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乌拉土拨鼠的叫声（组诗）

一．白音乌拉土拨鼠的叫声

我潜伏之后，

它尽可在地穴口的土台上，

以白音乌拉的秋风待我：

我会射杀它。

当它与丘凹里的恰克草滩，

熬过了白音乌拉冬天

还有春天和夏天

恰克草最嫩叶梢上的秋露，

就是它滚落赭土台时

瞬间的尖叫

二．乌扎勒河的红毛柳

红毛柳长在河湾草甸。

夏风刮过的声音

和河水流过的声音一样

平静中流淌

在河湾草甸里

谁以为这是一种悖论

谁就进入了空虚和谵妄

在夏风停止时，

走不出河套黄昏暮色

三．红柳林的宿鸟群

黎明前，河套夜空

一层层脱去夜幕的沉闷。

宿鸟群，栖息红柳林里

不知那个鸟的第一声

惊醒啼啭。

乌扎勒河开始进入

一种夏日的喜悦

四．白音乌拉山径的露水

爬到白音乌拉山顶时，

太阳就要跳出来。

山径草木上的晨露水珠

最亲近马靴帮子。

我和小时候一样

湿漉漉回到家。

那些露水啊——

浸透勒靴帮的身体

祖母曾说：凌晨的露珠

星星的泪滴

五．乌扎勒河的麝香鼠

秋天的云在天空中静止

秋天的风微微吹过河水面

秋天的河鸥要飞南方

河湾红柳细微的声音

是傍晚的乌扎勒河麝香鼠

闷头搬运红柳根须

它细碎步履从岸下到岸上

门齿啃嚼响声特别清脆

像河鸥漂亮的鸟语

六．一群喀尔喀绵羊

花甲之年后，终于感觉到

白音乌拉草原的河流

在肌肤的褶皱间

柔和地流淌

河面的阳光

是从午间太阳上过来的

一个白塑料盆，装满声音

河水很轻柔——

走进来，一群喀尔喀绵羊

一段乌扎勒河空旷里

听到，它们沸腾的生活

七．喀尔喀秋月

秋夜阴冷，游客们

白音乌拉山下生了一堆火

喀尔喀的秋月

刚好从白音乌拉夜云里伸出

秋天的山变得更白

夜宿的秋鸟群

在河湾红柳枝桠上叫，潮湿

声音，带着秋河秋凉

我和游客交谈声

中断时，便听得十分清晰

子夜，我们收拾的

是一些前夜里的厨具家什

夜深了，大家起身离开

残余的篝火灰烬

和当空的一轮月亮独自相对

听到秋虫的鸣叫

我们的脸还留在篝火火光里

放弃昏昏欲睡身心

看着最后的火苗嵌入灰烬

八．敖德格日勒的木刻楞寺

烧香的我，五体投地

一把香一把插在紫铜香炉

土黄高过我的身上

敖德格日勒筹建的木刻楞寺

给佛祖点燃上香的同时

我心生杂念

也给上帝拜了一拜

九．白音乌拉山坡上

白音乌拉山上有许多小山

山坡和山沟之间，赭岩

如安静的小山丘穿行草木间

春草绿了，它们披上绿袍子

穿越它们的村落

去军营盘湾里，陪我下地笼

一些春天的梦倒挂着

没有了故乡草原泥土的生长

它们不久便葬在这里。

这里叫“呼扎艾里”

我的先人，也学着土葬此地

十．山顶的喀尔喀哨兵

一个军营盘的哨兵

穿了草绿的军服，在山顶

橄榄迷彩球体沾满了

落日的壮丽

我回收地笼，网眼

倒挂的水草，装在网

装在鱼肚子。超级的肥美

鱼肚皮出显天边晚霞

我摇晃身体，使劲的手臂

拉出许多鱼的影子

山上的喀尔喀哨兵

脚站得很牢固，岩石

还是岩石。山上的草木

被践踏，岩石毅然是岩石

十一．策策格玛的短耳山羊羔

山羊羔子的短耳朵

不影响跳舞姿，粉嘴咧开咩叫着

很多年前，在白音乌拉苏木

我见过最好看的山羊羔子

它用力跳跃

粉嘴咧得更大，扩到短耳朵

白音乌拉的策策格玛

用羊绒毛绳在它脖子上打了结

让它继续跳舞在羊哈栅里

每次见到我来访

她都要停下手里的活儿

抱起它问我：它的眼睛好不好看？

十二．记忆根源的土拨鼠叫声

因为它们发出

像啄木鸟啄树一样的声音。

因为它们叫得

像因噎而在深夜里醒来的咳嗽。

一张张土拨鼠的毛皮，

钉到一块块平坦的黑松木板上。

在夕阳沉落的秋原寂寥中，

在整个九月的旷野里，

与土拨鼠猎人一起沉入寂静。

喀尔喀秋夜秋雨，是用来

洗漱它们。

牛皮绳索上挂满的胴体，

星星和月亮都关死了窗户，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想从白音乌拉记忆的根源，

把柔顺的金黄色皮毛，

想象成肯特山脉中，

一片长满金苔藓的山阴黑松林，

那里什么声音都没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