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绿

绿是春天的底色，是夏天的盛装，是秋天的妆扮，更是冬天的韵味。那一片片绿叶，像一个个音符，构成了冬天特有的韵味、情致。

一

冬绿是一种生存的心态，它保存着生命，体现了坚持不懈，给人以定力。

一夜北风，天气渐渐由凉转寒，随后，大地便进入了严冬。寒风呼啸着，卷起枯枝残叶，掠过地面，刮着碎石，穿过树林，扫着道路，凛冽似刀，刺骨像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四处萧杀抖瑟，天地空旷荒凉，众多的树木脱尽叶子，只剩下嶙峋苍黑的树干，在寒气中沉默无语。

但山坡上那一片毛竹却郁郁葱葱，翠绿盎然。干是绿的，枝是绿的，叶是绿的，真是根根青欲滴，叶叶绿生辉，使人眼睛一亮，豁然开朗，精神一振，别开生面，顿扫灰暗之色，忽除寒冷之气。不管砭肤之风如何肆虐，也无论田野之色怎样单调，毛竹相互依偎，抵御着寒风侵袭，牢牢根植在坡上，竹叶青青，竹林悠悠，碧玉妆成，不屈不挠，簇聚婆娑，绿荫如故，苍翠似海，一点青翠不改，始终如一不变，生生不息，绿色满眼，绿韵一派。见此情景，深为打动，无怪乎郑板桥说：“举世爱栽花，老夫只栽竹”，个中原因，应该也有爱其翠绿吧。

寒冷的清晨，山涧中的冬青树叶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白的霜，细小的冰粒亮晶晶的，密密地覆盖在略显长圆的叶片上，冰清玉洁，将叶子的绿映印得含蓄朦胧，透出墨色的大气的绿，这绿仿佛要与冰霜抗争，冲破枷锁，流淌出来，在人间的神情中产生飘逸之感。

南天竹簇拥在一起，似乎在抱团抵御寒风，圆润的果实已经脱落，细长的叶子被渐渐染红，但走近一看，叶子的底层，与枝桠连接部分依然是绿色的，绿中间红，那是一种深沉的绿，成熟的绿，绿得使人妙悟生命的释然，神超行越，在这冷飕飕的冬天，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增加了一份信心和底蕴。

冬天的小河流水减少，显得清瘦、空旷。河里的很多石头露了出来，硬硬的，圆圆的，光光的，白白的。河床中间的涓流迂回曲折地汩汩流淌着，显得单调乏味。然而细流在不远处汇集成一个清纯的小水潭，水汽泱泱，水纹依依。透过水面，可以清晰地看见潭里青青的水草，细长脆嫩，碧绿诱人，在水中缓缓地扭动着婀娜的身子，左右摇摆，与潭水相依为命，潭水滋养着水草，水草将潭水染得透绿透绿，像一颗硕大的绿宝石，装点在小河上，令人翛然，俗虑顿消。

门口的玉兰树在寒风中送走了最后一朵沁人心脾的香花，安然地收拢聚敛着阔大绿叶的水分。叶虽然不再生长，却很像翠鸟的羽毛一样绿莹莹的，在冬日的映照下发出柔和的青翠的光泽，它们在严冬中存储养分，酝酿着、等待着来年的花开。

二

冬绿是一种生机的展示，它呈现着生命，体现了昂扬旺盛，给人以希望。

连绵的寒雨，随着阴冷的风，如绠似地落在衰草枯木上，如瘦弱老人的苦涩眼泪，沿着暗黄的茎叶和灰黑的枝干，缓缓向下滴着，散发出霉味，飘落在荒凉的野外，滴落在天地、山岗、湖泊上，萧瑟颤抖，裹挟着污泥流淌着，似呜咽，如哀吟。

而这时，抬头看见悬崖上的松柏却是虬蟠簇拥，横空而生，临寒而立，卓尔不群，遒劲雄伟，生机勃勃。它们在冬雨中是那样的青绿，葱翠泛亮，似片片绿云，漂浮在山岩之间，装扮着苍凉的悬崖峭壁。松柏枝干上，绵绵密密的鳞片状的树皮是褐绿色的，圆圆硬硬的豌豆似的果实是淡绿色的，而尖尖的绿油油的针叶，苍翠叠影，顽强地向四周伸展开去，迎着寒风招展身姿，冒着冷气抖擞精神，在寒风中鸣奏着绿色的扣人心弦的音韵，悠扬优美，袅袅不绝，传送到寒冷笼罩的大地，使人情怀婉娈。

在村口，一排桂花树，受日月之光华，得天地之精气，粗壮斑驳，鹤骨清瘦，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绵邈苍劲，古朴沧桑。桂树的绿，是一种阔大的绿，连片的绿，浓郁的绿，绿得似乎要流淌，使人感受到怡悦的氛围与情愫。尽管朔风劲吹，寒雨绵延，但桂花依然蓊蔚洇润，葳蕤繁茂，绿枝扶苏，绿叶婆娑。寒雨滴落在绿生生的叶上，溅起细密的水汽，氤氲成一团团朦胧的绿雾，弥漫在寒冷的空中，缭绕在山村黛瓦粉墙之间，使清冷的陋室寒窗洋溢着缕缕生气，似乎令人凭虚御风，羽化飘逸。

在冬雨霏霏的日子里，令人惊喜兴奋的是，山间里居然可见绿茵茵的小草，虽然细小，但很倔强坚强。有的长在石缝之间，软绵绵的，绿生生的，翠绿鲜嫩，在冷风中摇曳着；有的长在大树根部，稠密密的，绿茸茸的，碧绿柔软，在冷雨中绵延着。风带着雨，雨连着风，滴落在小草上。远远地看去，有许多绿晶晶的东西，在一片片草叶上浮动、闪亮，精致碧透，自主空明，似绿豆洒落下来，那是一种绿嫩的诱惑，使人感受到绿神在天上有意无意之间散下的绿宝石。再近看，着绿莹莹的东西，是草叶上清澈透明的小雨珠，是叶的嫩绿，叶的浓绿，和天光的精华相映，反射出的晶绿，熠熠生辉，依依悦情。这养眼的自然之美，在寒冬里无疑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力，那是一种神怡心旷，是一种希翼期许，使人感到无论世事如何跌宕变化，而心中有了定海神针，神清思澈，宁静致远，眼光放远，胸怀释宽。

三

冬绿是一种生长的状况，它延续着生命，体现了砥砺不屈，给人以坚强。

冬云孕雪。新年伊始时，小区迎来了第一场雪。习习风吹面，纷纷雪落身。倚门凝望，雪花漫天飞舞，盘旋而下，扬扬洒洒，飘落在地面、窗台、树木、房屋上，释放出使人兴奋的愉悦。当窗倾听，流风回雪，珍珠般的雪粒嗽嗽地落下，淅沥萧萧，联翩瑟瑟，声韵悠悠，逸人清听，冥会融通。一夜过去，到处银装素裹，门亮窗明，阆苑仙境，白玉无瑕。几只小鸟在落满了雪的树枝之间啁啾跳跃，鸣啭觅食，喁喁情话，娓娓闲语。

就在这玉龙驰骋的世界里，放眼望去，茶树映入眼帘，兀傲清劲，翠绿葱茏，顶着积雪，迎着寒风，青青的枝干，绿绿的叶子，与周边洁白的雪，形成了强烈的荡人心魂的色彩反差。茶树上结着浓绿而润泽的花蕾，如未熟的青杏一样，葱茏的花萼紧紧地包裹托护着里面的花瓣，饱饱的，满满的，鼓鼓的，仿佛要绽裂开，它们在冰雪中以绿的本色等待早春时吐蕊飘香，绽放出一朵朵鲜红的茶花。附近的茶梅青枝绿叶，似乎等不及了，也在含苞欲放，黄绿的蓓蕾顶端已经微露胭脂红的花瓣，清尘出世，暗香浮动，像火苗一样闪耀跳动，与绿叶相映成趣，红得使人心跳，绿得使人心醉，真是“雪里已知春信至，香脸半开妍旖旎。”

在雪中伫立的樱桃树也开始萌动，褐黄色的枝头已缀满了嫩绿的米粒一样大的芽蕾，在冷风中抖落身上的积雪，似乎对行人说：“待我盛开时，将映放出一道道彩霞，飘逸出一片片绿叶。”

雪霁晴朗，冬阳将柔和、明亮、温暖的光芒，从苍穹中照射下来，映印着万物，大地顿时暖洋洋的，温乎乎的。香樟树枝叶繁茂，绿冠接天，俊秀飘逸，树上的积雪融化落地，发出吱吱的声音，飘散出醉人的清香。白云在冬日的蓝天上慢慢地飘着，椭圆稠密的边沿有些铁锈色的绿叶，层层叠叠地依偎在一起抖动着，好像将冬天的寒冷挥除，在风中翩然起舞，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发出厚实耀眼的绿色光泽，仿佛将整棵树妆扮成硕大的翡翠，安详幽远，给隆冬增添了浑厚的充满了生机的绿意，如“绿瀑”一样倾泻而下，在空中涌动开来，在地上澎湃出去，在人们心里荡漾起暖暖的温馨的涟漪。

墙角的积雪被一点点融化涸开。几畦青葱，满眼生机。花园中的葱兰从消融的冰雪中露出一根根碧绿的管状叶子，展示出诱人的身姿，舒张着筋骨，显现出活力，好像在告诉人们：别看我矮小，可是我全身都是绿的，绿得这样酽，给冰寒的世界带来了生机。那些悬挂在上面的还没有融化的细小冰凌，似乎是绽开的白话，与青绿的兰叶交相映衬，那绿叶仿佛镶嵌在水晶之中，玲珑剔透，光泽浸漶，使人憧憬。

冬绿是一种情怀，一种精神，一种动力，它诠释着生命的力量，从生存下来，到生机盎然，再到生长旺盛，构成了冬的韵律，冬的品质，冬的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