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有德老师

今天，回老家办事，在返回县城的班车上，遇见我小学时的同学杜勤俭。看见杜勤俭，就想起我小学时的代课教师杜有德。

杜有德是一个资格非常老的代课教师，据说人民公社时期，他一边给生产队放羊，一边就在生产队的羊圈里办起了红旗小学。从那时起，他就是红旗小学的创办人之一，也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代代课教师，只是那时被称作“队请教师”而已，意为生产队聘请的教师。

杜老师是一个非常滑稽可笑的人，所以40年前那些童年往事我仍能记忆犹新。

老虎吼朗读法。

1979年至1981年，我在红旗小学读一二三年级，杜有德老师给我们教语文课。无论是朗读拼音还是课文，他教我们都要先猛吸一口气，憋足劲，像老虎一样大吼一声，吼-a-o-e，吼-b-p-m-f......吼-《登鹳雀楼》：吼-白日依山尽，吼-黄河入海流。吼-欲穷千里目，吼-更上一层楼......

为什么要像老虎一样大吼一声呢？老虎是山中之王，朗读之前能像老虎一样大吼一声，就能增加朗读的王者气势。

老虎吼朗读法最受我们顽皮爱起哄的男生推崇，上课时吼，下课时吼，操场上吼，教室里吼，放学路上吼，上学路上吼.....在吼声中，我们度过了小学一二三年级。

偏染的花不上色。

杜勤俭是杜有德老师的独生子，他是我小学一二三年级时的同学。记得每次上语文课，杜老师都要给他儿子“吃偏食”，手把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把大量的教学时间都花费到他儿子身上了。

可是，大概是对独生子的过分娇惯和溺爱吧，杜老师越是偏心地教杜勤俭，杜勤俭越是抵触不学习。气得杜老师脱下一只鞋子，手执鞋底打杜勤俭。可是，鞋底还没有打着杜勤俭，杜勤俭已经怪声怪气地乱喊乱叫着，像逃命似地跑出教室去。杜老师手持鞋底，光着一只脚跟在杜勤俭后面猛追不舍。这时，一个小小的校园里可热闹起来了，杜老师巨雷一般的吼骂声，杜勤俭尖声怪气的救命声，惹得全校师生都停下了课，有的趴在教室的窗台上拉长脖子观望，有的还跑出教室来就近围观，都争抢着来看杜老师和儿子杜勤俭正在上演“老鹰捉野兔”的滑稽剧。然而，因为私心所致吧，杜老师的鞋底总是打不到儿子杜勤俭，杜勤俭却更加肆无忌惮地翻新搞笑花样，惹得观众们笑得肚子都疼。等杜老师出尽洋相，一场父子滑稽剧就草草收尾。

杜老师爱子如命的同时，对别的学生却是一副虎狼之心。记得我读三年级那年，有学生对杜老师经常迟到早退，教学不认真有意见，就写了一张“教书不认真，杜有德是个王八蛋”的纸条，藏在讲台的椅子垫底下，又怕杜老师发现不了这张纸条，就又揭开椅子垫，撒上尿，然后又把椅子垫盖上去。

那天，杜老师语文课果然迟到了，他匆匆忙忙地走进教室，唬了几声让我们不要吵嚷，然后坐在他经常夸耀图案十分好看的椅子垫上，才开始敷衍了事地批改起昨天的堂课作业来。没有多久，杜老师感觉到屁股下面湿漉漉的，就站起来检查。他揭开椅子垫，一股骚味扑鼻而来，并看到了那张“教书不认真，杜有德是个王八蛋”的纸条。杜老师彻底发怒了，他把全班30多个学生罚站到教室外面，一个一个地拷问，没有人敢承认，他就一个一个地轮番拷打。

杜安宁同学挨不住拷打了，就顶了杜老师一句。杜老师揪住杜安宁耳朵尖处一撮头发，使劲一拔，一撮头发连着发根头皮被拔下来。杜老师看见连着头皮的一撮头发上有血丝，就把它扔到地上，狠狠地用脚踩了几下。只见杜安宁同学手捂着被揪去头发的位置，疼得又跳又哭。这时，杜老师又后撤了五六步，然后猛冲上来，从背后一脚，就把杜安宁同学蹬翻在地。一个闪电般的“狗吃屎”动作，杜安宁就爬在地上起不来了，只见鼻子嘴里流着的血染红了地面。几个惊慌失措的女生把杜安宁扶坐在地上，有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棉花赶紧把杜安宁还在流血的鼻孔塞住，血才不再流了。

大家的心都在突突地跳，可是还有同学在低声嗤嗤地笑。后来，大家才知道，杜安宁的两颗牙齿被摔掉了，豁着牙实在难看，那位同学就忍不住笑了。

去年，我才打听到杜安宁同学的消息，他在新疆一所三甲医院当院长，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家里的三个孩子也都陆续大学毕业走上了十分理想的工作岗位。

从小“吃偏食”的杜勤俭现在怎么样呢？在班车上一次短暂的交谈中得知，杜勤俭从三年级转学到乡镇中心小学，读完五年级就辍学在家，后来一直在外打工到现在，加之染了抽烟喝酒的坏毛病，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怎么好，他的两个孩子不太争气，没有上完高中就都在社会上瞎混了。

从杜有德老师对杜安宁和杜勤俭不同的教育态度，再到杜安宁和杜勤俭不同的人生结果，我才对老年人经常说的“偏染的花不上色”这句古训的涵义略有体会了。

无德被解聘。

因为代课教师杜有德教书不认真，加之过分打骂学生，家长意见特别大，有的家长还把孩子直接转到其它学校了，造成红星小学生源大减。为此，校长和杜老师谈了好几次话。可是这个杜老师实在任性加倔强，从不把校长看在眼里，校长跟他谈一次他就骂一次，气得校长把问题直接上交给乡教委，结果杜老师以缺乏“为人师表”的职业道德而被解职。

从1984年开始，国家开始陆陆续续地对优秀代课教师进行了转正录用。可是，杜有德老师就在1982年被解雇。听到人家转正后的教师工资非常高，杜老师有些后悔了。但他不从自身找原因，却把怨气全部撒在别人身上，埋怨同事给校长打小报告了，埋怨校长给他穿小鞋了等等，尽是别人的不是，他自己却没有半点不对。当时我那么小的年龄，都觉得杜老师做的许多事情，已经背离一个教师应有的道德规范，其被解职是应得的结果。

猪尾巴上的钱比代课教师工资高。

记得一有集日，杜老师不给我们上课，撂下一个教师应尽的责任，就去集市上贩猪。校长问他，为什么不给学生上课要去贩猪？他说，猪尾巴上的钱比代课教师工资高。校长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辞掉代课教师职务去专门贩猪呢？他说，兼职收入更高吗。校长生气了，你这是误人子弟。他说，我在误人子弟，那谁误了我？面对蛮不讲理的杜老师，校长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学生工。

记得我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是杜老师家的一个学生工，即使在上课时间，杜老师也不管不顾，他经常把我们全班学生领到他家自留地里拔草，背庄稼，抬粪......有一次，杜老师指着他家后院的一棵杏树说，谁能背够十趟小麦，就给奖励十个大杏子吃。望着满树金黄金黄的大杏子，足足有鸡蛋那么大的杏子，馋的我们全班同学都咿咿呀呀地咽起唾沫来。那时，挨饿是最让我们头痛的一件大事。十个大杏子，熟透的鸡蛋一般大的杏子，金黄金黄的大杏子，实在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为了得到那十个大杏子，我拼命地背麦子，因为跑得太快，就挣断了我的麻绳裤带。为了不耽误时间，我手提着裤子继续干。最后我虽然完成了任务，但没有得到一个杏子的奖励。我这才发现，杜老师连自己的学生都骗，他可以算作是世界上最无耻的骗子了。

终生失明。

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班里还发生了一件特大致人伤残事故。当时，同学们看了一部武侠电影，练习飞刀就迅速时髦起来。那天语文课，杜老师没有来，估计是去贩猪，要么就在自家自留地里干活。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最喜欢杜老师不来上课，他们都开始练习起武侠飞刀来。没有多少时间，杜祥顺同学的飞刀扎准了杜仓喜的右眼。班长赶紧把事情上报了校长，校长急忙派人叫来杜仓喜的家人，他们在第一时间把杜仓喜送进医院抢救。可是，杜仓喜的右眼最终还是失明了，是终生失明。事后，杜仓喜的父母来要杜老师承担一些责任，被杜老师骂了一个鬼吹火，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事情不了了之以后，学习成绩经常在全班拿第一的杜仓喜心灰意冷了，他从此辍学在家，断送了他一生的好前程。

杜有德，实无德。在发生了好多侵犯学生权益的事情以后，代课教师杜有德的形象就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乡村振兴在教育，教育振兴靠教师。希望我们能有一个新陈代谢式的教育管理体系，能够随时把那些侵害教育事业和学生基本权益的无德教师清理出局；同时，能够对为教育事业无私奉献、鞠躬尽瘁的优秀教师给予相应优待。只有这样，我们乡村振兴的蓝图定会如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