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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河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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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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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小时候,我们最最盼望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过年了,离年还老早着呢,就开始念叨着它了。

大人通常不会像小孩子那样期盼着过年,他们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怕,不知道为啥,难道年真如传说的那样,是一头会吃人的怪兽吗?

在我们这儿,过年有这样的一种说法:小闺女要花,小小子要炮,老婆要衣裳,老头打饥荒。

一进入腊月,年味就慢慢地散开了,各家各户都开始动手刻花生卖了。

当个农民,平时又没有一点工资可领,一年下来,地里收成的那点庄稼,也不大舍得卖。

那么,平时他们花钱怎么办呢?就不花呗。吃的是自家地里种的庄家;穿的衣裳,多少年也不换一件,鞋子嘛,自己做。

若想改善下生活,比如换个豆腐,换个瓜啥的,都是拿麦子来换,所以,家里就是一时半会缺钱,日子也照旧过。

可过年了,没有钱可不行。

二十三,祭灶。

在我印象中,家里好像就从来没有搞过祭灶这项活动,也没有看到庄上谁家搞过。

在我们这儿,祭灶的意思就只剩下全家团圆了,这天,家里的每位成员,晚上都得回家,等人齐了,放上几声炮,早早地关门睡觉。

二十四,扫屋子。

那时,人们烧的都是地锅,柴火有:树枝,花生皮,玉米杆等,烧煤火干净是干净,可都不舍得烧啊,煤贵。

烧地锅烟大,这个我深有体会,八九岁起我就开始给妈烧锅了,她来做,我来烧。

我的小脸蛋啊,被火烤得通红通红的,一股一股的浓烟,从地锅里冒出来,呛得人眼泪都流出来了。

因为早上我要去上早自习,所以就不能给妈烧锅了,可等我早自习放学回来,走在路上时,就会看到:从各家各户的厨屋里冒出来的一股股的浓烟,有的发黑,有的发白,有的细细的,有的粗粗的,有的直直的,有的弯弯的,那时又不懂雾霾不雾霾的,心想:这大概就是古代文人们所描绘的袅袅炊烟吧?这种人间烟火的现象,还真挺美的!

可要是真到了他们厨屋里,抬头往上看,你肯定要吓一跳了。一串一串又一串的黑灰,能有十几厘米那么长!都挂在厨屋的椽子上,晃悠悠的,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来。

平时人们没空扫它,过年时,这屋顶上的黑灰,是一定要扫除掉的,就是在二十四这一天来打扫。

不光打扫这个,厨屋里所用的物件,也同样都被烟给熏得黑黢黢的了,也一一地给刷一刷。

二十五开始,就得一趟一趟地往集上跑了,谁不跑它个好几趟,才能把过年的东西全部置办停当啊!

“今年的肉啥价啊,贵不贵啊?”

这是每个赶集的人,所最关心的话题了。

他们总是患得患失的,不知道肉该早一点买好呢,还是晚一点买好呢,买早了吧,怕到年跟了,肉又掉了;买晚了吧,也怕到年跟了,肉又涨了。

我家过年时,一般买三十到五十斤的肉,若小猪的话,差不多有半扇了吧。

爸一年四季,从不下厨房,妈不在家,比如农历十月一,鬼节,去给姥爷烧纸了,爸就带着我们仨去奶奶家吃。

可过年是个特例,我记得就没有一年,过年时我们家里的肉,不是爸来煮,他好像不放心妈,担心妈做不好似的。

切肉时,爸喜欢把案板从厨屋搬到院子里,他再搬过来一把大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下,俨然一副大厨的样子了。

爸先把剁饺子馅的肉留下来,剩下的肉,能切成碗面的,他都给切成碗面(所谓碗面,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放碗里大小正合适的有皮,有肥肉,还有瘦肉的肉。)了,不能切成碗面的,多数是给我们小孩子吃的。

煮肉的这天,他会让我们小孩子可着劲地吃一顿肉。

爸切肉时,妈负责洗黑笋(海带)、切黑笋,她把黑笋切成细细的,一条一条的,一会煮过肉的汤,不扔,用它煮黑笋。

肉还没有煮好时,香香的味道就已弥散开来,我们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趟一趟地跑来,问:“好了没?”

“没好!”爸、妈吼我们,让我们不要急,好了自会叫我们过来吃。

可我们岂能等到他们叫啊!还没煮好时,就已趴在厨屋门口,专门等着了,能馋得流了一地的口水。

你们说小孩子盼过年,盼的是啥?还不就是盼着过年时能吃个肉嘛!

肉终于煮好了,爸从锅里捞出来,放到案板上,再用手给我们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一人拿一小块,吃去吧!我们像吃馍一样地吃肉,一年到头,可就过年这一回啊!

每次看我们吃得香,爸就会说:“我闻味就闻够了,不想吃了。”

随便我们吃一顿后,爸把锅里的肉都盛到一个大斗盆里,放起来,过年有客人来时,再吃。

通常一煮就能煮一大斗盆黑笋,也放起来,过年那几天,每天用筷子道出来一碗,搁锅里热一热,就吃了。

过年时,少不了贴对子,除非家里有刚去世不到三年的老人,才不贴。

现成印刷好的门对子那时应该不多吧,反正爸一般都是买几张大红纸回来,到家后,再用刀片给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自己拿笔在上面写。

有的东西上,字每年都是固定不变的,比如压井上的“清水常流”,粮食囤上的“年年有余”,大门口上的“出门见喜”等,但门框上的对联,却年年不同。

爸最会在这上面花心思了,有一年,他早早地就开始想我们大门口的对联了,每晚睡觉前他都绞尽脑汁地想,还邀请我们也跟他一起想。

最后,还是爸想出来的,妈一个字不识,我们小孩子,既没这个心思,也不会想。

爸想的这副对联是:“东海龙王酒瘾发,游遍天下来我家。”

这副对联,读上去还挺顺口,而且押韵,不过它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啊!农村人哪里懂这个啊,他们还都说好!好极了!

那年,去姥姥家走亲戚时,爸在酒桌上一说他想的这副对联,舅舅、姨夫们听了,个个都笑哈哈。

邻居谁要是从我家门口过,看到了我家门口贴的这副对联,不自不觉地就会把它读出来,并大声赞扬:“好啊!好对子啊!”

对联一般是在过年的前一天,二十九或三十的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贴。

我家,一般是爸带着两个弟弟贴,我们这儿的风俗,女人不贴对子。

我跟妈在厨屋包饺子,妈包,我擀皮。

过一会儿,爸、妈还会派我和大弟,到爷爷、奶奶家、大奶家,去送果子去,我们最喜欢跑腿了,因为跑腿的话,有奖励啊——我们给他们送果子时,他们也会往我们布袋里塞压岁钱。

三十的晚上,要吃饺子,在饺子下锅时,还要点上一挂火鞭。为图吉利,爸每年买的火鞭都长,通常有五百响,噼噼啪啪,噼噼啪啪,能响很久。

吃完饺子,爸又让妈到厨屋整几个菜,端到堂屋桌子上,我们一家五口坐下来,喝个酒。

他领着我们玩敲竹竿的游戏,一人手里拿一支筷子,一边点着桌子,一边说:“老虎老虎,小鸡小鸡,或虫子虫子。”

如果我说的是小鸡,你说的是虫子,那么我赢,你输,酒就该你喝。

妈平时可是滴酒不沾的,可这时,她也能喝它个几酒盅白酒,尽管爸还特意为我和妈买了葡萄酒。

有时,我们小孩子的酒盅里,装的就是白开水,但这一点也不会影响到我们快活的心情,我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喝着。

这时,爸、妈两个人也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们脸上,没有了平时的严肃,而是多了几分孩子的天真。

喝完酒,就去睡觉了,因为明天还得早早地起床呢。在我们这儿,过年兴起早,好像抢什么东西吧,谁家起得早,这东西就会到谁家来,谁家就好。

我家年年都起得早,早到什么程度呢?反正那时候又没有表,我感觉差不多是半夜三、四点的时候,就起来了。

爸、妈一起来,小弟就起来了,因为他跟妈睡,小弟一起来,我和大弟也起来了,因为小弟一起来,就爱在我们床边跑来跑去的玩,还拿小棍捣我们的头,他这是在间接地叫我们起床啊!过年又不兴叫的,都是自己起,若不起的话,只好这样间接地叫了。

爸给妈烧锅煮饺子时,他还会往锅克朗里扔一个圆圆的蒸馍,把它烧烧,烧得金灿灿的,一会我们一家人分吃了,这意味着团团圆圆吧好像。

可我们小孩子最不喜欢吃这个了,爸就只掰给我们一小口,是那个意思就是了,剩下的一大块,都他吃了。

饺子下锅时,还是要放鞭炮,这次的火鞭,比昨晚的那个还要长,通常一千响,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响个没完没了的,况且这次只我们一家在响,周围一切都静,黑洞洞的一片,啥也看不见。

吃完饭,还早得很呢!又不能出去拜年了,干啥呢?爸领着我们打牌。他从布袋里掏出一把领钱来,给我们一人分一点,可玩着玩着,那钱就又都跑到他布袋里去了。

一直打到天亮,爸、妈先去把牲口给喂了,然后再出去,到本家里有上了岁数的人的家里去拜年去了。

第一站,肯定是到爷爷、奶奶家了,然后是大奶家,再然后是不怎么亲但还算近的人的家里。

男的拜年时要作揖,不过我看他们在院里准备给爷爷作的时候,爷爷通常都是摆摆手,让他们免了。

妈说女的拜年时是两个胳膊盘在一起,这样上下地拜一拜,可我却一次也没有见谁这样拜过,我看本家里的女的到到爷爷、奶奶家拜年,爷爷、奶奶都是给她们抓一把瓜子或糖,她们连忙伸双手去接,吃一会,聊一会,问一问身体好不好,这样就算拜年了。

爸、妈跑完一圈,回来后,就开始给弟弟装提兜了,大弟认了干爹,初一这天他要去干爹家走亲戚,其它亲戚,初二才开始走。

有的人家,亲戚多的话,一走能走到初七八的,这时年味还是很浓,眼看要淡时,小年又来了。

小年是正月十五,这天也得起早,特别是小孩子。太阳没出来前,就得起来,一起来,别的事先不干,去找一棵大椿树搂着。

小孩子搂着大椿树说:“椿树王,椿树王,你长高,我长长,你长高当大梁,我长长穿衣裳。”

然后,爸、妈抱一堆柴火,放到大门口的一条路上,点着,让我们都过来烤“霉气火”。

撩开衣裳,前烤烤,后烤烤,自家的火灭了,看看路上谁家又点了没有,点了的话,马上跑过去烤,一家一家地跑,一家一家地烤,谁烤得多谁好。

到了晚上,妈会在家里的每一扇门的两个门墩上都放一只小红蜡烛,还有厨屋的锅台上,堂屋的桌子上,都放,并且让它们一直着着,若蜡烛从头到尾都不灭,那将预示着今年收(棉)花。

小孩子呢,都跑到大街上挑灯笼去了,或者玩蜡烛。

直到小年也过去了,年就真的过去了,又得盼着下一个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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