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孟祥海的头像

孟祥海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1/10
分享

西山包的茅草屋

西山包的茅草屋

在距离生发村西面的西山包上,自东向西,三五十米一个,座北朝南有三个茅草屋。

每个茅草屋里都住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东面的那个茅草屋里住着的是老牛头,中间的茅草屋里住着的是老马头,在西面的茅草屋里住着的是老杨头。

西山包是一条五百多米栽着松树人工林的漫岗,在山包南坡下就是平展的稻田,打着地下水井,这里没有通电。

这三个老头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呢?第一个住这里的是老牛头牛来福。已经八十二岁的老牛头,身材一米六左右,削瘦的脸膛,没有胡须,也许是在生产队时当出纳员没有干过出力活的缘故,显得不那么衰老。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牛大成,年近六十了,早年搬到外乡,现在在一个乡小学烧锅炉,牛大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牛得力在邻县居住,承包了几十垧地,丰欠不均的几年,抬借了不少钱,到现在还有外债。二儿子牛得财和牛大成住在一起,小两口辛勤劳动,新盖了二百平方米的连脊砖瓦房,牛得力老两口住东头两间,牛得财小两口住西头两间。

牛来福的二儿子牛二成,现在五十三四岁,家里养了两个闺女,大闺女大学二年了,二闺女念高中一年。家里负担挺重。牛二成看到大哥家生活的挺滋润,为了赡养牛来福这件事,牛二成把牛大成专门找来商量过。具体意见,牛大成也很明确:“让老爹到我家也行,但是老爹老妈的责任田的承包费必须归我,你一年还得拿两千块钱的赡养费。”牛二成和媳妇一合计,不划算,就说:“这样吧,爹还是在我这,大哥你就一年拿两千得了。”牛大成是个憨厚人:“行。”当场就从衣兜里拿出两千块钱点给了牛二成。在一旁听着的牛来福眯着眼睛,睡着一样靠在桌旁,只是一只手的食指有节奏的敲点着桌面。二成媳妇事后埋怨二成:“咱们要少了,再多一千大哥也能给。”

老牛头自然就和牛二成住在一起了。二成家三间草房,牛来福住东屋。房子年久失修,东屋的棚快掉下来了。过节过年的大成都会领着两个儿子来看望牛来福,大成进东屋看见纸棚都掉下来了,就说:“老二,把房子修修,你看爹这屋棚都掉了。”牛二成一脸无奈样,两手一摊:“哪来钱啊。去年给种稻户打工,工钱还没给呢。”平时二成媳妇又对老牛头不好,老牛头就有了出来过的想法。大成问:“爹,你出来过,上哪过去?连个房子都没有。”牛来福更犟:“我到西山包搭草架子去。”“你这不磕碜我们哥俩呢吗?”“这磕碜啥,当年我和你妈来这屯子,就是住的马架子。”“行,行。”大成二成哥俩依了他。老牛头又说:“我还得到村上说道说道。”

牛来福和老伴给二成娶上媳妇,成了家就指望二成给养老送终了。可老伴寿命不济,去世了。老牛头自把老伴葬在了西山包的林子里头,性格更加的孤僻了。这次来村委会和村干部说,自己去看西山包的林子去,报酬凭赏。村干部们一研究,树快成材了,偷砍盗伐时有发生,就研究决定,一年给两千块钱护林钱。老牛头自己偷偷的乐了:“不少,不给我钱,我也愿意去看呀!”就再也不愿意去看二儿媳妇脸色,打起行里卷,到西山包支起了茅草房过起了独居的生活。

老牛头把茅草房收拾的地道的。屋里屋外也都收拾的干净的。没事就拎着镰刀到树林里收拾树上的枯枝,用苕帚划拉大风刮下的落叶,用从稻田梗边捡来的化肥袋子装好,背回来做饭。他最喜欢听划拉树叶的声音,“刷,刷。”一下一下的节奏,静的舒坦。看见树上“喳喳”叫的鸟儿,他就和鸟儿说说话。看见树林里又多了一对机警的狐狸,就对它们说:“不要怕,这回我们成了邻居,我不会害你们的。”他还会把剩饭剩菜带到狐狸窝旁,给狐狸们解饿。渐渐的他就和狐狸交上了朋友,他还嘱咐狐狸说:“小邻居,那边坟头里埋的是我老伴,你们可要照看她呀。”到清明了,七月十五了,牛来福给老伴烧烧纸,平时也过来收拾收拾杂草乱蒿的,有时还叨咕叨咕:“你咋还先走了呢?政府都给老头老太太发钱了,我也花不了啊。”

二成两口子倒很乐意牛来福去独居,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两口子出来打工,少了累赘。二成家两个闺女念书,指望着自家的承包地收入哪供得起学费呀。二成两口子就把自家地流转包了岀去,去俄罗斯远东去打工了。

大成的二儿子牛得财小两口在县城陪读,连新盖的大砖房都不住了,留给牛大成住。在县城牛得财让媳妇给孩子做饭,做饭的空档又干了一份保洁的活,一个月也收入一千多块。牛得财又在一个民政部门的下属单位当保安,干的不错,和单位的领导混的很熟。得财和媳妇是很孝心的,利用工闲的时候,就来看看老牛头。

老牛头在这里生活的倒还过得去。牛得财来一次就打电话向大成汇报一次:“爹,我爷在这挺乐呵,给钱也不要。”“我在这给我钱有啥用,上哪花去?这啥也不缺。有吃有喝的,不缺衣不少穿的。”牛得财听了牛来福这么说,就呵呵的笑:“爷,买的鱼和肉你就慢慢吃吧。”“好,好。你们拿的酒还有不少呢。老马头和老杨头都说这酒有劲不上头。”

说起老马头和老杨头,在生产队的时候,他们哥仨是有名的“牛马杨”。三个人当年是生产队里的几大员。零钱不断的出纳员是牛来福老牛头,铁公鸡的保管员是马禄老马头,起早贪黑的饲养员是杨长寿老杨头。

老牛头在西山包占草为王,羡慕的老马头和老杨头三天两头就来聚一聚。也没了老伴的老马头和老杨头两人就借着酒劲,大发“人老招人烦”的感慨。老马头的儿子有个有出息的,想到了把老爸送到托老所去。

老牛头和老杨头特意在西山包安排了饯行宴。可是过了不出一个月,老马头回来了,对老牛头和老杨头说:“还是没有这自在。我也在这支个窝棚得了。”老杨头一见老马头来,也凑热闹说:“我也来支个窝棚。”“你来做什么?”“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现在的年轻人咱看不惯啊。”老马头抿了一口酒:“咱也看不惯他们。”

于是西山包的废弃地又多了两个茅草房。

牛二成在俄罗斯挣到了钱,大女儿又参加了工作,二女儿又念了高中需要陪读,在城里就买了一套楼房。

这时候老牛头的健康出了问题,住院了。当大成和二成他们接老牛头出院的前一天,他们就研究了老牛头的安置问题。最后意见是送托老所。

老牛头一听进托老所,头摇得像拨浪鼓,一百个不同意去。还是牛得财出个主意:拿了一张盖了“官印”的文件,说是集中供养。老牛头拿着“官文”看了一遍又一遍,牛得财还在解释:“这是政府的安排,咱们得听政府的。”牛来福说:“好歹我也当过干部,咱听政府的。”最后,牛来福老牛头被牛得财领到洗浴中心洗了一辈子头一次洗的桑拿热水澡。理了头一次花钱理的发。带着新买的被褥和生活用品,在儿孙的高度重视下,热热闹闹的隆重的入住了“老来福”托老中心。牛来福那还没忘了告诉牛得财:“二孙子,看见老马头和老杨头,别忘了给那窝狐狸投食,那母狐狸要下崽了。”

几天后,倒班有时间的牛得财来看爷爷。牛来福对牛得财说:“在这里憋屈。管的太严。不自由。”“吃的咋样?”“一顿俩菜,还行。”“吃得行,就享福吧。”牛得财安慰他一会,就要走,牛来福拉着牛得财的手不放开,像孩子似的:“二孙子,好二孙子送爷回屯子吧,我想西山包了。”牛得财掰开他的手:“爷,在这听政府话。”一提政府,老牛头不吱声了,浑浊的眼里含着眼泪,从喉咙里发出个“嗯”字。走出托老所挺远了,牛得财回头还看见爷爷像小孩一样隔着窗户看他呢。

这一天,正在上班的牛得财接到托老所的电话:“你爷跑了。”“人没了,找啊。”牛得财通知全家人和托老所一起,又是查监控,又是打车遇人就问,可下在县城边的郊区找到了老牛头。他还嘴里一直嘟哝:“回家,回西山包。”

好歹老牛头又回到了托老所。又过了一段时间,托老所打电话给牛得财:“你爷爷病了,病的不轻。”

半个月后,老牛头去世了。老马头和老杨头听说了,也都眼泪叭嚓的:“他要住在西山包,现在都没事。”

牛得财和家里人也不无遗憾的认为:“老头如果不入托老所,现在没准还硬棒的。”

西山包还是三架茅草房。一架住着老马头,一架住着老杨头,一架还在空着。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