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水蛇腰,那张脸,像是面缸里爬出来的,真的是让人羡慕。”九菊噘着嘴巴说。
“漂亮有啥用?还不是让人家给离了?”五婶撇着嘴说:“俗话说得好,好女子不嫁二丈夫,哪个好女人会离婚?听说她有个五六岁的儿子,离婚的时候说啥也不要,你说这样的女人也算个人吗?呸!扫把星。”
“就是嘛,这事要搁在我身上,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把儿子撂下,这女人心真狠。”
昨天刚浇过水,庄稼地里的活,可以告一段落。村头大榆树下男男女女的几个人扎堆闲扯。
他们刚才议论的是顺子刚娶的二婚媳妇水莲。
这水莲人长得漂亮不说身材也好,总之看上去哪哪都好,不知道的人谁能想到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是个离过婚的女人?
“唉!老实人总是遇上倒霉的事情,夏荷爸爸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五婶绷大眼睛说:“看着吧,二婚夫妻没有情分,有钱啥都好,要是没钱,你家里再有个啥事,肯定跟你各奔东西,看着吧。”
“我看不像,这小媳妇子眉清目秀的不说,整个人,就连走路都不像个坏女人啊。”刘爷捋捋胡子说。
刘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半仙,乡里乡亲有个啥事都爱找他念叨念叨。见刘爷这么说,都不再说什么了,掰开了话题。
水莲嫁过来没几天,她走路老是低着头。碰见左邻右舍的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就点点头,欠着身子笑笑,跟人们打招呼。
昨天刚浇过水,庄稼地里没什么活干,她带着女儿去理发,女儿是这边的,八岁了,生得瘦瘦弱弱的,很是讨人怜爱。有个和水莲甚是有些关系的名字夏荷。你说就这娘俩的名字是不是特有缘分?
夏荷的妈妈在她两岁不到的时候,离家出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夏荷爸爸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最终放弃了。夏荷爷爷就是因为这事得了癌症,撒手人间的。
夏荷妈妈离家出走三年后,夏荷爸爸在父亲离世前,经过法院拿到了离婚证,可他一直对婚姻失去了信心,就一直单着,直到两年前在工地上认识了水莲,相处了两年,才走到了一起。
水莲是个好女人,这是工地上的人们对她的评价。
水莲失败的婚姻是她人生的一个坎,若不是实在走不下去了,有哪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她之前的老公其实是她的姐夫,亲亲的姐夫。她姐姐是莫名其妙地睡死的,姐夫是这么和家里人说的。
爹妈赶过去的时候,姐姐直挺挺地睡着。婆家人已经给她换了新衣服,从头到脚都是新的。
公公抱着姐姐的女儿,默默地流眼泪。婆婆跪在地上哭天喊地,几近昏死过去。
姐姐的丧事就按着乡俗办了,婆家人没有亏待姐姐。主动披麻戴孝厚葬了姐姐。
姐姐下葬那天下着小雨,水莲抱着妮妮去了。亲眼目睹了姐姐的棺木就要被埋上的时候,姐夫奋不顾身地跳下去……就在那一刻她替姐姐短暂的生命惋惜,也被姐夫的痴情感动。
姐姐走后,妮妮就跟水莲回家了,妮妮跟她很亲,与姐姐不差上下。
大概过了大半年,母亲说起让她代替姐姐去照顾妮妮,母亲说得很含蓄,但是水莲听懂了。
姐夫当初在他们村委会担任村支书,姐姐走后给他说媒的人很多,可姐夫说他怕妮妮受罪一直没有再找,水莲很敬佩姐夫。
两个春去冬来,有一天妮妮发高烧,姐夫把水莲带过去照顾妮妮。半夜里妮妮烧退了,水莲就睡在妮妮身边。
天麻麻亮的时候,姐夫一头扎进了水莲的被窝。水莲怕吵醒妮妮,不敢出声。
两个月后水莲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可还是被妈发现了,嫁给姐夫是水莲的命运,没有选择。
就在岁末水莲的儿子出生了,全家皆大欢喜,水莲也笑了,只是感觉还没有尝过恋爱的感觉,就结婚生子了有些遗憾。
儿子很爱哭,尤其是晚上,整夜整夜地哭,妮妮也离不开水莲,姐夫笑话她像极了秦香莲,一边一个孩儿,身边没有他的位子。水莲笑着不说话。水莲笑起来很好看,姐夫不管不顾关了灯压上去。妮妮哭,儿子也哭。水莲着急,姐夫说她不公平,虐待他,不管不顾,一次又一次,水莲咬他,姐夫越发来劲:“对,就这样,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从那以后,水莲夜里早早从里边锁了门。说来也奇怪,自从锁了门。妮妮不闹了,儿子不哭了,水莲难得清静好好休息了几晚上。
睡眠充足的水莲越发水嫩,姐夫早早就赖在屋里了。夜里风生水起,吵醒了妮妮,两个宝贝一起哭,怎么哄都不行。姐夫嫌吵得慌大半夜出去了。
从此锁门成了水莲最关心的事情。从此就把姐夫锁在了门外边,大门外边,村子外边,越来越远。
姐夫的心肝怀孕了,她可不是好惹的,不要金银财宝,就要上位。不然就要告姐夫强奸罪,这婚是非离不可,两个宝宝,公公婆婆哪个都舍不得。水莲也一样,可是两个孩子水莲没办法养活。要一个,到底要谁?姐姐生的?自己生的?老人家哭得是死去活来,最后都留给了婆婆,毕竟姐夫家有养活两个宝宝的实力,就这么简单。
手腕子上的伤疤是水莲痛苦的见证,也是她重生的起点。
认识夏荷爸爸一年后,黄昏,村尾小河边,她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他听,最后说:“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做朋友可以,其他的就不要想了。”水莲用树枝枝哗啦哗啦地撩水,水里的波光像极了夏荷爸爸的心事,一圈又一圈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有一次夏荷奶奶带着她来找爸爸,第一次碰见水莲,夏荷的笑容印在了水莲心里,有一段时间她都把夏荷当做妮妮来疼。
这婚是夏荷向水莲求的:“妈妈,你做我妈妈好不好?”夏荷笑得很纯:“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妈妈,把我丢了这么久,你都不好意思回家了是吧?不过我原谅你了,跟我回家吧。”说着就赖在她怀里,仰着头笑得很开心。
水莲真的和夏荷爸爸结婚了,真的。
夏荷自从有了妈妈像是变了个人:“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和同学们也有了共同话题:“还有我的小辫子也是妈妈梳的。妈妈做的饭可香了。”夏荷胖嘟嘟的小脸蛋越来越像水莲了,她歪着头自信地和同学们炫耀。
“咦,谁不知道你妈跑了?现在的是你后妈,别做梦了,后妈都有狐狸尾巴,迟早是会露出来的。到时候就怕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你胡说,我妈妈在外面迷路了,找了好久才找到回家的路。你等着,我妈妈来接我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和妈妈长得可像了,哼!”
“别得意了,你妈妈早就跟着别人跑了,这个是你爸爸在外边领回来的野女人。”
“你胡说,我撕烂你的嘴,看你再说我妈妈。”
“对不起老师,夏荷平时挺乖的,一定是同学们说了刺激她的话,我回去好好开导她,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妈妈的孩子也就这样了,回去吧。”老师态度很是冷淡,都懒得抬起眼睛看她们一眼。
“对不起老师,我是她妈妈,只不过在外面迷路了。前不久还是夏荷找到我的。我回来了,以后她就不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请你不要这样说,以免对孩子造成伤害。”水莲说完给老师鞠躬,带着夏荷离开。
老师抬头看见她们母女的身影,在晨光中的那份亲和力,真的很是怀疑自己的判断,那身影不是亲生胜过亲生,他就那样看着她们离开。
夏荷爸爸回来了,自从他们结婚后,水莲就留在家里照顾婆婆和夏荷。
爸爸在临县工地上班,回来后他看见水莲在洗衣服,奶奶在旁边小凳子上坐着说话,夏荷蹦蹦跳跳地甩着麻花辫,像只蝴蝶飞来飞去。他笑了,那笑不由自主,发自内心深处。
“爸爸。”夏荷扑过去,爸爸顺势抱起她,转起了圈圈。
“夏荷别闹,爸爸累了。”
“爸爸不累,妈妈才累呢,来我们帮妈妈倒水去。”爸爸笑着说。
“回来了,想吃啥?我去给你做。”
“只要是你做的,啥都是好吃的。”爸爸说着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妈妈的手。
“羞羞,奶奶快看爸爸羞羞。”
夕阳把整个院子照得通红,燕子叽叽喳喳好像是夸赞他们,也好像是在笑话他们。
自从水莲嫁过来,这个家才真正的变成了家,地里的农活都及时地赶在别人家前面,地里没有一株杂草。家里前院后院,别人家有的现在他们家都有,家里有了实实在在的笑声和烟火。
后院里也热闹起来,那些鸡鸭鹅各个吃得红光满面,该下崽的下崽,该产蛋的产蛋,夕阳西下,月亮升起,一窗月色下,一副人间真善美的画卷浮现。
婆婆有个心事,也是庄稼人的心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婆婆委婉地说了一二三,水莲低着头笑笑不说话。
隔天夏荷赖在水莲怀里闹,哭哭滴滴要个小弟弟做伴,窗外奶奶扭着嘴巴笑。
夏荷是水莲的小心肝,水莲想都没想就使劲点头,笑声飘到屋顶拐个弯在玻璃窗口看看奶奶,一溜烟跑出门,可能去了临县的工地。
来年虎头虎脑的小弟弟出生,不几日歪着嘴巴笑;不几日咿咿呀呀手脚乱动,夏荷高兴地忙前忙后,这个姐姐当的真不容易,可笑是实实在在的,发自内心深处的,爸爸笑,奶奶也笑。
弟弟跌跌撞撞走路的时候,奶奶病倒了,这一睡就是一年,不管春暖冬寒,奶奶身上没异味,没生疮,奶奶是笑着走向天国的,走得干干净净,拉着水莲的手很是不舍。
又是一年年关到,除夕夜一家四口坐在热炕头上,电视上有春晚,桌子上有爷爷奶奶望着他们笑,三柱高香若隐若现,水莲卤的鸡跪在爷爷奶奶面前冒着香气,两股香气缠缠绵绵飘向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