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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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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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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忆事 —— 我的教学历程

(一)教学历程第一站

1997年9月27日,阳光明媚,秋风沙沙。值得庆幸的是,我被藏巴哇乡教委聘为藏巴哇学区的小学临时代课老师(称为社请教师),月薪100元,让我去包舍口村学任教。

包舍口地处现在的九甸峡库区,如今这一带的村民大部分都搬迁到瓜州去了。村子被水淹了,成了河底。当时的包舍口村学,是个三年制的初级小学,全校学生40多人,分三个教学班。

开学不久,接到通知,我便立即走马“上任”。那时候,我们这里还没有机动车辆,母亲便央了村里的孟良哥,驾着他家的骡车,送我登程“赴任”了。

学校设在村西头的路边,比路约莫高50米。骡车沿路七拐八拐,我们终于拐到了学校。由于没有事先约定,又是周日,那位已经开课了的老师还没到,只有几个在校门口玩耍的学生娃远远儿地站着看热闹。孟良哥笑着对他们说:“这是你们的新老师,你们怎么赶紧不接啊,站着干啥呢?”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大一点儿的男生七手八脚的来帮我搬行李,叫女生给我们生火。哪里生呢?没有炉子,只好将火生在地上。这时离家近一点儿的学生从家里提来一个熏得像煤一样黑的茶壶。又有几个女生从家里拿来两个茶杯。我们将茶壶搭在三个大点儿的石头上,用起了午饭,我们的午饭是喝茶吃馍馍。

随便吃了点干粮,准备回家。可是宿舍的门又没门锁,况且第二天还要上课。无奈,只好又住了下来。初来乍到人地生熟,晚上偌大个房子,没有床没有火炉,只有黑漆漆的四面墙壁。水泥地平的中心,火焰还在慢慢地跳动。幸亏是热天,要不,我恐怕难以熬到天亮了。孟良哥见我难眠,以为我怕冷,将自己身上防备白天遮雨的破棉袄披在我身上,我们背靠着背坐着进入了梦乡。

直到我醒来时,门外已是一片琅琅书声了。孟良哥拉着骡子饮水去了。我用茶壶浇湿了毛巾胡乱地擦了脸。这时那位老师也已经到了学校。这人约莫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穿着一身洗得快要发白的蓝西装,瘦瘦的脸上最有个性的是那短短的八字须,就像用毛笔重重地描过似的。我们互通了名姓,才知道他姓张,叫张永平,也是一名社请教师。接着,我们便分了课。因为人家毕竟教书时间长,教学经验丰富,所以代了二年级数学三年级包班兼任学校负责,我是二年级语文一年级全部。

这天,我们俩都没有上课,他只是教我怎么备课,怎样上课,怎样管理学生,我都一一铭记在心。随后,我便照着张老师的旧教案开始备写教案了。由于自己很笨,对这方面的知识又一无所知,因此闹出了不少笑话:不是把人家写给三年级语文课上的那些内容照搬在我一年级的语文教案上,就是把人家写在三年级教案上的导入语言用在了一年级教案上,弄得不伦不类的。

经过三番五次边问边学的努力,总算勉强凑成了两篇子教案。第二天,我便带着它上课了。刚进教室门的时候,我心里还稍微镇定些,但随着学生的“起立!”“老师好!”我的心里开始打起鼓来,腿脚也不由自主地发颤了,胸膛里似乎有奔不完的兔子,脸上热辣辣的。我几乎不敢向讲台下看一眼 ,但也总不能老是盯着天花板上课吧。我笑了笑,让大家坐下,并用土里土气的老本腔给学生作了自我介绍。接着,我开始上课了。刚开始讲课的时候,我是又紧张又害羞又难受。等到快下课时,我心里才像退了潮的水一样,渐渐平静下来。连续的进出教室,接触学生,我才慢慢地习惯了学校的生活。我觉得学校倒也清静,孩子们也无比可爱。看着他们天真活泼的样子,我那全身的疲倦也不知哪儿去了。我的血管里的热血似乎在不停地翻腾着。从这天开始,我便迈出了我教学历程的第一步;也从这天起,我这艘破旧的小船,才算扬起了希望的风帆,向着憧憬的彼岸信心百倍地驶去。

(二)从一无所有到应有尽有

1998年春季我去了大山学校。大山学校跟包舍口一样,也是个三年制村学。大山村坐落在离乡政府大约17华里的黄土高坡的顶上,村民们习惯性的美其名曰“大山村”。

新年过后,接到通知,我便立刻兴冲冲地去了大山学校。当我推开教师宿舍门时,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室内除了一台电脑程控打铃器,一张摇篮似的旧床,一张旧办公桌,一把破旧的靠背椅,余外,就是一台破烂不堪的圆形铁皮火炉和几节千疮百孔的烟筒。盛水,提水全靠那个熏得乌黑并且只有拳头大小的茶壶。除此而外 ,别无他物。

每天早上提来的水,洗了脸就没法刷牙和喝茶了。室内的光线,只有在房门大开的时候,才能分辨出白天和晚上。一到冬天,室内阴冷无比,就是生了火炉也是很冷的。

开学一周后,我大概合计了一下,从学费中挪出了一些钱,买了灯泡、灯头之类的一些零碎的急需用品,缓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现在室内有了光明,有了电暖瓶,要热水有热水,要冷水有冷水,比起刚开学那会儿,那是方便多了。

此后,我又购置了一套音响设备。嘹亮的歌声从扬声器里飘出,歌的余音久久的回荡在村子的上空。鲜艳的五星红旗飘荡在种满松树的校园里,就像一朵硕大的玫瑰花尽情绽放着。直到大山学校从几乎一无所有变得样样齐全时,我也不知不觉的在大山学校度过了那漫长而又短暂的三年时光。

(三) 别了,石叶儿

随后,我便去了石叶儿学校。石叶儿自然村隶属恰布村委会,是一个只有10户左右人家的小村子。大概是因为人口少生源紧缺的缘故吧,这里以前本来没开设过学校。由于生产队队长和会计的一番奔走努力,才把以前公路段设在石叶儿村公路边上已经废弃多年的道班房改设成了学校。

石叶儿村是一个东西走向,走廊式的地形,村子在北面山坡向阳的地方,依山而居。学校设在村外一道山梁下的的公路边,离村庄比较远,房子共有五六间,院子很小。学生只有八九个人,却还开设着四个年级的课程。真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样,上课便成了一大难题。单独按年级上课吧,全校总共才有八九个人;合起来吧,又怕年龄小的学生坐不住。还真叫人为难。没办法,只好让大家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两班两班的上复式课。教室是原先道班的库房,由于房子大学生少,自然显得冷清了许多,但是却也没办法。尤其是冬季那一学期,我的手、脚、耳朵常常被冻肿,痛痒难忍。

宿舍里呢?宽大而又阴冷,室内光线比大山学校要暗的多。不过,室内器具却比我刚到大山学校的那会儿齐全的多。

其实,最让我恐惧的是秋季那几个月,由于学校设在村外,因此,教室和宿舍的墙缝里时不时的总会爬出蛇来。记得最多的一次,一天爬出了五条蛇。有时,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陌生人,一声不吭地在学校周围转来转去的。很有几次,有人还打破了教室和宿舍的窗玻璃,还撬开了门,拿走了宿舍内仅有的几样“财产”。学校周围,到处是茂密的灌木丛,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到处阴森可怖,秋风吹过,着实令人凄凉难耐。

第二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我向学区校长汇报了石叶儿学校的困难。我把我的真实感受和想法告诉了校长,校长也觉得石叶儿学校的学生太少,达不到规模标准(那时候的规模标准是每班人数不少于20人),还考虑到学校的安全问题。经过校长的一番斟酌,决定撤了石叶儿学校。

(四)苦中作乐

此后,我辗转到了中古河畔的上扎小学。在这儿教了一年,我又被调到了侯旗小学。当时的侯旗小学,全校学生一百多,教师也有六七个,那时候都是复式教学,每人带两门课,比起以前,实在是轻松多了。我是四年级语文二年级数学兼四年级班主任。当时的这两班学生基础都不是太好,肩上的担子不轻。我是“老牛自知夕阳晚,不需扬鞭自奋蹄。”

从这天起,我这头忠实的老牛,再也没了以前那么多的闲暇时间。虽然在家门上教书,但是我年迈的父母为了不打扰我的教学时间,不影响我的教学,就算他们再苦再累,也绝不让我耽搁一分钟的上课时间去帮他们。说实在的,农活繁忙的时候,我确实很想替年迈的父母多做哪怕是一丁点儿活。可他们却说“快去给人家娃们上课去,把你的书教好了,就算你给我们尽到孝心了。”听了父母这些激励的话,我又不得不安心地走进了教室。

秋季那一学期,两班的期中考试成绩都不理想。四年级语文均分只有47.5分,二年级数学更差。这使我心中万分焦虑,无限愧疚。那时的我,只要躺下,脑子里就会不知不觉的浮现出各种教学的方法来。经过一学期的努力,四年级的语文均分才从当初期中均分的47.5分提高到了60分。这次虽然进步不大,但我确实是尽力了,我不但觉得问心无愧,而且觉得还很欣慰。

一年之后,侯旗学校的老师有了很大的变动。有的调走了,待业的也都去了各自的分配单位,最后只剩下老侯、喜红、玉合和我,我们四个清一色的社请教师。虽说学区校长多次提出要给侯旗学校加派教师,但终究还是没调进一个。在分课的时候,校长老侯要求我除了我已经带的课程外,还要兼带六年级语文。

一年的时间,很忙也很快。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上紧发条的旧式闹钟。每天早上,三个班当中总有两个班是需要检查背诵默写的,那时我又经验不足,早自习时没等我检查完学生的背诵默写,第一节上课铃就响了。直到吃午饭时,站得腰酸腿疼不说,而且还是饥肠辘辘滴水未进啊。那时候虽然每班学生只有二十几个,但每班的作业却是一样不少。什么语文作业啦,作文啦,写字啦,配套练习啦等等,每天都有成堆的作业等着我批阅,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新知识需要去学习,去给学生传授。所以,我整个儿的心思都整天沉浸在“上课——自学——备教案——阅作业”这样的模式中。

尤其到了夏天,下午天热,有时真想安稳地睡上一觉。可是时间紧迫,由不得个人的性子,只好不停地写了又写,看了又看,弄得我两只眼睛雾沉沉的,脑子里总像是塞进了无数的湿棉花。

(五)恰布,几度欢笑几度愁

这学期后,我就被调到了恰布。 恰布村位于藏巴哇乡东北角大约十五公里处的一个偏僻的大山沟里。现在的恰布学校就坐落在这个村子的一座山脚下。我们刚去的时候,恰布学校学生六七十人,是一个六年制的完全小学,三个复式班。如今的恰布学校,由于撤并,而作为教学点保留着。

那时候,这一带,路途崎岖坎坷,极为不便。甚至,很有几段,根本找不到路,一直沿河滩走,把河床当路。其余路段也好不到哪里,满地尽是狼牙似的石头,加之信息闭塞,几乎与世隔绝。说实话,刚到那里的时候,我觉得连一秒都不想呆。相对来说,这里路途远,条件差,再说从学校到家这二十多路往返都要步行。但毕竟是上级的命令,哪有不从的道理。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住了下来,没想这一住就是十余年。

刚到学校分班带课,我是二年级和六年级全权负责。这两班的学生基础实在是太差了。到底差到什么程度,二年级的学生不会读一年级的声母和韵母,六年级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是比喻、拟人、夸张 。这不是我危言耸听,也不是我在信口雌黄,这的确是事实,那都是有内在原因的。尤其是六年级的学生,他们学习基础差,又处于心里叛逆期。再加之我的教学和管理死板,使得我们之间还产生了矛盾,而且愈演愈烈,逐步升温。

俗话说:“屋漏更遭连夜雨,船破频遇打头风。”就在我心情极度失落的时候,又是连续几天几夜的大雪,天气冷的叫人难以忍受。由于房子大火炉小,又是水泥地平,况且以前用的都是铁皮炉子,不像现在的那么热。我的手、脚、耳朵都被冻得红肿,痛痒难忍。更为不辛的是 ,恰逢这时又是连续几天几夜的停电。夜里冷的无法入被,焐了几个盐水瓶,由于冻肿的脚钻心地痒,忍不住来回地蹭。没想,不小心将盐水瓶的橡皮塞给蹬掉了。水倒了一床,无奈,我只有坐着打盹的份儿了。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感触良多,真不知道那一学期是怎么熬出来的。学校共有三个老师,前半学期王老师在的时候,我们仨还能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到了后半学期,王老师到兰州培训去了,学校里只剩我和杨老师,杨老师不爱说话,也不搭理我。每一周我都是屈指盼着到周末的。学校里除了黑漆漆的宿舍,就是满院的冷风。学校的东西连续被盗,但又抓不住贼。更为可恶的是,大半夜会有好事者装鬼吓人,还往宿舍的窗子上扔砖头。那时候的窗子都是用木头做的,窗框小窗格粗还带有窗扇。虽然打不破玻璃,但也不容易睡着。总之,那一学期我是心灰意冷,如坐针毡。

说实话,从97年到2012年,几乎这些年我都是在义务教学。尤其到了春夏两季,村里人都搞各种副业,钱挣的热火朝天,而我却还两手空空老老实实地在学校里教书呢。农闲时间,人家都盖房的盖房,买车的买车。家家添了新式家具,还买了各式家用电器,而我呢,仍旧是“家徒四壁”。更可悲的是,由于教学时间比较紧,当时三十多岁的我,还伸手向六七十岁的老父亲要生活费。每到这时候,我心里就像猫抓,甚至常常是整夜整夜的失眠。

记得有一次,我正在做中午饭,我的一位初中同学做生意正好路过这里,顺便来看我,他见我洗的土豆蔫成一团,还烂的千疮百孔,他让我把这些变了质的土豆赶快倒掉,说是吃了会中毒的。其实吃这样的土豆,我是习以为常了,有时连这样的都没有。那时候,我常幻想:要是早餐能有一包方便面就好了,我不要求吃好,只要能吃饱就行,啥时候能安安心心的吃一顿饭,啥时候能有宽裕的钱花,可是我没有。

又有什么办法呢?退出来吧,已经辛辛苦苦地干了十几年了,虽说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就这样一走了之 ,实在有些不忍心;继续教吧,繁重的债务,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教我怎么养家糊口呢?唉,真是“鸡肋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家里,父母双双年迈,母亲常年腿病,无钱治疗,住的房子也是50多年的老屋,椽木已朽急需维修。而我作为一个年富力强的家庭主要劳力,却一次次与挣钱的机会失之交臂。生活还得靠年迈的父母拼命种地卖粮维持生计。即便如此,2007年暑假,我还是毅然报名参加了甘南师范暑假举办的为期15天的《教育学》和《教育心理学》的自费培训学习。随后,我又边教边学,先后取得了电大函授专科和本科的学历,还考取了《小学教师资格证》。

2008年9月,我们的工资从100元上涨到了600元,这使我兴奋得彻夜难眠。比起以前,确实是松了一大口气,实在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2010年,一条惊人的喜讯从天而降:全省代课教师允许参加“甘肃省一万名大专院校毕业生下基层”选拔录用考试。当时由于我还没具备报考条件,直到2012年,我才参加了考试。这次,我们全甘南州招录了6名代课教师,我也在其中。得知消息,我的所有亲人都为我高兴,每次念及此事,我心里常常激动不已。感谢各级党和政府,感谢各级领导,你们的关怀,让我们这些落魄的书生也有了一口饱饭!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为吃饭发愁了,以前奢望的早餐时一天一包方便面,如今我也能办到了。从今往后,我也能安心的教学了。

在恰布的这十几年,我饱尝了贫穷和饥饿的辛酸,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慰藉与鼓励。

(六)回味与展望

想想那段漫长而又贫穷的代课生涯,想想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再想想今天得到的那些优厚的待遇,不禁使人喟然长叹。

那漫长而又贫穷的代课生涯,使我懂得了金钱的珍贵,和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更是让人懂得了努力奋斗,努力拼搏的人生价值。同时也让我验证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的人生真谛。

如今,我已是不惑之年。四十多岁的年龄,对我来说,不算太小也不算太大,正好如日中天。正如走路一样,前面的路已走过了一半,后面还有很长的路。

今后,我的人生还是那句老话,老牛自知夕阳晚,不许扬鞭自奋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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