤一口。

 西凤猛吸一口把烟蒂吸的红红的:“那好,我想在你胸口烙出个花花来纪念我们的感情好不好?”西凤笑得很媚:“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谁……谁说的?不就烫一下嘛,多大的点事情,没想到你还挺浪漫的我喜欢,来你吸地红红的更爽快。”说着三两下脱了衣服递上了胸膛。

 西凤把所有的怨恨都用在烟蒂上,她假装面无表情的递了过去。

 一股青烟伴着肉焦味带着西凤的灵魂慢慢飘出窗外,炕上是两具没有灵魂的肉体在搏杀。

“我家那个死鬼,往死里抽呢,我说这些天睡觉他躲躲闪闪的,抽烟打盹儿把胸口都烫伤了。”翠花银铃般的笑声从苞米地里传出来。

 “这些烟鬼咋都一个德性,我家那口子也是,都好几个印印子呢。”王婶边除草边说。

 “我说呢我家那个死鬼这几天睡觉都不脱衣服好多天了。都不知道啥时候我睡着了他才悄悄的爬上炕,也是这个毛病,一胸膛的烟把子印印。”张大妈一屁股坐在地埂埂上说。

 日子一天天过,从春耕到秋收。也许人们都忘了西凤的存在。本来嘛,一个白虎星谁敢招惹?除非不想活了。

 可是同样是种庄稼的,她西凤只有三亩地,穿的比谁都好不说,还好像返老还童了,不管是容颜还是身形根本就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这不得不让那些女人们暗地里羡慕嫉妒恨。

 也许是老天终于想起了西凤,那年冬天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气温降到了极致。西凤终于病倒了,说是风寒咳嗽。天晴了雪化了,西凤的咳嗽一点都不见好转。从春耕到秋收,从中西医到偏方咳嗽不依不饶地缠着她。

 一开始是干咳,后来有痰,再后来就是咳血,白天咳晚上也咳。渐渐的那些咳嗽声像猫头鹰的叫声传到那些胸膛上有烟花的人耳朵里和心尖尖上。

 那天疾控中心的车不偏不倚停在了西凤家门口,他们送来了治疗肺结核的药都戴着口罩:“先吃着看吧,你这病带有严重的传染性,好在家里就你一个人,千万不要乱跑,到亲戚家也要给人家说清楚,最好不要在别人家用餐。”

 交代完了防疫站的人又到村委会做了具体的交代:“她也是个可怜人,有啥优惠政策就让享受些吧,她是严重的传染性肺结核,不过她也时日不多了,只要没有实质性的接触是传染不到别人的,大家都注意着些就行,不必恐慌。”

 车子一溜烟走了,村主任捂着胸膛跌坐在椅子上,椅子吱吱呀呀的抗议着。

 西凤时而睡着,时而醒着,她恍恍惚惚看见新志笑着向她走来,好像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婆婆笑着儿子和新志都笑着。西凤快要拉到新志的手了梦就这样醒了, 她的手还在半空中伸着。一口血喷出来满炕上都是鲜红的花花,她挣扎着坐起来,虚弱的靠在墙角望着那些花花自言自语:“新志,你看到了吗?这些年我的心是黑色的,可我的血是鲜红鲜红的……”说着笑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太阳透过窗户照在炕上,西凤走了很是安详,那些鸟依旧叽叽喳喳上蹿下跳的诉说着它们的快乐。,也许是诉说着西凤的快乐与心底的忧伤。

 突然间刮起了大风,那些鸟吓得四处逃蹿,云层变得很厚很低,许是要下雨了吧,有人说雨是天空聚集了太多的哀怨而流下的眼泪,也许这些哀怨里有一丝丝是属于西凤的。

 那些胸口有烟花的人各个提心吊胆的背着家里的人去化验,找各种理由离开家乡偷偷寻找治疗偏方 。

 那年秋末的一天人们正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村主任半夜发起了高烧。在县城医院上班的儿子开着救护车去做检查,让儿子想不通的是自己的爹,这么些年既没有出过远门,又全村的形象人物是怎么得上传染性的结核病的?

 那年冬天特别冷,好多人都得了流感,可这次流感反反复复就是不见好,尤其是那些男人直接抗拒去医院检查。   冬去春来村主任渐渐卧床不起了。 那晚刮黑风,风狠狠地抓着村庄里每个人的心,像是要把整个村庄吞噬,村主任就是那个夜晚走的,走之前说出了胸口烟花的秘密,那一刻天空雷电交加像要把村主任的胸膛撕裂,村主任裂着嘴勉强笑了笑走了,那一瞬间天空下起了暴雨。

 雨过天晴村庄却不再平静,一时间走了多年的西凤成了全村人咒骂的幽灵,还有新志,也有人说都是新志妈那个白虎精带来的灾难,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他们住过的房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胸口上烫烟花的都是自愿的能怪谁啊!难不成西凤一个弱女子还能把一个个大男人按倒烫上烟花?”留着山羊胡子老人站在万里无云的夏日里若有所思的说。

 天很蓝,云彩很轻,风轻轻的吹过村庄里的每一处,带着那些树枝枝和叶叶子还有各种粮食作物浅浅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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