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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锐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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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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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一镇往事

我想说的是两个关于“诗歌”的故事,一个是何蕊方的青铜岁月,另一个是王林的凄美邂逅。

故事就发生某某市某某县的一个叫做“田一镇”的地方。 

“田一镇,我美丽的家乡!”何蕊方想,“田一镇,那牛羊成群的地方,春日的暖阳泻在青青的草地上,远处还有孩子的歌唱;田一镇,夏日的骄阳把大地烤得滚烫,群鸟掠过河岸,还有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坐在方方的石阶上,细数着蜻蜓;田一镇,秋日的天空是那么可爱,哦,真是天高云淡!还有曾祖母会站在一株十余年的梨树旁,亲手摘下一个金得耀眼的大香梨,塞在我的嘴里。田一镇,现在是冬天……”

转眼到了冬季,河堤上走着一个头发凌乱,手里拿着一本书,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就是何蕊方。关于他的名字,是有一段来历的:十多年前,蕊方刚出生的时候,雪大得压碎了屋顶的瓦,天还是那么的白!父母都是在外省打工回来的农民。父亲是瓷砖工人,母亲在手套厂工作。春节回家后,便生下了他。遥望窗外斜织乱舞的大雪,父亲就像一个钟,直愣愣的在那里站着。狂风把门吹得“吱扭”作响,巴掌大的房间里,母亲怀里抱着个胖小子,自己却像根柴火一样羸弱。父亲扭过头,看了看古铜色的砖墙,再看了看母亲的脸,然后再看了看孩子,不对称的鱼尾纹上下波动着。突然,父亲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欣喜,高兴的说:“是门外的一株红梅,红梅的芳香呢!咱们的儿子就叫‘蕊方’吧”。

转眼十六年,我们的蕊方,已由当日一个哭哭啼啼的小毛孩,成为了一个初中生。

何蕊方现在是一名快要迈进高中学府的初三毕业生了。

蕊方抬起头,走过八里迂回的乡间小道,一路哼着小曲。

哦,起风了,天气也晴朗了,冬天的红日是那么的惹人喜爱!直把金辉揉碎在他的脸上,同时透过一排排笔直的白桦树。

到家了,何蕊方敲了敲门。

“请进!”

何蕊方刚进门,便被系着围裙的母亲训了一顿。呀,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玩了?为什么不事先说一声呢?面对母亲的一连续追问,何蕊方脸上故作歉意,但心里早已筑满围墙,想要拦住七级风暴似的。

“休息一下,准备吃饭吧!”

“嗯。”

蕊方还有一个弟弟,叫做阿聪,大名何聪!四下里正在堆沙土的,约摸七岁的小屁孩就是何聪,眼珠像轱辘一样的转动着,只见片刻沙土上堆满了“高级建筑”,真是有模有样,不愧是何聪啊。

“哥哥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啦!” 

稍后母子三人共进午餐。

蕊方看着窗外的暖阳,心中想起了“阳春白雪”的调子,心情甚是舒畅;午后的风是那么的轻盈,把他杂乱的头发梳得一根根笔直。

这一情景,他好像忘记了初中繁忙的学业,忘记了曾祖母的离世,忘记了好友的离别,忘记了其他烦闷的事情。

“哇,终于放假啦,待在家里真好啊!”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仿佛眼前的他就是正在上幼稚园的小朋友!

夜幕降临,流星划过了夜空,像浅浅的弧线。月儿在云朵的半掩半遮中渐渐明朗。

两人分别拾了一张小凳,坐在院子里。

“看,那颗最亮的是北极星!”蕊方对弟弟说。“哦,真美呀!”“哦,月亮真圆啊!”夜空中最亮的——星……“”蕊方索性唱起了熟悉的歌曲,弟弟在旁边打着拍子。

“哥哥你马上要上高中啦,真羡慕你能快快长大!” 

“你这个小子,不知道长大有很多烦恼吗!”蕊方笑着说。 

“长大了就可以和漂亮的姐姐见面,可以出去旅游,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啦!”

“哈哈……”

“可我想慢慢地长大。”蕊方说。

不远处的草丛里,蝈蝈正在弹琴。蕊方便从衣兜里拿出了三个月前,在语文课上写的一首小诗,兴致勃勃地朗诵着:

绿色蝈蝈在哪里? 

哦,在浅浅的篱落下

——不起眼的绿里

伴着点点星光

悠然地弹唱、弹唱

巧入旅人的梦里

歌声,悠扬、悠扬

久久萦绕在我的心里 

哦,蝈蝈为我洒下一片诗意

回味、回味

这片充满着童真的草地

两人依稀靠着肩,睡了。

寒假已经来临。

何蕊方像往常一样做作业。

“奇怪,这么黑的天!”他说,“似乎会下大暴雨呢!”眼前的天空,彤云密布,乌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东南方有一片白,风陆陆续续地吹着,声音呼啸着像猛兽一般。

“哥哥你看谁来了?!”何聪说。

门外,一个中年男子,身姿挺如青松,面目沧桑。

“爸爸”,一个中学生像小孩一样叫了起来。

原来昨日父亲买了火车票,今日早早地回了家。

三十多年的拼搏对父亲来说太不容易了,蕊方看见父亲的脸上,有了几丝浅浅的鱼尾纹,皮肤比去年的黝黑。

“哟,小屁孩长这么大个了!”父亲抱起弟弟。

“蕊方,我们进屋去坐吧。”

父亲身后有一麻袋东西。“哇,肯定是好吃的”,弟弟激动的说道。

父亲打开了袋子,里面装着一大堆衣服。花花绿绿的衣服,颜色真的很绚丽,接着有一包像姜片的东西。

“诶,这是什么?”蕊方指着那包东西说。

“这是文山的三七”“你妈身子不是虚嘛,这东西很好。”

“没买吃的吗”,弟弟睁大着眼睛说。

“忘了,在这里”,父亲用粗大的手掌在袋子里找着什么,过了一分钟掏出了一大包江米条,还有一些零食。

“哇”“好开心啊”弟弟说着。

傍晚,雨越来越大,好像没有停的迹象。

“老天爷就爱下雨,好想出去玩儿。”蕊方嘀咕着。

他伏在书桌上,正刷着数学题。

许久雨终于停了,窗外有麻雀在喳喳的叫着,还有几只调皮的从窗外飞了进来,它们看着蕊方。

蕊方看着现在的天,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一个熟悉的夜晚。

那是初一的时候。

那天夜晚,同样是黑暗的天,同样下着大雨,同样呼啸着狂风。蕊方在屋檐下看书,他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想到将要发生什么意外似的。而一旁创作的小诗,却不见了踪影!

“呀,我的诗呢?”蕊方仔细的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一丁点影子。

“会不会是被风刮跑了?”蕊方心想,从屋里摸出一把十元买的手电筒,撑着雨伞去找。

门前的桃树林里,蕊方仔细的扒着地上的草丛,却只找到了在那里睡觉的蝈蝈,蕊方又来到附近的草丛旁,用手指扒拉着每一根草,接着又回到屋里去找,依然没有找到。

“算了,还是重新写一份吧!”蕊方说着,他回到屋里专心致志的创作,一直熬到凌晨两点!

第二天的语文课上,老师称何蕊方同学的作品很好,写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真情实意。从此,蕊方的创作激情更加充足。

现在,蕊方心中暗自欣喜,停下了手中的笔,向窗口望去。

过了几天,一家人到地里去。

田一镇的许多人户种着玉米,一眼望去金光灿灿,广袤无垠。远处田一河迂回地流过一小片原野,让人联想到“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这般美好的诗句。

“小心别趟水啊!”母亲对调皮的弟弟何聪说到。

“ 呜,有白鹭,有白鹭!”弟弟激动地说着。

在地里,父母操起锄头像打夯一般地朝脚下硬土挖去。只见父亲撸起衣袖,两臂的肱二头肌,像黄河上纤夫的肌肉一样雄健有力。有时父亲累了,一只手撑在锄柄上,另一只手夹着香烟,时不时的在嘴里嘬着,然后将烟雾浑然的吐了出来,嘴角扬着一丝笑意。

弟弟何聪在旁拾起挖好的玉米桩,整齐的堆在一旁。

“见鬼”,蕊方说,“野果刺太多,手上扎了几颗!”

他来不及顾刺,另一只手扒去锄柄上的稀泥。待挖到砾石时,索性用锄头的尖去挖土,这招虽见效,不过速度显得很慢,手也被锄柄硌起了泡。

眼前的山川,成片白鹭掠过,这场景真想让人高歌一曲!

蕊方是庄家农活好手,从小一起帮爷爷做农活。记得有一次,他和祖父一起挖地,累了就吮吸地里的茅茅针,时而把数株玉米的叶子缠在一起。祖父就对他说:“娃儿,搭桥呢!”

自从进入初中以后,蕊方不再像小学那样努力,唯独他热爱的语文,在班上名列前茅。

挖完今天的地,蕊方便投身复习了。

蕊方一家温饱的生活过得还算如意,不过父母听闻他的学习不如从前了,整日难以吃下饭。

蕊方后来改正了自己的错误,向父母表明了定要好好学习,现在父母才转变了对他的态度。

每天清晨起来,围着屋后的马路跑几圈,吃过早点,泡上一杯热茶,拾起一份信心,开启一天的学习,这就是少年每天的生活。蕊方每做完一日功课时,总会拿出一沓白白的稿子,用来干什么呢?当然是写诗哩!

他长大后想当一名诗人,但想到自己的写作水平远远还不及真正的诗人,所以每次的练笔就有很多。床下有一个箱子,装着他创作的厚厚底稿。他的寒假作业的封面上就有一行小诗,是他自己写的:

要想看见绿洲,必定要有沙漠的穿行;要想变为凤凰,必定要有涅槃的理想。

“理想、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理想是用笔写出我的光芒”。

连续几日的挖地,父母累了。

一天早上,蕊方也是早早地起来,围着马路跑了几圈。但之后他并不是做作业,而是起来做早餐。

“爸爸妈妈,今天儿子就替你们挖地”,父亲读着留在餐桌上的纸条,“你们累了,休息一天吧。”

“这孩子,长大了!”父亲略显激动,眼里噙着泪水。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扛着锄头出发了。

冻雨倏然而作,寒风凛凛地吹。

蕊方走得匆忙,只顾着看前方,冷不防踩着一脚稀泥滑倒在地。膝盖破了,衣服也脏了,他却浑然无事,扛起锄头继续朝地里走去。

许久。

“咦,雨停了吗?”

蕊方不信,睁大着双眼,环顾四周,他看见近处一株瘦小的栎树,叶尖上凝聚着小水珠,有力地滴在地面的水洼里。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感受到了雨停之后的清新空气,整片旷野都是清新的气息,好像带有玫瑰花的味道和泥土的芬芳,十分的好闻!

此时的他十分的惊奇。

到地里了。

他像父亲一样撸起衣袖,挥起锄头,随着锄头一起一落,一落一起,渐渐土地变得细碎而平整。

后来就这样平凡且劳累了一天也过去了。

度过了大半个假期的何蕊方,成绩稍有起色。

在每天清晨的六点,有一个少年对着镜子微笑,然后奔到马路上晨练。等到天空放亮的时候,又系上妈妈的围裙,忙碌的做好一天的早餐。中午阳光照射的时候,坐在椅子旁边,喝上一杯热茶,读着一首小诗,待到傍晚的时候,出门去看看夕阳,和父亲一起说说话,晚上为母亲洗洗碗,睡前整理弟弟丢在地上的积木和为弟弟讲睡眠故事。

呀,这个寒假过得好快。

一天早上,大雨继续倾盆地下着,夹杂着几丝略带寒意的风。

此时蕊芳的手机响了。

“喂,您好!”

“请问您是何蕊方吗?”

“啊,是的,请问你是……”

“噢,我是田一出版社的编辑,您出版的诗集……”

“质量有待提高,请您继续修改一下!谢谢!”他们互相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嗯,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蕊方心想,

“内容是关于自己经历生活的磨难,在风雨中成长的故事,只要情节再修改一下就好了。”

雨渐渐变小,风也变得柔和。

他收拾行李,带着笔记本和一只钢笔。

“出门干啥呢?”母亲问。

“出去找灵感去呗。”他自信的说。

走着走着,远方不知谁搭建了一个雨棚。

他上前去在那里歇歇脚。

他遇见了久违的朋友小青。

“你好,小青!”

“蕊方,你好!”

“你要出去干什么呢?”小青问。

“寻找写作灵感!”蕊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大作家’挺忙呀!”

“哪里哪里!”

“出版社的编辑打过电话来说仍然不行。”

“没事,慢慢改吧,我相信你!”

“你会写诗吗?”何蕊方问。

“算自娱自乐罢了,不过我的姑姑曾经写过很多的诗,有空我找给你看。”

“好啊!”

“很可惜的是……”

“是什么?”

“她的姐姐写诗也十分的出彩,遗憾的是在一个春天英年早逝了。”

两人沉默不语。

雨几乎停了,微风拂面。

“要不小青我们一起去玩?”

“好呀!”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街上。

十二月的冬天冷得出奇,大街上戴着帽子捂着手的小孩子十分可爱,看不见几个大人,只有几粒人。

他们来到一家奶茶店。

“老板来两杯珍珠奶茶!”

两人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聊天。

“蕊方,你看那人好奇怪!”小青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男子说到,“大冬天头秃秃的,也不戴帽子!”

“我猜那人肯定是来自北极的因纽特人!”蕊方说。

“哈哈,我在书上看见的因纽特人,可是戴着帽子的呢!并且他们的鼻梁很高,一看那个就不是!”小青自信地说。

“但愿吧。”

那个“因纽特人”走了过来。

“两位少年,你们好,我是田一镇的作家——王林!”

“哎,您的声音有些熟悉。”蕊方说。

“哈哈,我听见谁的声音都熟悉!”

“作家都这么奇怪吗?”小青问,“为什么您不戴帽子呢,不冷吗?”

“喔,习惯了,并且戴着帽子,就阻碍了写作的灵感!”王林幽默地说道。

“你们好,我将要搭乘飞机去美国参加一次座谈会,路上钱包掉了,你们谁能借我500元钱吗?”

作家突然焦急的说:“两位朋友,这次会议对于我来说真的十分重要,请你们救救急!”

说着说着,作家从包里掏出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田一镇紫光大道金峰大厦99号王林。还有电话号码。

“可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呢?”小青对他说道。

“我朗诵一首我写的诗给你们听”王林朗诵了一首很优美的诗,并简单的翻译了一下大意。

“蕊方,我们走吧,也许遇上了骗子。”

“不,我看不像……”

“叔叔,我这里有600元”,“这是我在创作上赚来的稿费,您拿去用吧!”“应该足够了吧!”蕊方对王林说道。

王林却摇了摇头,没有接过钱。“哈哈,有趣有趣,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两位少年都很疑惑。

“我只是试探你们”,接着王林竖起了大拇指。

“哦,小朋友你也是写作的。”

“来,加我的微信,我教你写作技巧。”

“好的,您真的要去美国吗?”

“是的,但我路费充足,我并不是去美国开会,而是获得了那个国家创办的文学奖呢!”

“真的吗?恭喜恭喜!”

……

两人在街上逛了很久,之后便分道扬镳。

一天傍晚,蕊方唱着朴树的平凡之路。一句句的歌词,显得那么青春有力。路上遇见一个陌生人,他微笑相迎。

陌生人也对着他微笑,并且有时还会说上一句:“哟,小伙子,你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

回家打开电视,正是朴树在唱平凡之路。

“奇怪,怎么没人呀”,他大声呼喊着父母,喊着弟弟的名字,无人回应。

一边看着电视的他,一边咀嚼着小时候曾祖母经常给他买的薯片,而曾祖母却已升入天堂,自己想想很难受。

偶然发现电视机顶盒下有一张纸条,表明父母带着弟弟去朋友家做客,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窗外,几点雪花飘过,在空中旋转、升腾。

这让孤独的他找到了乐趣。

他把头扭向窗外,看见远处的松针上,有大块雪掉了下来。他想起了老师教的一首诗,题目叫做《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晚,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光标锁定电影频道,一长串的广告陷入眼帘。

他唱起了姜昕的《重生》

“青春不会老,爱不会枯萎,那所有的美好,不会消释……”

……

广告播放完毕。

电视里,好莱坞大片《速度与激情7》正在播放。

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影片最后,范迪塞尔起身告别。

车友都望着保罗沃克,微风是如此之轻,阳光是如此之明媚,大海是如此之蓝。海浪不断涌起,往事好像浮沉于心,一切如诗一般优美。

“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片尾曲响起,蕊方唱着)

“ And l' ll tell you what about when I see you again”(门外一个陌生的声音紧接着唱了出来)

蕊方惊讶地开了门。

是一位身着燕尾服,头戴着帽子的男人。

“请问你是?”

“真的不记得了吗?”男子说到,意识到了什么,接着便摘下了帽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啊,先生是你!戴着帽子居然还认不出来呢!”

“伙计,你的诗集出版了,刚才打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所以我想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呢。”

“唉?!”

“我就是田一出版社的编辑王林,那天忘了告诉你。平时我也是一名作家!”

“诺,这个东西给你”,王林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蕊方接过袋子,拿出了装在袋子里的东西,发现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诗集!

那天晚上告别了王林,何蕊方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他坐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书的封面 ,然后打开他的书,凑上鼻子嗅了嗅,脸上浮起丝丝笑意。他想这是他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本诗集,他还要创作更多的诗集。黑夜的星星越来越稀疏,夜空中只残留着几朵薄云,隐约听到隔壁孩子的哭声。

他匆忙地跑到床上,盖着被子就入睡了。

过了几天,王林打来电话,说他要到镇上去参加一个“诗人酒会”。所谓“诗人酒会”,即与镇上几个写诗的朋友一齐相聚,探讨诗意哲理。其中大多是王林的朋友和县里面的一些诗人,还有小镇上一些未名的青年诗人。王林在电话里头侃侃而谈,操着熟悉的乡音,时不时的笑着,爽朗的笑声,从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充盈着整个房间,蕊方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王林在电话那一头的样子,他既激动又兴奋,又继续听了下去:

“明天下午三点,在上一次我们相遇的老地方见!你就在那个地方等我,不要乱跑。”

“什么也不要带……哦,就带着你的两只耳朵来就行了!还有,‘酒会’嘛,你就不要喝酒了,未成年人禁止饮酒,哈哈!”王林幽默地说。

蕊方说:好,到时候不见不散!接着又向他闲聊了几句,然后撂下了电话。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被答应了下来。

16岁的何蕊方,虽说是一个毛头小子,但从不乏一些文艺青年写诗的热情。前面我们说过,他每天都会搞一些创作,会把满意的稿子留下,那就是他厚厚的财富。当然谈不上什么满意的创作,不过这是他的爱好,每当他看见稿子上写着满满的文字,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甚至他可以忘记了作业,忘记了家里的劳作,忘记了现在自己的职业。哼,我就是小诗人“何蕊方”!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中午12点过后,何蕊方只扒了几口饭,一桌子好菜,几乎没吃几口,便对他的母亲说:妈,我有事出去一下!王老师找我。

“那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母亲说道。

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在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件平时很少穿的大衣。这是一件黛青色的衣服,上面有几个繁体的中国字,看上去很文艺,时尚。正凸显年轻人的气质。下身搭配纯黑牛仔裤,然后换上一双崭新的运动鞋。刷了牙,照着镜子整理好衣领。完美,出发!

外面风很大,行人很少,他走到了他家下面约摸两公里的小山坡处,突然天色一变,哗啦啦地大雨下了起来!糟糕,真是天公不作美!他一边想,一边盯着路旁的风景,对呀!路旁有一大片瓜丛,正好可以采几片瓜叶遮雨。这样他就勇往无前的走着,走着走着就开始奔跑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也不在意,用瓜叶擦擦身上的泥迹。朝着小镇的方向继续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想,到了小镇之后怎样和王林谈论诗歌,怎样展示自己的诗作,怎样学到一些写诗的方法,怎样受到一大群诗人的夸赞……嘿哟,真是越想越美。

从家里一个多小时后赶到了镇上。一路不好走,镇中学的街道上有一些坑坑洼洼的水坑,若不注意脚下,可能随时拌一裤腿稀泥。街上的人渐渐多了,但也不足三十来人,稀稀疏疏地分布在街道的两旁。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现在雨渐渐变小,倒有一点诗情的味道。他大踏步走到了街道中心,逐渐看到了来来往往的车辆,还有一些推着小车贩卖东西的小商贩。

何蕊方看了一下手表:下午1点半。

于是他到了“老地方”。想跑到电话亭给王林打一个电话,可是他想了想没有打,到街旁的售货亭买了一份报纸,蹲在路边饶有兴趣的读了起来。管他的,好不容易到街上,先等一会儿再说,反正手里有自己感兴趣的事。看报是他的习惯。这是镇上主办的报纸,《田一文艺报》主要刊载一些镇上文艺爱好者的作品。其中不乏有王林的作品。例如《恋人》《田一河之歌》《田一镇之冬》《静静的村舍》等等。他在报上经常看到王林的作品,那天出去也见过了王林一面,但仍感觉王林还是一个陌生的“因纽特人”。现在,他又要和这个“因纽特人”见面!想想真兴奋,说不定他还会受到王林的推荐,加入县作协,用文字征服整个田一诗坛,甚至,还会受到县记者的采访……他此时浮想联翩,脸上紧接着浮出笑容,像石子激起的一层层涟漪,层层扩散,那笑容越来越夸张。他也不顾路旁的行人投来奇异的目光。

现在,已经过了2点,王林怎么还不来接待他?他有些急了。是不是看错了时间?不。现在2点过5分。他在路边买了一个大红薯,两个烤土豆。报纸早就看完,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些东西,还不忘向烤红薯的大妈要了几张纸巾!2点过30分,他站起来等,王林还没有来。……2点过40分。王林仍然还没有来!

直到3:00的指针指到12的那里,他刚想回头走,有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他一回头,呀,“因纽特人”果然来了!

小同学等的时间够长了吧?抱歉,王林一边解释着,一边赶紧在街旁拦了一辆摩托,对他说道:“师傅,去县城!”何蕊方说:“不是在这里开‘诗人酒会’吗,怎么又到县城里去了?”“哦,今天下午1点,我几个朋友商量着到县城小刘家去,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你,好像你没带手机呢……”唔,原来是这样啊。

于是车子向左一拐,驶向县城的方向。

一驶入县道,就是十几里绵延的柏油马路,被大雨从冲得亮刷刷的。县道上面的车辆很少,估计是天冷大家都不想出门的缘故吧。

“同学,你的诗集我看过了,充满童真!一个16岁的学生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可谓‘年少有为’哟,将来跟着大家好好的学一些写作技巧,相信会锦上添花!”

“哈,哪里那里,先生过誉了。我只是写着玩的,作品粗糙,偶有几句精辟的,感谢您的指导……我终于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诗籍!”

“哈哈,想不到你非常的谦虚,不过嘛,谦虚是中国人的本能,年轻人还是要有一点傲气才好呀!”

“你是怎样爱上写诗的,小子?”

“没什么,写诗纪念岁月。”

“我出生于一个普通农村家庭。先生,你是知道的,我七岁时就闲得无聊,就把我堂哥堂姐的那些旧书全拿来看了。”

“姑且不说你是否读得懂不,难道书里的字你全都认识吗?”

“当然有不认识的。幸亏我会查字典哈哈!”

“那你为什么这样沉默寡言?”王林问。

“以前在学校是生性善良,饱受他们欺负,我也很少反抗,别人送我一外号‘善菩萨’。自从那以后我就胆小、忍受、麻木……”

“现在呢?”

“现在我是‘条件反射!’”

“叫他们还你的童年与你的活泼!”

“对于一个饱受校园欺凌的孩子来说已经够受了,遗憾的是你……”

何蕊方沉默了许久。

“这几年有什么难忘的事吗?说来听听。”

“太多了。我印象深刻的有两件事:一是我六年级的那个暑假,我和祖母背土豆去西寨村去卖。当时我跨八十斤,我的祖母跨九十斤,一趟要走两三公里,我们一天至少走三趟!当时我背上的汗水不知淌成什么样,一流汗我就撩开后背的衣服,找几片梧桐叶扇着……后来我回家后写了一首打油诗……”

何蕊方念到:

曾经少年身负篓,目览西寨水悠悠。

一筐可卖九十九,抵我学费不发愁。

“有意思啊,孝子!”,“我记住你了”。

“另外一件事呢?”,王林问道。

“就是今年成功出版了自己的一本诗集。”

“看你满面笑容,不像有什么忧愁的人,真佩服你啊!”何蕊方对王林说。

“不不不,以后你就知道了!”

……

他俩继续交谈着。枯燥的旅途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

终于到了活动的那个地方——一个四合院。王林付了车费,然后拉着何蕊方的手,向前方那个院落走去。院子里停着许多自行车,七零八散的,不知是否是被大风吹倒。道路两旁,每隔三五米种着一些樱花树,地上一片落叶也没有。

王林领着他向北方的那栋楼走去,一直上了2楼。

王林走到206,停下了脚步。微笑着对他说:到了!

王林还没摁响门铃,就有人像有感应似的过来开了门。

一打开门,就看见四五个人坐在沙发上面聊天。

“你好,老朋友来了。”其中一位戴着墨镜的金发女子站了起来。

“这是县文化馆的刘馆长,也是这次活动的主持人”,王林一边介绍,又一边指着小何,“这是我们镇的才子,少年诗人——何蕊方”。

“你们好呀,快坐,快坐!”

“呀,小青!是你!”

……

一进门一个电视机在那里放着新闻节目,大家围在圆桌上聊起了诗歌,大家都聚精会神,甚至桌子上的水果也没有谁吃,除了散乱几堆瓜子壳外,依然看着很整齐。加上他们两位来客,共计七八位。

尔后,不知谁搬出了一箱啤酒,说着:“‘诗人酒会’嘛,没有酒,叫什么酒会!哈哈,大家该不会是忘记了……”

于是气氛便活跃了起来。

大家喝着,笑着,聊着。连未成年的小何也被迫端起一杯酒,勉强入肚。大家都聊些什么内容呢?写诗的技巧、经验,当然很少。大多是趁着酒意,许多人都把自己吹捧得简直神乎其神,脸上纷纷挂着骄傲的笑容,什么写诗,就是信手拈来的事,大家好像忘记了初衷!其中小青当着众人的面,朗诵着一首叫《再见樱花》的诗,尔后,惊起掌声一片。何蕊方敏锐地观察到,王林一只手托在下巴上,好像在苦苦思索什么。

就这样,一直聊到晚上七点,王林的手机响了起来,小何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王林的联系方式,打来电话,王林说了几句,告诉小何的母亲,说要留他在这里住一晚。王林把电话递给小何,说自己也愿意留在这里,然后母亲说了几句叮咛的话,就挂了电话。

大家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晚上12点,关于他们聊了什么关于诗歌的知识,我们暂且省略。因为下面还有比这更精彩的内容。

12点以后,看到众人都疲倦了,刘馆长给大家一一安排了休息的地方。何蕊方和王林被安排在了一起,他们二人便进入了房间。

他们二人坐在床上,聊着自己的生活。

何蕊方聊起了自己的童年,梦想,烦恼,就像我们前文所说的那样,这里就不必过多介绍了。王林一边屏气凝神,一边仔细聆听。最后拍一拍小何的肩膀,微笑着说:“孩子,这些都是每一个人要经历的,你已经很棒了,你要更加坚强,更加乐观!不要否定自己,并且要敢于吃苦,因为命运就在你手中!”

“还有要懂得感悟美好的生活,要懂得珍惜这诗意的每一天!”

两人沉默了一分钟。

然后王林说了一句话,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说一个故事,你肯定想听!”

于是何蕊方伸长的脖子,瞪大了眼睛,仔细地倾听着,王林究竟会讲什么故事呢?!

王林倒了一杯水,清醒一下酒意。 长叹了一口气,他动了动喉咙,意味深长地讲述了起来。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那时候我依然像你一样还在上初中,不过那年我15岁,正上初二。

他是一位眼睛很大的女孩,梳着一头长长的秀发,中等个头。她不喜欢说话,但时常脸上是一副微笑的表情。我也不记得她叫什么。后来仅知道她喜欢写写小诗。(呀,那时候我对文学不感兴趣,更是喜欢嘲讽那些写诗就是为装X的那些人)对于我来说,我只关心女孩的姿色,谈情说爱,取悦自己。还说到我的爱好,就是喜欢唱歌,打打篮球。

有一天,我打扫教室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用小楷写着的一手小诗,标题下面有“如遇樱开”字样,我想这应该是笔名吧。我顿时捡起纸条,大声说道:“‘如遇樱开’的诗掉了呀,我不知道文笔好不好,但是字挺不赖的嘛!”突然那位女孩转过头,匆忙从我手中夺了过来,也没有说一句谢谢之类的什么话语。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她是否礼貌。我心里猜测是什么敏感的内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几乎平静如水。直到初二期末结束,我也没有对她抱有过多的好感,就算作为朋友我也没有打算交往。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开学前几天,我发现她坐在角落里面,不时的哭泣着,从早到晚,皆像没有灵魂的人。某一天,晚自习已经结束。因为我值日,和我打扫教室的几个同学都走了,我发现她一直扒在桌子上小声地啜泣。我走过去安抚她,并仔细询问她的情况。她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我听得不太清楚,只知道她从小父母双亡,之后和祖母依偎在一起。她家就住在田一镇樱花社区。

唉,谁不能感慨她的家境呢?原来她是因为她的祖母去世了,难免有所伤心。现在呢,她将要被接到他叔叔家去……

我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她的心情略微舒畅,他向我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背着书包走了。

那晚我回到家里,久久不能平静。突然,我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呀,我真是糊涂,我还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教室,我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后来老师说,她转学了。我问老师她叫什么名字,老师说,她很孤僻,来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几乎也没有老师叫她回答过问题,又经常请假……所以嘛……

简直是太荒谬,太糊涂了,但事实如此。课就这样一天一天的上着,我时常用双眼打量着教室里那个熟悉的位置。我很渴望再次见到她!天哪!我不敢相信。

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她?抑或是一种同情心,或某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有一天周末,我和一个朋友乘公交车去“樱花公园”,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樱花社区”!那时,我只是低着头沉思,抑或和朋友聊几句天,公交车上人声嘈杂,人们各自关心着自己的事情。

我也许是无聊,把头向四周望了望。

窗外沿路的樱花正在盛开,争奇斗艳,美得令人窒息。后来公交车到了终点站“樱花公园”。

我和朋友下车。

我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不经意间问了朋友:“你知道‘樱花社区’吗?”

朋友回答说:“ 就在这个公园附近,你看”,我朋友用手指了指公园西边的一条街道,继续说:“从那条路直走200米,就是。”

我和朋友在公园玩了将近半小时,我提出我要去樱花社区一趟,他问干什么?我说去找我一位朋友,消磨时光。

我很快来到了樱花社区。

我想打听那位女孩的家,我很想见到她。

我问社区那位看门大爷,我问大门进出的人群,你们可知道一个中等个头的女孩子,十五六岁,文采很好!对了,当时我补充了一句,他的笔名叫做:“如遇樱开”!

无人应答,我蹲在门口,一直发呆。

许久,阳光出来了,照在门口的一棵樱花树上。

“是你吗?”,一个小女孩子说,她就站在我的身旁,看上去好像十一二岁。

于是我向那位女孩打听。

“哦,她是谁?”

“是我的姐姐。”

“太好了。请告诉我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你是她什么人,找她干什么呢?”

“我是她的同学王林,听说她转学了,我很想念她……”

“你就是我姐姐说的那位男同学吧……”

“她说她很感谢你,那天晚上给予她精神上的鼓励。”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你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这个嘛,我和她的接触很少,也不好意思去问……”

“我姐姐说让我不告诉你!她也不想让你见她!”

我很震惊,我猜测我是否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为什么呢……”我问道。

“我姐姐她是一位抑郁症患者。她害怕她的名字出现在诊断书上,更不想让她思念的人,让她热爱的人知道她的名字,当然除了她的家人外……”

“啊……”

我沉默了一阵。

“那我想见见你的姐姐,你可以悄悄带我去吗,或者你去好好和她沟通一下。”我迫切的说道。

她没有说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一本樱色笔记本塞在了我的手里!

“这是我的姐姐让我交给你的!”

我从她手上接过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打开了第一页。

上面写着:《未完成的春天》作者“如遇樱开”。

“这……”我不知道想说什么,我于是想继续看下去。突然听见那女孩的说:请保重!然后就很快扭头跑了,我分明看见她哭得更伤心!

“唉,姑娘……”此时我也觉得我的嗓音变得沙哑。

那天我就坐在那棵樱花树下,一字不落地读完了这本“诗集”(其实不过是手稿罢了)。

内容很长,大概是写“如遇樱开”的成长,写她与疾病的搏斗,写她对我的“爱”!

“读着读着,我发现当中夹了一张纸条,是她的妹妹写的,说她的姐姐在前天自杀了,她姐姐生前说要把这本诗集送给我,说希望我坚强地活下去……”说着,王林用衣袖抹了抹眼泪。

“后来呢”,何蕊方问王林,身体稍稍坐正。

“再后来”,王林用呜咽的声音说道,

“当时我看见,诗集后面还有一张空白页,我想了想,提笔勉强在后面补充了几句……”

说到这里,何蕊方看到王林——这个幽默而又坚强的男人,居然哭了!他泪流满面,从自己的的文件袋中拿出了一本樱色的笔记本,他双手颤抖着打开了笔记本,翻到了最一几页,念到:

寻觅的美好

如遇樱开

绽放生命的纯洁

春风吹动花瓣

满树地舞

你在这个春天

多么短暂

没有你的世界

一切都是黑白

樱花飘落

原来我的世界也飘落了

……

“那时”,王林说到,“那时阳光照在樱花树上,把每一片花瓣都照得透明,炽热的光使得苦涩的樱花分子,扑入我的鼻孔,一阵春风袭来,花瓣纷纷掉落,落在我的头上,我就感觉是她,正用双手抚摸着我!我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泣,一直待到黄昏……”

“从此,一个从未接触诗歌的我尝试着欣赏、创作,甚至爱上了诗歌,有时偶尔为她写诗……”

在这个房间里,两人互相对视流泪,夜更深了,隐约听见几缕风声。云朵慵懒地睡觉,远处有几缕光在翕动。 也许多年以后,他们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谁也不会在意今天晚上的谈话!可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崭新的,无论是成与败,喜与忧,幸或不幸,皆会逝去!无论怎样,时光就如同每一首诗歌,都是不同的,请君好好地珍惜吧!(根据作者童年经历而创作,文中人名地名均为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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