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师范

时间：1986-1987年

背景：当时，甘肃省平凉地区中等师范学校（简称平凉师范）考试录取率约为3%左右，87届红星乡全乡考上该校的人数为3名。因此，考平凉师范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期间的竞争也是相当激烈的。

人物：

家强——家中的长子。

家强妈——一个家务、农活一肩挑的农村妇女。

家强爸——一个常年奔波在外的农民工。

家强姐——一个干农活特别吃苦特别耐劳的农村女孩。

家强妹——一个干农活特别吃苦特别耐劳的农村女孩。

家强弟——一个不爱学习的小学生，在五年制的小学里读书九年。

邮递员——背着绿色邮包步行到各村送信的邮局职员。

第一场抄一本书

时间：1986年8月27日晚

地点：家强家里

[幕启：家强和妈妈、姐姐、妹妹、弟弟5人正在自家屋檐下共进晚餐，炕桌（农村土炕上吃饭用的小桌子）上有刚出锅的玉米、土豆、糜面馍馍等，热腾腾的正散发着五谷杂粮的香味，下饭菜是刚从地里掐来的一把葱叶，放在炕桌边上。

家强：唉……初三开学不到三天，我的代数课本就找不见了，没有课本怎么学习啊？看来，明年考师范无望了。妈妈，等初三毕业后我还是跟我爸一起去打工吧！

家强妈：家强，你是家中的长子，我们还指望你来改变咱家的精神面貌呢，你怎么说起这话来？你爸在外打工为了谁？我和你姐姐妹妹早出晚归地务农又是为了谁？

家强：那没有课本让我怎么学习啊？

家强姐：咱们全家人掐麦辫攒钱给你买吧！

家强妹：我不睡觉掐麦辫！

家强弟：我也不睡觉掐麦辫！

家强妈：对，对，大家拾柴火焰高，咱们家的柴米油盐都靠掐麦辫，一本书能难倒咱们家吗？

家强：妈，课本只有在县城的新华书店里能买到，县城在哪里？咱们谁去过啊？

家强妈：那怎么办呢？不能因为一本书就让家强放弃了考师范吧！

家强姐：能不能借一本呀？

家强：同级的人手一本，没有多余的可借。学哥学姐的都被买不起书的新生早借完了，估计再没有了！

家强妈：我们三个掐麦辫攒钱买质量最好的纸，来钉制一个本子，你给咱们抄写一本代数课本行不行？

家强：将近300页的一本书，要抄写一本不容易。

家强姐：爸爸说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再难的事也难不倒咱们的家强。

家强妹：有强哥在，咱们家就会越来越强！

家强弟：强哥不是女子汉，是“带把的”男子汉！

家强：只有抄写一本了，这难道是上帝在考验我的意志力吗？好，我应战！

第二场自学为主

时间：1986年9月25日

地点：家强家里

[幕启：家强和妈妈、姐姐、妹妹、弟弟5人正在屋里吃晚饭，土炕上的一张羊毛毡非常单薄而且已经破了几个洞，羊毛毡上放着一张炕桌，上面有一碟谷面和苜蓿菜烙的菜饼，5碗玉米粥稀得可以照见人影，妈妈依窗而坐，家强坐在上席，左边依次是姐姐、妹妹，右边是弟弟。

家强：唉——看来明年的考师范没戏了，我的同桌出事了！

家强妈：你同桌出事与你考师范有什么关系？

家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同桌都怀上我们班主任的孩子了，事情败露被她父亲暴打了一顿，然后被强迫远嫁到了新疆，一辈子的前途被毁。我们班主任的老婆为此事喝煤油中毒住进了医院，我们的班主任被群众打掉了一颗牙齿，还在接受组织停职调查。现在我们没有班主任，自习课班里都乱成一锅粥了，根本无法学习！

家强弟：哥，你为什么不把那池鱼拿回来炖汤喝呢？

家强妹：池鱼有刺，卡在嗓子里会死人的！

家强妈：好男儿当自立自强，没有什么能阻挡你考师范的步伐的。自习课你可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自学。宝剑锋从磨砺出，你要在解决困难中学会自强自立。

家强姐：好兄弟，你能用七天七夜的时间抄完一本初三代数课本，证明你不是女子汉，考师范有多大的困难你也能克服，在外打工的爸爸还在等你成功的消息呢！

家强：好，以后要自学为主。自学可以提高学习质量之外还可以提高学习速度，人家才听新课，我已经进入第一次复习；人家开始第一次复习，我已经第二次复习结束，把初三所有课程统统学习五遍、六遍，我就不相信还考不上一个师范！

家强妈：家强，你学业有成以后，可不能像你们的班主任那样啊，要时时处处能够把控好自己！

家强姐：爸爸外出打工，临走时不是给你提醒过吗：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第三场马圈书房

时间：1986年10月19日

地点：家强家里

[幕启：大清早加强还钻在被窝里看书，妈妈、姐姐、妹妹已经干完一场农活回来，他们把猪圈里的粪尿全部担运到喇嘛墩顶上的一块责任田里，他们洗漱时碰撞着铁脸盆叮哩当啷地响着，早餐是又冰又硬的菜饼，大家吃完早餐要准备干下一场农活，家强弟还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家强妈：今天是星期天，家强你坐在家里好好抓学习去，我们三个要去把小官路那亩玉米收回来。

家强：不行，今天你们都什么也不要干，帮我改造一个书房。咱们睡在一个屋里，我打扰你们的休息，你们干扰我的学习。这怎么行呢？

家强妈：咱们再没有合适的房子可以改造啊？

家强：咱们的马圈已经半年不用了，改造一下就可以了。

家强姐：多年的马圈，里面的味熏得人闭气来，能当书房吗？

家强：把里面的马粪铲干净，把墙用泥糊上两遍，再弄一个土炕、一张桌子就可以了。姐，你和妈妈、妹妹负责和泥打下手，我来当泥匠。

家强妈：土地误人一年，书误人一辈子，这是你爸爸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好，咱们今天什么都不干，就给家强打扮一个漂漂亮亮的书房！

家强：马圈改书房有马到成功的寓意！

家强妹：马都成功了，哥，你考师范还能不成功吗？

第四场英语大山

时间：1986年11月18日

地点：家强家里

[幕启：家强和妈妈、姐姐、妹妹、弟弟5人正在围坐在炕上吃午饭，炕桌上有刚煮熟的土豆、甜菜根和随土豆一起出锅的玉米面粑粑，热腾腾地各自散发着香味，让冰凉的房子更加暖和温馨。

家强：我的英语测验考试才40分，我的总成绩全级三个班中排名第91。妈，这样的成绩考师范没有戏了！

家强妈：蚂蚁拉倒泰山呢，老年人经常这样说。英语有泰山高大吗？如果英语没有难度，怎么能证明你的强大呢？争取下次考试成绩在80分以上！

家强妹：我哥比蚂蚁大多了，人家蚂蚁能拉倒泰山，我哥一定能拉倒英语！

家强弟：哥，我都比蚂蚁大！

家强姐：蚂蚁一次搬运的虽然少，但人家靠的是次数多、脚勤。

家强：唉——这注意不错啊！我把要记的英语单词写在餐桌附近的墙壁上或者手掌上、手纸上、纸片上......然后像蚂蚁一样一个一个地搬，吃饭搬，睡觉搬，上下学的路上搬，上厕所时搬......不停地搬，我不信就搬不倒英语这座大山！

家强妈：住进马圈书房里，咱们家强就像一匹奔腾不息的骏马，脑瓜子灵多了！

第五场灯煮长夜

时间：1986年12月23日

地点：家强家里

[幕启：今天的午饭极具地方色彩，被叫作玉米面散饭，下菜是从缸里捞出来的蔬菜，用白菜煮成六七成熟以后装在大缸里自然发酵至酸中带甜味后就可以食用；家强姐把蔬菜切成寸节用胡麻油炒了一遍，再撒上炒制的胡麻粉，出锅以后满屋飘香；家强一家坐在烧热的土烤上，围着炕桌在大口大口地用餐，爸爸外出打工还没有回来。

家强妈：昨晚马圈书房里的灯到凌晨三点多还亮着，你在学习英语吗，家强？

家强：我在一边拿煤油灯煮鸡蛋，一边解一到几何题，到凌晨五点多还没有解开就睡着了，谁知我在梦里就奇迹般地把这道题解开了，一高兴就醒过来，我按照梦境中的方法把公理、定理往进一套，果然把难题解开了。这时，正好到了上学的时间，我就匆忙抹了一把脸去上学。

家强姐：你嘴馋就说一声，我在锅里给你煮一个鸡蛋，把你那么费事地干啥呢？

家强：这叫煮蛋明志，我发现夜特别漫长，就起名为“灯煮长夜”。

家强妹：最后鸡蛋煮熟了没有，哥哥？

家强：半生半熟。

家强弟：拿来我吃，我不在乎生熟。

家强：已经被我当作早餐用了。

家强妈：鸡蛋是圆的，这预示着你的考师范一定会圆满成功！

第六场一生前途

时间：1987年1月12日

地点：家强家里

[幕启：今天的晚饭比较诱人，是被狐狸咬死没有来得及拉走的一只母鸡，被家强爸开剥了炖熟，家强姐把肉与骨头撕开，再和上土豆片炒成人手一碗的干菜，家强一进门就能闻到香喷喷地鸡肉味，家强妈眼角上挂着泪花在一旁念叨着，可恨的狐狸不咬不下蛋白吃食的鸡，偏偏把这只正在下蛋的鸡咬死了。大家坐在热炕上，围着炕桌正准备开餐，从外地打工回来的爸爸坐在上席，其他人依次就坐。

家强弟：爸爸你的鸡肉来了，你先吃！

家强妈：我不吃肉，把我的分拣给家强，叫补补脑子考师范。

家强爸：补补脑子看电影吧！家强，昨晚同辉叫你看电影，我叫你不要去好好搞学习，你怎么去了？你不听我的听同辉的，难道同辉是你爸吗？一场电影重要，还是一生前途重要？

家强：当然是一生前途！

家强姐：那你为什么去看电影了？

家强：我去电影场了，但我没有看电影，我在使用回忆记忆法，把初三物理从第一章学习到第四章，十一点多电影就散了，我回来正好赶上狐狸吃鸡，就把狐狸吓跑了，要不然咱们哪里的鸡肉吃呢？

家强妹：哈哈哈……我哥真聪明！

家强爸：好儿子，爸爸错怪你了。

家强：爸爸，你错怪我了，但我不生气，因为你是为我好。

第七场化学课堂

时间：1987年3月29日

地点：家强家责任田里

[幕启：利用星期天，家强妈带领家强、家强姐、家强妹一行四人，从凌晨四点起来，每人一把䦆头来到斜头湾的责任田里挖地，八点多，三分地已经挖了三分之二，大家觉得饿了，就把水壶、干粮拿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吃早餐。家强爸外出打工不在，家强弟这时估计还在家里睡懒觉。

家强妈：家强，听说你和化学老师闹得动静特别大，要考上师范首先要尊师重教，你怎么不尊重老师啊？

家强：我在化学课学习英语，化学老师把我的英语课本没收了，是他不讲理在先。

家强妈：人家怕你上课不好好听讲耽误学习。

家强：他讲的课我都懂，所以我用化学课堂时间去补习英语。

家强妈：那你应该提前征得化学老师的同意啊！

家强：我没有，第二天上化学课又拿着一本英语学习，又被没收了。第三天还是如此，化学老师一共没收了我三本英语课本。直到第四天化学测验考试我答了满分，他才把我的三本英语课本全部归还，他才允许化学课上我可以自主安排学习时间。从此，我们两个和好如初。

家强妹：满分！哥好厉害啊！

家强姐：看来，我们祖坟里真的要出文曲星了！

家强妈：你们的班主任是一个害群之马，害人害己。你们的化学老师是一个好老师，几时约到咱们家里来款待一下，我看罐里的胡麻油还够炸一顿油饼。

家强：那是我们的原班主任，因践踏公序良知被教育局解雇了。我们的新班主任特别好，尽职尽责的，非常勤快。要约就把我们新班主任一起约上。

第八场隐形杀手

时间：1987年4月28日

地点：家强家里

[幕启：天下着小雨，家强中午放学回到家里，玉米面和白面的蛋蛋已经端上炕桌，一家人就等着家强回来用餐。

家强妈：今天下雨了，天气有点冷，家强，你和你弟弟上学时要穿暖和些，不要感冒好好学习，考师范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家强：知道了，妈。我特别生气，学习这么紧张，争分夺秒的，我的女同学刘小豆还有心情来三番五次地拉我的手！

家强弟：拉你手怎么耽误学习了？

家强妹：这个你不懂，人家是想和哥哥谈对象吧。

家强：她只管拉我的手，我没有理，就给我递纸条，我还没有理，她就给我写信，我说我还小，她说她可以等我长大。气得我哭笑不得！

家强姐：谈对象好啊，到时候师范考上了，对象也找上了，这不是双喜临门吗？

家强：弄不好鸡飞蛋打，还双喜临门！男女关系处理不当就是一个隐形杀手。我的同桌经常偷偷坐在我们原班主任的宿舍里吃油饼，最后学业被毁，命运改写。我可不能走她的老路！

家强妈：能把控好自己的人事业必成，给咱们的家强竖两个大拇指！

第九场有惊无险

时间：1987年6月24日

地点：家强家里

[幕启：今天是初中考师范预选试的第三天，和前两天一样，晚饭是过年才吃的白面面条，被当地人叫作长面，都已经按时按点端上了炕桌，一家人就等家强回来开饭。

家强：我四叔好像是故意的，偏偏就在这几天，一个大喇叭挂到树杈上，音量放到最大，喇叭口对着咱家院子，一天到晚地唱秦腔，害得我昨天午休起来晚了，下午考试迟到了10分钟。

家强妈：啊——这么说，今年你考师范的事情没戏了！

家强：还好，有惊无险，初三二班有同学在前天考试中作弊被发现了，学校开会宣布了一下处理决定，顺便重申了一下考试纪律，就把昨天的考试推迟了10分钟。

家强姐：皇天不负有心人，你一定会成功的，家强！

家强妹、家强弟：住马圈的人，一定会马到成功！

家强妈：哈哈哈……

第十场捷报传来

时间：1987年8月23日

地点：家强家里

[幕启：中考结束以后已经一月多了，考没考上师范没有任何消息，家强一家人焦急等待，那叫个度日如年。今天下午，他们一家人来到距离院子不远的一块玉米地里锄草。

家强妈：家强，你还是回去在家里等你的师范录取通知书去吧，万一邮递员来，家里没有人怎么办？

家强：妈妈，我已经做好了失败的打算，如果师范考不上，我就上高中考大学；如果考不上大学，我就学习电器修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家强姐：你听，好像是谁在喊家强的名字。

家强妹、家强弟：我哥的师范录取通知书来了，肯定是邮递员在叫？

邮递员：是家强的家人在说话吗？家强被平凉师范录取了，这是他的录取通知书。来，在签收单上签个名。

家强（大声痛哭）：哇——

家强妈：考上了还哭什么？家强。

家强：（呜呜啦啦地回答）考了一个平凉师范，瘦了我五斤肉！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