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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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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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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诺者

“已最终确诊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萍儿实在是太不幸了。”王萍的父亲带着疑问与伤心的口吻,悄声地对着王萍的母亲再一次地问道。

“是呵,经上海最好的几位眼科专家诊断,都确定萍儿眼睛是一种先天性因素导致的光度萎缩,将在十年后失明。这是世界上罕有的难题。”在N市妇幼保健院工作的王萍妈妈,几乎绝望地说道。

“唉,萍儿明年就大学毕业了,今后的日子让她怎么过呀”

一、一九八二年的冬天,地处北方的N市西南方,室外显得特别地阴冷。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仅剩下了几片枯黄的叶子。就在那些枯叶之间,剌骨的寒风呼啸着穿行而过,好象要撕碎整片枯叶似的。傍晚的天空,被冬日的乌云包裹着,还不到六点时分,便渐渐地暗了下来,似乎即将要下一场大雪。人们很忧郁地迎着这场大雪的到来,因为许多人还没有来得及做好过冬的准备,也只好早早地呆在家里了。王萍的父母此时也正在自己的卧室里,望着室外的天空,忧愁而伤感地讨论着王萍眼睛在未来失明问题,声音极低,因为外室就是他们的小女儿王萍。王萍那时她还正值青春年华,八十年代初,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但她那漂亮的瓜子脸,白皙而细腻,让人只要见了面便难以忘记,一双丹凤眼仿佛能随时说话一般。她在上海读大学,此时正值放寒假回家。王萍在上海期间,虽然她的母亲带她去医院看了几次眼睛,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究竟怎么回事,只是偶尔有些不适,比如一瞬之间突然什么也看不见。其实,这种现象即预示着她的眼存在着巨大的隐患。然而,王萍毕竟年轻,对类似眼前的这些“小毛病”,是根本不在意的,况且她现在眼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因此,王萍仍然象一只快乐的小鸟,整天唱着八十年代初那些流行的歌曲,什么《在希望的田野上》、《太阳岛上》、《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等等,同时还享受着父母及大哥大姐无比的宠爱。可是,王萍越是这样的快乐,越发使她的父母忧虑。他们正发愁着,是否立即把真象告诉王萍,既然已经确认十年后失眠,理应告诉她才好。但这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对他们疼爱有加的小女儿来说,实在是一个残酷的现实。而未来十年,正是王萍参加工作、恋爱结婚的时候,倘若眼失明了,什么也看不见了,这对她将意味着什么,又将是一个怎么样的打击。于是,王萍的父亲与她的母亲思之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过几年对王萍说出真象,好让她再快快乐乐地生活几年。其实,这也让他们自己的心理有一个接纳的过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王萍也很快地大学毕业了,从上海回到了北方家乡。若论王萍的毕业成绩与能力,她完全可以留在上海,分配到一个好的单位工作。但由于她的母亲坚持让她回家乡,说北方更适合她的发展。其实,那不过是她母亲内心的一个最痛苦的决定,她暂时还不想说出让她回北方的真正的原因。很明显,王萍将来失眠后,若没有父母在她身边,是不可能随时地得到更多的关心与照顾的,而此时违拗自己的心愿,作出让女儿回到自己身边那样的决定,也是没有办法。王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她最后听了父母的劝告,回到了北方。王萍被分配到当地的一所中学,当上了一名生物老师。刚开始工作是比较轻松的,教学之余还能搞点自己的爱好,做点小试验之类。由于她英语水平很好,加之专业对口,王萍想继续深造。可是,工作了一年后,学校因一名数学老师调出本地,一时间学校缺少数学老师,校长找王萍谈话,要她转教数学课。王萍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只好由教生物改为教数学课了。接手后,当然,对她这个理科生来说,教数学是不成问题的,新的工作很快地上手了。但毕竟数学课是中学里的最重要的课程,一时她竟忙碌了起来。加之她正青春芳华的时候,苗条颀长的身材,越发出落得水灵灵的大姑娘了,引来许多小伙子的追求,自然也有人给介绍对象的,一时搞得她心神不定起来。有一次,一名外校的小张,在来王萍学校办事时,见到王萍后竟着了迷,近乎疯狂地追求起王萍来。小张也是本地人,家庭条件十分富裕,其叔父还在市政府任职。王萍对他的追求,似乎不感兴趣,一是她现在还不想谈恋爱,二是她见小张油头粉面,语无伦次的,自然引不起漂亮王萍的关注。而小张呢,他见王萍没有动心,便死磨硬闯了。有一天傍晚,他竟然在王萍的家门口堵着王萍,同时还大声向王萍表白爱情。王萍见状,那敢下楼,只好躲在家里。但小张的这些异动,引起了王萍母亲的高度注意,她猜想王萍一定在外面谈恋爱弄出点事情出来了。一次晚饭后,她的母亲便关心地问王萍道:

“萍儿,你谈恋爱了吧?”

“没有呀,妈妈”王萍因确实没有谈恋爱,所以理直气壮地答道,但同时也不安地想,妈妈怎么会问起这个话题来。

“那楼底下,昨天我怎么听有人向你喊话表白来着?”

“哦,你说那个小张呀,谁知他犯了那根神经了,他是另一所中学的,我不认识他”

“嗯,那就好。你现在最好还不要谈恋爱,要把心思多多地放在工作上,行吗”

“是,妈妈。”王萍有些委曲地说道,但嘴角已翘得高高地,足可以挂一个油瓶了。她气那个叫小张的家伙,竟然跑到她的家门口来叫嚷,真是讨厌死了。

夜已较深了,王萍的父亲从外面开会回来了。于是,王萍母亲便把自己的担心及想法,细细地与他说了出来。其实,王萍的父亲也有些担心,因为他们一直还没有告诉王萍的那个事实。若王萍现在就谈恋爱,几年后再结婚,无论是对她本人,还是对男方,都将是一个灾难性的结局。可是,事情总不能一直瞒着,而王萍也正值青春,无论如何她今后也要恋爱结婚的,也不能就这样了此一生的吧,那该怎么办呵?

二、王萍的父母决心不再这样消极应付了,他们准备找一个适当的机会,与王萍好好地谈谈。自王萍确诊以后,已有几年,况且女儿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如果此时不与王萍说清楚,必然引起许多误会。时间拖得越长,对各个方面越不利。

一天,王萍的父亲早早地回到家里,他是一家大型企业的副总经理,平常很忙。她的母亲也做好了晚饭,一家人围在小饭桌前吃起来,她的父亲还喝了点酒。饭后,王萍的姐姐便早早地出去了,家里剩下王萍与她的父母。或许因酒的力量,王萍的父亲还没有喝完茶,便把王萍叫到自己的身边,较为认真地说道:

“萍儿,你坐下,我有事情与跟你谈谈”

“什么事呀?爸爸”王萍见父亲那认真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听说前阶段有人追逐你谈恋爱,你说没有,是不是?”王萍并没有立即回答,心里想他们又问这个问题了。王萍的父亲见王萍没有吱声,停了停,接着又说道:

“不过,你现在也确实到了恋爱的时候了,但你最好还是等待一下。我的意思是暂不反对你现在谈恋爱,而是让你找一个对你现在和将来都绝对负责的人”

“绝对负责的人,为什么?”王萍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的眼。几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对你说,你的眼被确诊为光度先天萎缩性失明,你妈妈说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我与你妈妈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医生说那确实是无法治疗的,也就是你在十年之内将完全失明,什么也看不见的了”

王萍咋听父亲对她如是说,她几乎是惊呆了,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事实。但过了一会儿,她却反而笑了起来,她怀疑父亲在吓唬她,因为父亲一旦喝了点酒,从小就这样拿她开类似玩笑的——其实,那不过是王萍的爸爸特别疼爱小女儿之故。但看今天父亲样子颇为严肃,又不象是在开玩笑的。于是,她迅速跑到厨房,对正在洗碗的母亲大声地喊了起来:

“妈妈,爸爸是否酒又喝多了,他说我十年后眼要失明,是真的吗”

王萍的母亲听到王萍对她直接地说出了那个让她十分害怕而又为难的话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手中的一个小碗猝然摔到了地上。王萍见状,已经感觉到什么,她再一次问道:

“妈妈,那是真的吗?为什么早不跟我说,你们全是大骗子!”

“萍儿,我们也想早说,那个是真的,是真的,我们,唉”王萍的母亲象犯了错的小孩子,嘴唇哆嗦着说出那几个字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萍听母亲亲自说出这个事实,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痛苦地一下子瘫软地坐在沙发的沿上,几乎摔倒在地下。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好好的眼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怎么会十年之内失明,那今后的路怎走?她还年轻呵,即使十年后,她也才四十岁不到,那时她岂不成了所有人的累赘?她越想也可怕,越想越绝望。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哭了起来,冲出了家门。王萍的母亲见状,从后面追了出去,大声地喊着,“萍儿,萍儿”,可是王萍早跑得无影无踪了。王萍的母亲见追不上王萍,只好又迅速地折回室内,对正在不停地喝茶的老王大声地说道:“萍儿走出家了,你还不快去找呀!”王萍的爸爸此时也有些后悔,他太心急了,他应等王萍的妈妈一起来说出那个事实,也许王萍的情绪要平和一些,至少是准确地知道关于她眼的状况,及他们今后的打算。可是,既然现在说也说了,后悔、埋怨都没有用了,只好先把王萍找回来,再好言安慰,才是急需要做的。于是,王萍的爸爸穿好衣,立即跑了出去。可是,任他怎么找,他去了王萍的哥哥家,还有在同城的姑姑等家里,及几个同学家,但均找不到王萍。没有办法,夜也已经深了,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家里。王萍的母亲见状,也不责怪他了,反倒是安慰起他来,因为她知道萍儿不会走远的,她了解自己的女儿。

第二天下午,王萍在她的一个高中同学的陪同下,果真自己回到了家里。毕竟她已经是成人了,她不会象那些上初中的女孩儿那样,任性冲动,被老师或家长说了几句或受到什么挫折,就离家出走。王萍当时确实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她一想到那可怕的十年后,自己成了一个瞎子时,甚至想一死了之。但面对年轻的生命,王萍象任何一名正常的女孩一样,她本能的渴望生存,又想自己的眼现在仍是好好的,即使十年后失明,离现下还远着呢,为什么现在不好好地活着?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沿着通向郊区的街道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郊区,一看四周,灯光暗淡,不免有些害怕起来。当时她只是不顾一切向外跑,实际她离家已经比较远了。当她立即想返回时,只是已没有公交车了,她十分地着急。情急之下,她突然想起这个地方,她高中最要好的一位同学家,就住在附近。她刚回北方时,也就是她参加工作不久,她还来过这里看望过那位好友。于是,很快地找到了那位好友家,说明原因后,便与她的同学住在一室,过了一夜。那位同学一边安慰她,一边也怪她如此轻率地跑了出来,家里父母还不知怎么样的着急呢。王萍也开始有些自责了,要不是已经深夜了,她一定回去的。她们俩这样地说着,又叙了一会其它的话,不觉天将破晓,于是抓紧睡觉。但因昨夜王萍大脑太过于刺激,又一口气跑了那么多地路,身体也太过疲劳了,所以她一觉直睡得上午十点钟,见太阳早已升得高高的了,便一骨碌坐了起来。她起床后第一个反映是,立即要回自己的家,但那位好友哪肯放她走,说无论如何也要吃了中饭再走。王萍执拗不过,只好又留下来吃了中饭,并与好友一起来到自己的家里。她们在路上,王萍一再交待好友,对她眼的事情,要替她好好地保密,不能与任何说。好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是王萍的一个天大的秘密,岂能与别人说。于是,那位同学兼好友保证道:“你放心,我会守诺的”。

三、王萍在她的那位同学好友的伴同下,一起来到王萍的家里。王萍的父母也因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夜未眠,也没有上班,专门在家里等着。虽然王萍的母亲,自信王萍会回家的,但毕竟心里没有底,况且又已经到了下午。当王萍的父母现在见王萍安全归来时,并且还有一位他们认识的王萍的那位同学陪伴,于是放了心,热情地打过招呼后,真是喜出望外。王萍的母亲见王萍略瘦了些,心痛地一把抱住王萍便呜呜地哭了起来,王萍也伤心地抱着妈妈痛哭着。站在一旁那位好友也直掉眼泪。王萍的父亲,见状也心里极难过,但他更多的是自责,不停地说着自己如何地不该是那样鲁莽与心急等等。王萍母女等哭毕,王萍反而安慰起父亲来,说自己想好了,父母给了自己生命,已是今生最大的感激了,至于未来怎样,将来再说吧。那位好友也说,王萍有了这样的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还是要面对现在,过好每一天,也许情况还不那么地坏。再者,二老这样地善良,说不定上天照顾王萍,有一个人终身对她好也末可知呢。一席话说得王萍一家心里高兴,心情也渐渐地好了起来。最后,王萍的好友说天不早了,要回家了。可是王萍的父母怎么也不同意,非要好好地感谢她一下。于是,他们因家里没有准备什么饭菜,就到离他们家不远的一家饭店里,点了许多菜,好好地吃了一顿晚餐。餐毕,又说了一回话,一家人把王萍的好友送上公交车,目送着车的远去才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家里。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的早春来到了。N市的大街小巷,一棵棵泡桐树上经过一整冬天的孕育,纷纷地开出了一朵朵紫色的花儿,象一个个银铃在早春的寒风中摇曳着,给北国的天空增添无限的生机。王萍自知晓她的眼,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失明真象,在经历刚开始的痛苦后,便坦然地接受下来,并且认认真真地上好班,教好每一堂课,过好每一天。人有时也奇怪,一旦对苦难或某个巨大的压力,不再感到恐惧而泰然处之时,反而变得轻松起来。王萍也是这样的,既然她无法改变那个事实,那么她就珍惜了每一天,日子过得到也平静而富有气息起来。这样,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几年,但这几年来,她愈是绽放得象一朵花儿,到她家上门提亲的人不知来了多少,但王萍一概谢绝。因为她还不知道是否能找到可与她共患难的人,今生是否能结婚尚不可预知。况且,在那些提亲的人中间,有许多高干之子,也不乏富裕子弟,或条件相应不错的有为青年,但王萍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让她放心。这几年父亲母亲教了她许多这方面的常识,那些优越的青年,在恋爱时会信誓旦旦,然而一俟她有变化,而且是她人生的巨变时,他们怎能不保证远她而去呢?因此,王萍坚定了此生不嫁的决心。这几年,父母也教会了她许多的日常生活能力,如煮饭炒菜之类的事情,她早已熟能生巧,常常做得一手好饭菜了。这些对她很重要的,一旦她看不见了,至少她可以凭借这些自理能力,可以过活自己。然而,对于王萍谢绝一切提亲者,她的哥哥与姐姐,还有学校领导同事等等,均无法理解,有的说她太自持清高,谁也看不上,今后总要做一个老姑娘的,老了也会成会一个孤老妈子。至于她哥哥姐姐的不解,因为她自己或她的父母均没有与他们说起那个残酷的事实,也不想与他们说,以免得他们分心担忧。

但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王萍的年龄已经近二十九了,宝贵的几年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王萍虽然决心不嫁,但她父母的心里却很着急,日日地观察着,物色着,况且他们自己也渐渐地迈向老年的行列,有时也常常感到力不从心了。他们的担忧日增一日,而且王萍总不能就此过一生的,要是那样,对他们的打击决不亚于失明本身的痛苦与自责。至于王萍自己决心终生不嫁,而且她也常常对二老说起不嫁的决心,但她的父亲母亲却不能同意,无论如何她应有自己的幸福,有自己的家庭,否则人生是残缺不全的。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王萍的妈妈在医院查房时,听见一位住院即将康复的女病人与另一位病人闲谈,她说她的一位远房亲戚,也已三十好几了,至今未婚。由于家里比较贫穷,又排行老二,没有足够的钱娶亲,所以一直拖到今天。但她的那位亲戚心地善良,孝敬父母,照顾弟妹,是一个老实守分的人,在本市的一家石料厂工作。这些信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它引起了王萍妈妈的兴趣。于是,她便与那位快要出院的病人也拉起了家常,想进一步了解她的那位亲戚的状况。自然,那位快要痊愈出院病人,也乐得与她的医生唠唠这些。一来二往,待病人出院时,王萍的妈妈就慎重地托付她,把她的那位亲戚是否可以介绍给王萍认识。对方也是一个热心人,当面即答应了做好介绍人,保证让那位亲戚来市里,与王萍见见面。当然,当王萍的母亲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王萍还并不知道的。但这些年,王萍的妈妈深知,王萍表面上看,她虽然决心终生不嫁,但在她的内心深处,真的一点不渴望爱情与家庭吗?王萍除了眼外,她完全是一个健康成熟的女人呵,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她怎能不渴望呢?况且,她的眼目前不还是好好的吗,她内心的孤独与渴望,及她对未来的生活与企盼,时时地流露一些,但这又有谁能理解与倾力相助呢?王萍的心思,只有妈妈才是最清楚的。所以,当王萍的母亲说要给她介绍对象时,她虽十分地诧异,但最后还是沉默不语了。一开始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妈妈怎么想起来给自己介绍对象,一则是这么多年来,一向是别人来单位或家向她求婚,她怎么能走由妈妈介绍对象的路子呢,怎么说她也是很优秀的女孩;二则,她下决心此生不嫁,母亲不是不知道的,可是她内心的渴望,母亲又是那么地清楚,这不能不让王萍有些意外的。其实,知女莫如母,仍是做姑娘的王萍,又怎么能深刻地体会到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理解与疼爱呢。因此,当王萍的母亲坚持要给她介绍对象时,她只好不吱声了,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其实王萍的母亲心里已经有数了。

四、那位出院病人的远房亲戚,就在本市石料厂上班,小伙子名叫陈忠和。他家住在市郊,他本来可以在家安安稳稳地种地,但八十年代时,房地产开发商们把他们祖祖辈辈们开发出来的土地,也最后征用完毕,没有办法,只好来到一家中型石料厂上班。石料厂效益不稳,所以也只能糊口而已。陈忠和在家排行老二,老大已经结婚,他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而他们正在上学。大弟正在外省的一所大学里上学,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谈婚论嫁的事几乎想都不敢想。但他不埋怨不牢骚,而是勤勤勉勉的,用他那双宽厚的肩膀支撑着他的那个大家,用他那微薄的工资支付着全家的开支,他象一条老牛,全心地工作着。当然,陈忠和也非一条愚蠢不化的老牛,他也是高中毕业,平常也喜欢读书。他小时候还是学校里的尖子生,有理想,有抱负,守信用,曾想当一名解放军战士,保卫自己的家乡呢。可天不随愿,无奈他大哥结婚后,便分家出去了,而那时他弟妹还不,他只好放弃所有的希望,老老实实地回到家里,帮着父亲做活。但他的父母长期身体不太好,实际上他成了他们家的顶梁柱了。

或许陈忠和与王萍前生注定有缘,今生有分,经过多次地调查,王萍的妈妈认为陈忠和确实是一位不错的人选,尤其是他的人品。如果光听陈忠和的那位亲戚说陈忠和不错,还有点偏面的话,那么石料厂的人都说那小伙子人好,应当是可以确信的了。至于他家里贫穷,也没有什么社会地位,那正是她所企求的。他家里穷,但至少他有一份工作,况且王萍有足够的经济条件,足可以应付今后的生活,而且王萍家里负担更轻,也可以拿出更多的钱来补贴他们的等等。最后经那位亲戚的几次牵线搭桥及王萍妈妈的反复沟通,陈忠和与王萍终于见面了。那天,正是一个春未夏初的时候,气温有些高了,陈忠和特意穿了一件白衬衫,灰色的牛仔裤,显得干练成熟。王萍倒没有做什么准备,她也不需要做准备的,素面朝天已经倾国倾城了,若打扮起来,还不象天仙一般了。他们在离王萍家不远的一家小咖啡店里见的面,王萍的母亲与陈忠和的那位亲戚相互把对方介绍后,客气地又交谈了一会儿,便主动地离开了。当咖啡厅只剩下王萍与陈忠和时,顿时安静了下来。王萍倒没有什么,大大方方的,而陈忠和则显得十分地窘迫,手不知放在哪里好,额头上渗出了密集的汗珠。王萍见状,不觉有些好笑,也有些同情。在这之前,她几乎没有好好地看一下陈忠和,因为她虽没有反对母亲的这一方式,但她对此是不放在心上的。过了一会儿,王萍见陈忠和仍大气不吱,正要抬腿走人,却听陈忠和对她轻声而客气地说道:“天这么热,还难为你与我见面,谢谢了”其实,天还并不那么热,只是他感觉而已,但陈忠和这一句话,既说出了他当时的心情,也体谅地想到了对方,同时还很有礼貌,这引起了王萍对陈忠和的进一步关注。她正式地看了一眼陈忠和,见他个子应不足一米六九,脸庞拗黑,双手粗大,心里便暗暗吃惊。虽然她母亲已经把陈忠和的一些情况向她作了描述,但实际见到后,却与描述的差距仍是很大,几乎让她大失所望。但王萍同时也感到陈忠和似乎有一股力吸引着自己,他个子虽不高但很健壮,脸虽不白但棱角分明,显出男人那种特有的成熟美。最主要的还是,陈忠和还给人以本分老实却不失干练的感觉,与城里的小白脸相比,自有一种独特之味与气质。这些品质,是王萍以前从没有见过的。是的,她那里知道,陈忠和虽然长于乡村,但他从小便独挡一面,早早地挑起了家里的大梁,自然有一种成熟男人的精练与魅力。这种魅力,便是责任与诚实。只是,这种魅力长期被贫困、泥土,甚至有些自卑所淹没,如同埋在土里的珍珠一样。然而,这枚珍珠,一旦被有心人挖出,那么它会闪闪发光的。陈忠和见王萍认真地看了一眼自己,他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大胆地看了一眼王萍。然而这一看不要紧,他见王萍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犹如出水芙蓉,又似月中仙子,直让陈忠和眼睛发亮,王萍的美丽让他不敢再看,心里嗵嗵直跳。他心想,如此美丽的女子,在他的石料厂里,可从没有见过呵,即使是那位高贵的厂长女儿,又怎能与王萍相比!但她这样的美貌,怎么能看上象他这样的工人呀。正当陈忠和低头想着心思的时候,只听王萍说道:

“听说你在石料厂上班,辛苦吧”

“哦,还好。只是业务不多,效益一般”

“也许过一过,会好起来的”

“嗯”。

王萍与陈忠和这样简单地对了一些话,算是他们见面后正式的交谈了。之后,陈忠和站起来对王萍说,天不早了,一下午光喝咖啡,肚子还是不管饱,不如我请你到对面的饭馆吃饭吧。王萍一听此话,便噗嗤一笑,心里说他真是一个憨厚的汉子,但嘴上说自己不饿,但实际上她还真的确实的些饿了,只是第一次见面,那能随便跟一位男人去吃饭呵。不过,王萍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她见天实已不早了,于是王萍说她要回家了,因此他们就此别过。

回到家里,王萍的妈妈就迎了上来,她见王萍似乎象平常一样,不惊不喜,但她的嘴角却深藏着一丝儿微笑,不仔细地观察还真的感觉不到。但这些细小的情绪,是满不过王萍的妈妈的。于是,王萍的妈妈也不经不漫地问道:

“你对陈忠和那小伙子的印象怎样,人还好吧”

“小—伙—子?看样子也快四十了吧,哈哈”王萍戏谑地对她的妈妈说道,但却非常开心地一笑。

“死丫头。那不是小伙子,还是老头子不成?”王萍的妈妈也笑着说道。

“就不是小伙”王萍嗔怪而有些撒娇地说。

“那你打算还与他见不见面了?”

“嗯——,随便吧。”

王萍一听下次是否要见面,便故意做出不乐意的腔调应付妈妈道。其实她心里也想再见一次,出于女人的好奇,她想再看看那个叫陈忠和的“小伙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同时也想试试他的态度。但又想到自己在未来即将失明的事实,不觉又有些伤感与懊恼,于是又补充说道:

“见了面又怎么样呢”

王萍的妈妈早看出了王萍的心思,及她那矛盾的心情。但她并没有立即表露出来,而是鼓励王萍道:

“我看陈忠和还是很实在的,你还是与他见一面。”

“那-好-吧,但是……”

“——但是下次见面,如果方便,我将与他说说,直截了当地与他谈谈你的眼,看他的态度如何”

王萍的妈妈把王萍正要说而没有说出的话,慢慢地说了出来。同时,王萍的妈妈对王萍还扮了一个鬼脸,王萍见状,上去紧紧地抱住妈妈,脸上飞过了一片红云。

五、陈忠和自上次与王萍见了面,他对王萍的印象太深了,好感就更不用说了。只是,他没有往更深的地方想,他也不敢想,因为象王萍那样的姑娘,怎么可能看上象他这样的人呢。他的那位亲戚自见到王萍后,也没了信心,因为王萍无论是她的长相,还是她的社会角色及家庭状况,怎么说也与陈忠和不相配的。但是,王萍的妈妈却又明明白白托了自己,把她的女儿介绍给陈忠和,这又怎么理解呢?难道她的女儿有什么重大隐情?或者被小流氓欺负过?或者是……她不敢再往深处想了。这几天,她越估摸着越糊涂,简直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然而,陈忠和这些日子,他却不象他的那位亲戚胡乱猜测,只是心里有些记挂,隐隐地盼望着再与王萍见面,他心想要是能娶到王萍做妻子,那一定是他这一生最大的福份了,简直可说祖坟冒青烟了,但有时又告诫自己不要啬望,有时也弄得自己也有些心神不定的。

正当陈忠和与他的那位亲戚,心里七上八下时,他的那位亲戚在一天下午,突然接到王萍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如果有意,他们再见见面。那位亲戚虽有些猜不透王萍妈妈的心思,但既然对方提出再见见面,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于是,她立即通知了陈忠和。陈忠和刚好下班,见王萍还将与他见面,正合自己的心意,他也正盼望着与王萍再见面,心中甚喜。他收拾干净利落后,便乘城郊二十路公共汽车,直奔约好的地点。当他到达地点时,王萍妈妈与王萍早在饭店的一个包厢里点好了菜,专等陈忠和一到,便准备吃饭了。那是一家环境不错的饭店,老板与王萍的爸爸熟悉。自然,他们这次见面不象第一次那样拘束了,特别是陈忠和,显得更大方了些了。吃完了饭,陈忠和与他们母女俩争着付款,但陈忠和怎么能让她们母女俩付款呢,王萍也只好由他了。当他们重新坐定后,服务员端来了早沏好的茶和一瓶可乐。他们先聊聊了各自的近况,然后王萍的妈妈便直入主题,她对陈忠和说道:

“你愿意与我们家王萍继续来往吗?”

“我当然愿意呵,伯母”,陈忠和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停了停,他又补充道:“只不知王萍愿不愿意,她那么地优秀,我不配呢”

“王萍是很优秀,可是她也有一个很不足的地方呢”

“伯母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呵”

“是真的。王萍几年前被诊断为先天性眼内曲光度萎缩,几年后她将失明的,也就是说几年后她将成为一个瞎子。”

“瞎子?!”

陈忠和猛一听王萍的妈妈如是说,吃了一惊,他不由得把头转向王萍。他见王萍正低着头不语,手不时地折着裙角,显得可怜楚楚的,完全不象第一次他见到王萍那样的高贵而活泼。这情景,激起了陈忠和的那颗原本纯朴而善良的同情心,同时也萌发出男人们一种特有保护弱小的天性与责任来。陈忠和想,她多象自己的大妹呵,每当她犯了一点小错误,他或他母亲批评她时,大妹也是那样子。可他内心又十分地疼爱大妹,因为只有大妹能与他说得来,也能理解他的心思。有时,陈忠有遇到困难或不高兴的事儿,大妹总是好言安慰,他的心情也开朗起来的。今天见王萍如此情景,他的内心不由得震荡了一下。那震荡是一种共鸣,一种有着谐音的振动,一种成熟男人的胸怀与责任感在内心的激荡。同时,陈忠和想,他们母女俩今天能这样提前对我讲清情况,固然是出于她们的“先小人后君子”之道,不也是出于对他本人的信任么?倘她们从一开始对他便怀有介意或不屑,也不会对他说出那个事实,那毕竟是王萍的一个隐私呵。于是,陈忠和大声而坚定地对王萍的母亲说道:

“伯母,如你们不嫌气我,我愿意照顾王萍一辈子!”陈忠和说出这句话时,他又回过头看了下王萍,似乎也在向王萍做出了庄重地承诺。

“萍儿当然愿意,如果你真的照顾她一辈子,恐怕也要连累你一生的”

“说什么连累,伯母。我虽不多说话,但我会守住自己的诺言,用自己的行动来保护并照顾好王萍的。”

“但愿你能守诺。忠和,往后的日子还长呵”王萍的妈妈用锐利目光再看了一下陈忠和。接着她又不无伤感地说道:

“唉,说起保护,我与王萍她爸应是最有责任的。”王萍的妈妈一直认为,王萍的眼是她没有保护好,而这正是她最内心最痛苦的一桩事,如今被陈忠和提起那“保护”二字来,她怎么不有些感伤呢。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能怪你们呵。但王萍如今后若托付给我,二老就看我的了,请放心吧”

“只是……”

王萍的妈妈还想说什么,王萍起身走到她妈妈身边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同时也把目光落在陈忠和那拗黑而又棱角分明的脸上,眼里充满着感激与期待。这时,陈忠和立即感应到那目光的深意,于是也站了起来,大胆地望着王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请你放心,我会的!”

夜已略深,月亮早已升上来了。那月,今晚显得特别地园,明晃晃、亮堂堂的高挂在天边,空气也特别地清爽。当陈忠和送走王萍与她的妈妈到家后,他独自一人向他的那位亲戚家走去,他准备到那位亲戚家歇一晚上,顺便把情况向他的那位亲戚说一说,明天再乘公交车回去。路上,他大口地吸了一下空气,心里十分地舒坦,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仿佛觉得那月亮在向他招手,向他祝贺,他愉快地也向着月亮笑了笑,表示感谢。陈忠和是高兴的,但他也明白,如果王萍真的嫁给给了他,那么他将承担起一个什么样的责任。不过,他仍不敢相信那么漂亮的王萍会做他的妻子,也疑惑王萍几年后会成为瞎子,----唉,即便是那样,可又有什么关系,那时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完全有责任照顾她的呀……想到王萍能做自己的妻子,陈忠和有一股莫名的幸福与责任感袭上心头,甜蜜蜜的,不过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毕竟不象城里的小白脸那样,面对幸福来临的时候还那么地坦然,那么地淡定。他是一个老实人,一个认定的事会负责到底的汉子。王萍的妈妈已向自己表明了事实,而且自己也做出了保证,承诺照顾好王萍一辈子的。因此,他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自己的承诺与王萍那眼神,他又有理由相信王萍会嫁给他的。如果是那样,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了。是的,陈忠会得到幸福的,但他会那么顺利地得到吗,他真的会守住自己的承诺吗?

六、陈忠和与王萍的妈妈及王萍,在他们家楼底下分别后,一路走着,来到他的那位亲戚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了。由于陈忠和与他的那位亲戚事先约好了,当他到达亲戚家时,那位亲戚早等候在家里了。她见陈忠和回来,便急不可待地上去问道:“他们这次找你去,怎么说了呀?”陈忠和到是不紧不慢地,他先喝了口水,才说道:

“他们问我对王萍的印象怎样,我还能怎么说,象我这样的条件。”

“那他们怎么打算的?”

“他们打算把王萍嫁给我了”

“是吗,有这样顺利的好事?”

“是的。但有一个条件我必须答应并守诺的”

“什么条件?”那位亲戚紧张地问道。

“王萍由于先天性原因,她将在近几年内失明。失明后我将不能后悔,承诺照顾她今后的生活”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答应了吗?”

“我想,如果王萍嫁给了我,真是我前身修来的福了。几年后,即使她失明了,我们是夫妻,我怎么能离她而去,我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所以我已经答应了”陈忠和愉快地说道。

“哦——,我说呢,象王萍那么好的条件,怎么可能下嫁给你呢”那位亲戚恍然大悟地说道。但她很快地又补充道:

“忠和呵,你太老实了。你也不想想,王萍几年后成了一个瞎子,一个大活人也就废了,她的生活完全要靠别人照顾的。”

“那也没什么的,我愿意照顾她。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从心底里喜欢上她了。另一方面,我今年也已经快三十二了,你也知道的,我家里那么困难,要找一个象王萍那样的媳妇就更难了,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他们能看上我,我也愿意守住我的那个承诺的。”

“你家里本来就困难,再加上一个瞎子,只怕你的父母也不同意的呢”

陈忠和见那位亲戚左一个瞎子,又一个瞎子,说得他很不高兴。于是,他借故累了,不想与那位亲戚再说了。那位亲戚也知趣,顺着他说道:“那好吧,床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休息吧。”但她的嘴角却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

陈忠和坦然地睡下,一觉睡到早晨六点多钟。他慌忙地起床,洗漱完毕,匆匆地与他的那位亲戚打了一下招呼,便来到公交站等候第一班去石料厂的汽车了。他见车还没有来,于是在一个小早餐摊上买了一根油条,卷着饼便吃了起来。太阳出来了,晴空万里。陈忠和坐在车里,心情十分舒畅,他的想法很简单,能把王萍娶过来,他要好好地成一个家了,疼她,爱她,照顾她,他这一生就满足了。至于回家如何与他的父母说起此事,他心里暂时还没底,不过昨晚那位亲戚说若家里今后增添了一个瞎子,父母可能也不同意的话来时,他不禁也重视起来。他想,回家后还是简单地与父母说一下,以免父母的担心或反对,至于今后,再说吧。我不能答应了王萍的母亲,就随后反悔,我不是那样的人。时间飞快,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周末早晨,他便把前天领到的工资放到内衣的口袋里,并确认扎好了才向家里赶去。当他到家时,一家人正在吃早饭。父母见陈忠和回来了,自是高兴。而他的二弟与两个妹妹,见他们的二哥回家了,更是特别地兴奋了。小妹还小,才七岁多一点,她早围了上去,亲热地叫着二哥,便想从二哥的口袋里找点东西,比如一枚大白兔奶糖,或一块橡皮之类的,因为陈忠和每次回家总是带点东西给他们的弟妹的。大妹早盛好了一碗饭,也热情地招呼着陈忠和吃饭。陈忠和洗衣了洗手,便同他们一起吃了早饭。饭毕,陈忠和从内衣口袋里取出几百元工资,交给了父亲,那可是他们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呵。他父亲接过钱,数了数,发现多了一百多元,陈忠和说那是上个月的月奖。于是,陈忠和的父亲高兴地收起了钱。陈忠和见父亲高兴,接着对他的父亲说道:

“爸爸,我上次与你们说起的那位王萍,我们又见了一次面,双方感觉都挺好的”

“哦,就是上次他大婶给介绍的对象吧。你们有进展了没有?”

“有了,她可能会嫁给我的呢。”

“那好。只是我们家条件差呵,她要受委曲的呢”

“听他大婶说,姑娘家条件好,她又漂亮,肯嫁给你吗”陈忠和的母亲插话道。

“目前只是可能性很大,只要我今后……”陈忠和怕说错了嘴,赶紧改口说道:“只要我们今后对她好点,就是了。”

“那不假,你小子,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要好好地待人家才是。”

“嗯”

陈忠和这么答应着,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与承诺,婚姻大事,他不能不严肃。陈忠和的父母是善良的农民,对别人总是给予温暖,对答应过的事情总是记挂于心,设法做到,否则良心不安。陈忠和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有一次,陈忠和还是在上初中的时候,他的同桌因为学费还差五元钱,如果他交不起就只好回家放牛了,从此再也与学校无缘了。陈忠和决定帮助他,答应在交学费的那天借到五元钱,先垫上。可是,当陈忠和回家时,他根本无法向自己的父母开口,因为家里也是穷得几乎揭不开锅了,而自己又没有一点儿钱,于是急得满头大汗。随着交学费的日子临近,那位同桌也只有指望着陈忠和的五元钱了,他家里实在太穷了。但陈忠和此时也没有好办法,他只好偷偷地溜进大哥的房里,拿走了五元钱,给那位同桌交了学费。事后,他大哥发现了,狠狠地批评了他,因为那钱是他用来结婚的钱的呵。然而,正因为陈忠和的守信,把钱交上了,那位同桌才得以继续上学,而且他日后还考取了大学,此是后话。可见,陈忠和自小便是那样地诚实,长大了,工作了,他还将守着心中的理念与承诺一直走下去的。如今,他既然答应了王萍妈妈与王萍的要求,那么他会守住他的承诺的。可是,王萍及她的家里近来的情况怎样了呢?

七、王萍与陈忠和自前期再次见面来,她对陈忠和又有一些感知,认为陈忠和言语虽不多,但内心却是丰富的,他自卑但却不自私,他纯朴而踏实,应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大哥。王萍的妈妈也认为陈忠和可信,但仍要进一步地考察一下才好。至于王萍的爸爸,他认为只要王萍的妈妈认为是对的,他一般从不表示反对。因此,王萍的父母随初步决定,把陈忠和作为未来的女婿,允许王萍与陈忠和进一步地来往,而王萍本人也基本默认了。可是,当王萍的哥哥与姐姐知道后,就坚决地反对起来。那时,王萍的哥哥早已经结婚,在N市的财政局工作,妻子是税务局的,一家三口过着快乐的生活。他对王萍也很关心,特别是她的婚事,前几年他见王萍都二十六七岁了,还没有找到婆家,心急着给王萍介绍了好几位条件极好的小伙子,无奈王萍总是用各种理由谢绝别人,可把他气坏了。王萍的姐姐也是一位大学生,工作两年后便谈情说爱,很快地嫁给了一位律师,一年前已经从家里搬出去了。她与她的大哥不同,她认为王萍太挑剔了,自持脸蛋好,总这样下去,不当老姑娘才怪呢。但当她得知王萍找了一位个子又矮,脸又黑,工作不好,家里又贫穷的陈忠和时,同样地与大哥惊愕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认为王萍头脑一定出了问题,怎么说也不能找象陈忠和那样的男人做老公呀,王萍这是怎么了?同时,王萍的哥哥还直怪他们的父母,特别是他母亲怎么把关的?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妹,怎么可能与那“黑李逵”来往,他百思不解,因此他十分痛恨与鄙视陈忠和。

但王萍的哥哥姐姐哪里知道,如花似玉的小妹,几年后将成为一个瞎子,一个可能完全失去全部正常人所有的能力的人,一个要靠别人来照顾并要有心里安慰的人。他们又哪能知道陈忠和,这位按他们取的撮号“黑李逵”,自小善良诚实,长大后又独自挑起他家里的全部大梁,生活能力极强,责任心更好,正是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当然,这不能全怪王萍的哥哥与姐姐,因为无论是王萍还是他们的父母,从没有提起王萍眼将要瞎的事实及下嫁给陈忠和的原因,因为那样对王萍的自尊心不好,而且也使他们分心担忧。这个秘密他们从前不知道,而且王萍或她的父母还将不会立即告诉他们的,一方面王萍的眼将要失明的事实,暂不告诉他们,原因自然是不想让他们担忧等,另一方面还要看陈忠和今后的表现,他今后是否如他自己保证的那样,照顾王萍,如是他真的守诺了,则到时这个嫁给“黑李逵”的理由会自然而然地就向他们解开的。可是,这样一来,将导致许多的误解,似乎也对陈忠和不公,但这的确更是对陈忠和的一种考验。随着陈忠和与王萍的亲密接触,他们的感情日增一日,已到了结婚准备的时候了。然而,由于王萍的哥哥与姐姐,对陈忠和一直存在着偏见与傲慢,大大地影响了他们的进程。有一次,陈忠和在王萍家里帮着做做结婚准备的事,到了吃中饭的时候,王萍的哥哥恰巧路过,想看看父母。当然陈忠和也在家里,而且堂而皇之地坐在桌前吃饭,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冲着陈忠和说道:“你怎么在家里吃饭了?看你身上多脏,你应该带他们出去吃饭,对面的那家饭店很平易的嘛。”陈忠和明知道他用极恶劣的语言讽刺自己,但他并不生气,而是不露声色地说道:“大哥呵,你若想去饭店吃饭,晚上我收拾干净后就请你。中午可能不行了,伯母与王萍烧好不容易烧的菜,味道又那么好,不能浪费了呀”王萍的大哥见陈忠和不但不生气,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的脸都气歪了,跟王萍也不打招呼,直奔王萍的母亲那里,还没有说上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把门重重地关上,极快地冲到楼下,跑回自己的家里去了。王萍见他的大哥如此行为,也很生气,但又暗暗地好笑。她笑大哥如此自讨没趣,又笑陈忠和如此机智理性。陈忠和呢,自大哥走后,他也觉得何必如此,但又想大哥也太不把他当成人看待了,自己不就贫穷一点吗,自己的条件不就是比大哥差么,他只想坚守自己的信念与承诺,他问心无愧的,他没有错。然而,大哥毕竟又一次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虽不表现出来,但这次他觉得伤害得太深,他吃过中午饭后,也不按以往的习惯,在王萍的家里休息一下,竟说有点事还要办,从王萍的家里直接地出去了。

当陈忠和走后,王萍的父母也略加感受到点什么,他们对儿子如此无理,觉得太过分了,但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能随他而去。他们要王萍等陈忠和回来后,见面时好言安慰一番,不要引起深的误会才好。王萍当然也感觉到陈忠和有些不快,但她不怪他。她想,要怪只怪自己命运不好,老天对她如此的不公正。她要是象正常人一样平安地过完全部的人生话,还用如此误解吗。她越想越觉得委曲,竟一人跑到房里,哭了起来。王萍的妈妈见状,也暗自落泪。

陈忠和吃过中饭径直离开王萍的家,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事要办,他只是来到街上随处转了转,又来到百货大楼的前面,在左边的一张长条木椅子坐了坐。看着来去匆匆的人,他觉得人与人之间,若不是有某种关系联系着,谁认得谁呢?不过如眼前的这些过客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把目光移开,各自走路,谁也不欠谁的。但既然有了某种关系,似乎就有了彼此的相关责任与利害得失了,分享欢乐与彼此伤害,一样组成了生活的全部。人呵,还是彼此伤害少点,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正经的事情上来,多一点宽怀与包容,那是多么地美好,这应该是做人的最好的境界了吧。我虽一介平民,但也应学会宽容才对呢。他这样地想着,不觉心里好受多了,心情也开朗起来。他想不论大哥怎么样,但我总是他的弟弟,他看不起我,或有他的理由,也或者是某种误解。而自己呢,只有今后对王萍更好一点,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对的,大哥会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陈忠和又坐了一会儿,他觉得轻松多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仍回王萍家。但当他刚要离开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昨天王萍说,他们还缺少两床质量好一点的床单,不知百货大楼里最近有没有?于是,他走进了大楼,一问营业员,还真的进货了,是上海明光牌的,质量较好,王萍一直偏爱上海产品,明光牌是她最喜欢的了。陈忠和赶紧付了款,购了两床单子,便快速地离开百货大楼,来到了王萍家里。王萍因感叹老天对自己的不公,及大哥与陈忠和的对立行为,痛哭了一场后便和衣而睡了。当陈忠和赶到王萍家时,见王萍的妈妈正在收拾杂物等,他便与王萍妈妈打了招呼后,并把刚买到的床单交给了她。王萍的妈妈接过床单,用嘴向王萍的屋里掳了掳,意思是让他进去看一下王萍。那时,王萍刚好睡醒,似梦非梦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头发有些凌乱。当陈忠和见到王萍时,看她精神不振,眼里似有泪痕,知她哭过,于是也伤心起来。他轻轻地走到王萍面前,坐在她的身边,温柔地把王萍头发向后拢了拢,好言安慰到:

“萍,你不要难过了,我今后会注意的,不与大哥呕气了”

“谁难过了,我才不呢。定是你生气了”王萍本想安慰陈忠和,但见到陈忠和时,见他一副平静而宽心的样子,知他没有事了,于是略呛白了一下陈忠和。陈忠和仍笑咪咪说道:

“那你脸上怎么会有……”

“有什么?说呀”

“有那个小水珠的印痕”

“全是给你气的,还有大哥”

“好了,我今后不让你生气了,好吗?我会对你好一百倍的”

“就你贫嘴,讨厌。”

王萍嘴里虽这么说着,内心可甜了。女孩子最喜欢听男人们的甜言蜜语,但王萍最喜欢听陈忠和说对她好的那句好,那是她后半生的希望呵。于是,王萍把头向陈忠和那宽厚的怀里靠了靠,紧紧地拥抱着陈忠和,一刻也不想放手了。

八、然而,由于王萍的哥哥及姐姐的反对,毕竟影响了陈忠和想尽快结婚的积极性,他近一个多月没有来王萍家了。一则由于石料厂的业务量增加,加班加点的时候多了起来,二则他非常害怕见到王萍的哥哥或姐姐,一见面便见到了仇人似的,他想冷却一下,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王萍及她的妈妈呢,也由于她哥哥姐姐他们对陈忠和的冷漠与讥讽,甚至也怀疑她们的决定是否正确,虽然她们明明地知道,他们的反对,是由于他们还不知道王萍的眼的事实,他们的冷漠是由于他们对陈忠和还不太了解之故。但这又确实产生了一些隔膜,真是令人烦恼与不安。王萍的妈妈近几日情绪总不大好,有一次竟然在工作中差点出了事故,而王萍呢,情绪也有些低落。母女俩见了也不象以前那么多话了,随便说几句便各自睡觉。王萍的爸爸见状,觉得情况不对劲,他也有些纳闷了。但他毕竟是一家之主,虽然在许多问题上处处听王萍妈妈的,但在大事情上他还是一个拿主意的人。他经过几次与陈忠和交谈及观察,凭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及阅人经历,他觉得陈忠和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孩子,从心底里说,他比他的另外两个孩子要诚实理智,要安分守己的多。因此,他决定先与王萍的妈妈谈谈,再细细地商量一下。首先,他要求王萍的妈妈不要因他们的俩个混小子的反对,就动摇了王萍的婚事,陈忠和是可以信赖的,他也不会因反对而放弃的,他也在做适应性调整。其次,他要王萍的哥哥姐姐回家吃饭,郑重地当面要求他们不要对陈忠和冷言语的,选择陈忠和自有他的道理,至于什么理由,今后他们会知晓的。然后,他又找来王萍,要她振作一点,抽个空去陈忠和的厂里去看看,不要整天象个大小姐一样,人是平等的,如果结婚了,夫妻更要平等相待,何况王萍今后还要最终靠陈忠和的照顾,如果他守信的话。相信他会守诺的。

由于王萍的爸爸亲自过问了王萍的婚事,又对她的哥哥姐姐进行了严肃地批评,教育他们不要如此无理等等。自然,哥姐俩受到告诫后,自是收敛多了,但从内心深处仍是看不起陈忠和的,那个“黑李逵”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不过,只要他们不在言语上过分地刺激陈忠和,陈忠和也不会介意的,他本来也不太介意的。陈忠和不是那样的人。王萍经过父亲的开导,她也彻底想开了,心情也好多了,她不能失去陈忠和,她要抓住他,依靠他。一个女人,在中国,抑或在世界上其它的什么地方,无论她是多么地优秀,如果不成家,不与另一半生活,没有男人相伴,那么她注定是孤独的,不完整的。况且王萍几年后的情况又是那么不定,陈忠和既然是一个可相信的人,为什么不依靠他呢。王萍决定听父亲的,准备亲自到陈忠和的厂里去看一看。

那天,王萍稍打扮了一下,显得十分地娇美而典雅。她常听陈忠和说到石料要乘城乡二十路公交车,于是她来到车站,等了半天功夫,终于上了车。一路上,车颠簸得厉害,但她还是很高兴的,一是她好久没有出城了,郊外的风光令人赏心悦目,二是她第一次到陈忠和的石料厂来,有些兴奋。当王萍到石料厂时,正是下午三点多钟。门卫问明了情况,就放她进去了。当她见到陈忠和时,他正与工友们作中间休息,他们或蹬在满地的石子上,或坐在到处都是的那些半成品上。陈忠和忽然见王萍来到石料厂,慌忙地站了起来,脸不禁倏地红了一下,只是他脸本来就有些红黑,别人根本就发现不了的。但王萍却感觉到陈忠和的惊喜与意外,她向陈忠和笑了笑,如灿烂的桃花,陈忠和也笑了笑,立即说道:“王萍,你怎么来了,事先也不通知我一下,到这里的路可难走呢”“还好呀”。当他们作简单地对话时,工友们早把王萍从上到下地看了个够,他们哪里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个个啧啧称赞,说陈忠和这家伙不知哪里修来的福分,有这么一个漂亮女朋友。厂长得知陈忠和的女朋友来到厂里,也热情地邀请王萍来办公里休息一下。当厂长见到王萍后,也暗暗地吃惊,不由得称赞王萍的漂亮,心里说城里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呵。但他毕竟见过世面的人,他想,王萍如此貌美,陈忠和那小子是怎么得手的,今后又怎么能管得了呵。于是他并不夸王萍,而是一个劲地夸陈忠和如何地聪明能干,如何地心地善良,如何地积极工作,直夸得陈忠和不好意思,但王萍心里却乐开了花,她更加坚定地认为陈忠和就是她要找的人,是她的今后可以依靠的人了。他们坐了一会儿,王萍要起身回去了,厂长说再坐一会,他特批了陈忠和今天提前下工,要陈忠和亲自把王萍送回家。陈忠和一听,正中他的心意,他用感激的目光向厂长看了看,真诚地说道:

“谢谢厂长的关心!”

“厂长有空到我们家做客呵” 王萍也说道。

“做客就算了,你们结婚时可不要把我忘了呀”厂长半开玩笑地说道。

“哪能呵,厂长”陈忠和与王萍异口同声地应道。

最后,陈忠和与王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石料厂。一路上,王萍见陈忠和一个多月来,有些瘦了,心疼地对陈忠和说道:“一个多月了,你也不回家,你瘦了。回去叫我妈妈给你做点好吃的”陈忠和见王萍说他瘦了,他非常地感动,他长这么大了,除了他父母偶尔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外,他今天听另外一个女人对他这样的关心,而且是他喜欢的王萍对他第一次这么关心他,他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但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他的这种心里,还不想让王萍看破,他想把这种感激深深地埋在心底,化做今生对王萍的回报。但陈忠和又是一个热血的汉子,他的情绪必然要外在化,他回过头来下意识地一把抓住王萍的手,对王萍说道:“萍,我想你!”王萍也一把抱住陈忠和,在他的脸上重重地吻了一下,温柔地说:“走,忠和,咱们回家去!”

九、陈忠和与王萍经历了一段,并非由他们引起的不太愉快的时间后,两个人的感情反而增加。他们如胶似漆地相恋着,陈忠和每隔两天就到王萍家里来,把一切要准备的事项均已准备妥当,登记结婚已瓜熟蒂落。当然,陈忠和虽然得到了王萍及她父母的支持,但她的大哥及姐姐仍是不欢迎他的,这让他随时都面临着一丝儿隐隐的压力。但陈忠和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当他与王萍走进民政局的大门,就要领取结婚登记证时,王萍还开玩笑似地又一次问陈忠和,“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呵”,陈忠和并不吱声,只是用眼瞪了一下王萍,笑眯眯地拿出几包糖来,给了那位登记的阿姨。取了结婚证,陈忠和郑重其事地把它放进包里,挽着王萍的胳膊,走了出来。他看了看王萍,深情地对王萍说道:“萍,从现在开始,你再也跑不掉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想跑也跑不了了,不过,你今后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呵”“嗯,那还用说了,我会守住的,你放心吧。”是呵,一个女人,当她把自己完全交给一个男人的时候,当她正式走入婚姻的殿堂时,她会反复地审问自己,她会一再担心那个男人今后对她的态度的。因此,当王萍那日正式登记结婚时,她会从自己的内心反复拷问自己,也同样对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陈忠和,多问几句的。而这种设问并不是多余的,在法律上、情感上,是适宜的、正确的。

婚礼如期举行。日子就订在阳历三月份的最后一天,农历刚好是双日,大吉大利。那天,正是一九八八年的春天,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太阳一早就出来了,喜洋洋的高照在空中,仿佛也为陈忠和祝福似的。陈忠和显得特别兴奋,经过精心整理,他身穿一套笔挺的西装,系一条降红色的领带,脚穿一双皮鞋,显得帅气十足。他在石料厂的十几个兄弟们,早就来到市内陈忠和暂时租居的二室一厅的房子里,有的帮忙照看室内,有的专管放鞭炮,有的专门接送来往客人,还有的专接那一辆辆来往的小轿车,更有几个人被分到王萍家帮忙做各种杂活。那天王萍家虽然亲戚来了不少,但大多不善做事,而事务又繁杂,人手仍显得不够,所以,陈忠和分派来的人,正当其时。总之,那天繁忙而兴奋。陈忠和的父母也来了,大妹小妹,还有小弟等都来了,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当然,陈忠和的那位厂长来了,他那位亲戚更是来了,她可是大媒人呢,他们自然是坐了上座的。王萍的爸爸与妈妈,虽然忙碌,但主要还是招呼客人,脸上皆挂满了笑容。可是一旦想起小女儿,他们最疼爱的王萍,今天就要离开自己了,不免又有些伤感。王萍成家后,她能照顾自己吗?陈忠和能守住自己的诺言吗?当然,这些只不过在他们的心里一倏而过的想法,而面上也确实显得非常地高兴。正式的婚宴开始了,不过王萍的哥哥并没有来,他只象征性地让王萍的嫂子来送了点钱,自已却借故有事需要出差等等,对陈忠和仍显得格格不入。然而,这对陈忠和来说已经并不感到意外了,他知道王萍的哥哥,成见之深已无法自拨。但这只能更加激发他的自尊心,守住自己的信念与做人的底线。

婚后,小俩口你敬我爱,过着幸福而甜蜜的生活。然而,蜜月一过,王萍在其后的三个月里,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想睡觉。陈忠和十分地惊慌,不知怎么办才好。其实,王萍是怀孕了,她妈妈带她到妇幼保健院做了检查,也确认怀孕了,并要王萍注意克服生理上的一些反映。陈忠和得知王萍怀孕了,他高兴得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他对王萍更加精心看护了,他瞅着正在酣睡中的王萍,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甜蜜。他甚至觉得王萍,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全部是他的财产,是他的成绩,是他的骄傲。但是,接下来的情况,却是陈忠和所始料不及的了。

王萍自怀孕后,因妊娠反应得厉害,她的心情变得异常的不稳。一方面,她认为怀孕这种事,她还没有做充分的思想准备,因为她害怕有了孩子,在她将来眼看不见的时候,必然成为孩子是一种负担,也是对孩子的一种轻漫;另一方面,也确实是由于生理上的过度性反映,她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饭,当陈忠和把水或香喷喷的饭菜端到她的面前时,她又不想喝了,不想吃了。然而,只要陈忠和稍有待慢,她便不高兴,甚至吵嚷着要回娘家,即使是半夜三更,也要起来抬腿就走。陈忠和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她因怀孕造成的,因此并不生气,而是更加小心地陪护着王萍,直到王萍一朝分娩,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出生时,正是子夜时分,由于王萍饮食不好,女儿只有六斤多一点。但随后就恢复得很快了,在她那红红的小脸蛋上,几个月后便知道笑了,显得特别地可爱。王萍的奶虽然不足,但坚持每日用母乳喂养,小家伙吃得胖乎乎的,她已经把女儿疼得如一块宝贝似的了。陈忠和这几个月来,忙前忙后的,显得消瘦了许多,王萍看在眼里,也挺心疼的,甚至感到有些内疚。一次,陈忠和从外面扛了一袋米回到家,满头大汗的,王萍赶紧给他擦汗,给他倒茶,陈忠和反而感到有些不自在,因为他觉得自己身强力壮地,哪能要女人如此伺候。然而,让陈忠和更感到惊喜的是,王萍已经做好了饭,还烧了几个他最爱吃菜,如虎皮辣椒、糖醋排骨等等,直吃得陈忠和连连叫好。晚上,等小宝贝睡熟后,夫妻俩宽衣解带,行了一年多来的第一次鱼水之欢,他们俩你承我应,配合默契,于是两人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与放松。

十、陈忠和自有了女儿后,每天抱着女儿逗着玩,笑声充盈了整个家庭,又加之王萍的温存持家,日子过得虽然忙碌辛苦,但也和谐快乐。他整天乐呵呵的,工作之余,抢着做家务,把尿布之类的用品洗得干干净净。当然,他在石料厂的工作也更积极买力了。由于八十年代中期,建筑业特别是房地产行业的蓬勃兴起、发展,N市及周边市区的石料、砂子等建房用料量大增,生产任务多了起来,销售变得更繁忙起来。石料厂经过研究决定,成立了第二销售部,根据陈忠和以往的表现,厂部领导早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于是一致推荐并任命陈忠和为业务二部经理。销售工作是一件非常繁重的事务,经常出差,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可在市区内进行销售,而市内的发货、运输等事项,则只要稍加指挥一下即可,因而每天在家里,也得以多呆些时间了。他想,王萍一个人带小孩子不容易,有时还要到学校上课,现在他能在家尽量地多做些事,不但可减少王萍的疲劳,也可以多陪伴王萍与女儿。王萍的妈妈有时来王萍家看看小孩,常带着一些婴儿用品及奶粉之类的东西,但主要的还是陈忠和的母亲,常常在他家帮助王萍带孩子。有了两位老人的帮忙,虽然能减轻一些王萍的疲乏,但一天下来,王萍还是感到筋疲力尽的。王萍由于怀孕期间反应强烈,营养一直不良,女儿出生时奶水不足,每天还要哺以牛奶之类的,非常烦琐,加之女儿常常闹夜,晚上哼哼着玩乐,而一到白天,便又呼呼睡觉,把王萍折磨得半死。好在现在陈忠和常常可以回家,大大抚平了王萍的烦躁情绪,安慰了王萍的精神,使王萍能备好课,能睡一个好觉。当然,陈忠和与王萍的女儿也不仅仅是一个小负担,随着昼夜颠倒后的正常化,小家伙非常地可爱了,一双单眼极象陈忠和,大而明亮,而肤色却象王萍,白里透红,大家都叫她花丫头。陈忠和见女儿如此漂亮好玩,极想给她取一个好听的大名,可是手捧一本汉语词典,翻了几天,取了好几个名字,总还是不满意。最后还是王萍定了下来,取名为陈善兰,希望她长大后如兰花一样的高洁善良。

时光飞逝,小善兰在王萍与陈忠和的精心呵护下,一天天地长大了,已经上了本市的最好的幼儿园。但王萍近来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眼光越来越模糊,这使她感到非常地恐惧与不安。对于眼的失明,虽然她早就了准备,而且陈忠和这些年待她也确实很好,但当她的眼真的要失明的时候,她还是非常地害怕。她开始不安起来,而她的不安,反过来又加快了眼将要失明程度,使她仅在三个月还不到的时候,眼几乎就看不见物体了。有时王萍尽管把瞳孔放大,再放大,但瞳孔里面还是空空的,眼前一片漆黑,以前那五彩缤纷、生机勃勃的生活世界一下子只剩下了黑暗与沉寂。陈忠和对王萍的失明,虽然他与王萍恋爱结婚时就已经知道,而且承诺照顾王萍的后半身的,但当几个月前还是那么生动活跃,而现在却变成了什么也看不见的王萍时,一开始他简直六神无主,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眼怎么说看不见,就看不见了,现代的医学怎么如此无能。但他丝毫没有埋怨王萍,而是在王萍的眼彻底失明的那几天,专门向单位请了假,一刻不离地陪护着王萍。王萍的妈妈也来了,她已经退休,年龄已经六十多了,见了女儿在十年后果然失明,一方面惊叹上海名医的诊断准确,另一方面也深深地感到对不起王萍,虽然那是先天性的灾难,虽然她在几年前已经给王萍安排了一个家庭,让她过上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生活,而且王萍自己也有了女儿,但毕竟做父母的,哪一个不心痛自己的儿女,哪一个不盼望自己有儿女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能善始善终。但如今,王萍的眼彻底失明了,王萍一下子由一个有着漂亮的大眼睛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有瞳孔而失去光华的瞎子,王萍的妈妈怎能不痛惜与自责!所以,王萍的妈妈见王萍整天在家里呆着,她难过得直流泪,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给了王萍去。是呵,王萍才三十五岁多一点呵,她今后将要面临怎样的痛苦与考验?

王萍的“突然”失明,她已经不能去学校给学生们上课了,她所在的学校领导及许多同事,纷纷来到王萍的家看望她,安慰她。当他们得知王萍在十几年前就被诊断为先天性的失明时,无不惊讶万分。一方面他们感到王萍面对失明将成为一个瞎子时的冷静与坚韧,另一方面也感到王萍如此守密,实在不容易的。现在王萍只好离开岗位了,离开她工作了十年的学校。在校方的同情达理下,给了王萍退养的待遇,即与离退休人员一样,每月仍领到工资。当然,这一切均是陈忠和与校方联系后并办理好的手续的。王萍的哥哥与姐姐,当他们听说王萍失明在家退养时,一开始时是无比的惊骇,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成了瞎子了?肯定是陈忠和没有好好地照顾王萍所致。然而,当他们知晓了那个让王萍与他们的父母守了十几年的秘密时,他们震憾了,他们流泪了,他们终于领悟到爹妈的苦心,妹妹的不易了。同时,他们对那么优秀的王萍下嫁给憨厚的陈忠和,也十分地理解了。一时,他们感到万分地愧疚,而这几年来对陈忠和的冷淡与曲解,更是深深地自责。陈忠和呢,还是如从前一样,对他们尊敬有加,礼貌周到,这让他们感到更加无地自容了。此时的陈忠和,虽然在他们兄妹几个人中排名在后,但他的为人,他的器度,他的忠诚,俨然似一位大哥了,成了他们心目中的顶天英雄。

十一、王萍的眼彻底地失明了。在刚开始的几天里,她心情非常地烦躁、焦虑与无奈。她没有了白天与黑夜之分,一切都处于黑暗之中,她只好静静地坐着或躺着。有时,她想自己找一点东西,但面对平时非常熟悉的房子与家俱时,还是感到了极其的陌生。她一会儿撞到椅子,一会儿又碰到了坚硬的墙壁,那种碰壁,使得她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胸中燃烧,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扣出来,好好地再看一看这些挡住她的东西,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它们好象处处为难她,刁难她,嘲笑她,让她如此难堪与痛苦。这也难怪,王萍从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生活,一下子变成了处处受阻的境界,她不能不愤懑与凄婉。陈忠和这几天寸步不离地守在王萍的周围,当王萍摸索着找东西而快要碰到杂物时,陈忠和便提醒她,说在她的前面或右边有什么,但这似乎作用不大,因为王萍根本没有空间与颜色的概念了,不管怎么提醒,她还是照样地碰壁。其实,对于一个以前是正常的人,而后来成为一个失明的人来说,其方位感只有经过无数次的碰壁与反馈后,才能凭着触摸到的感觉,准确地找到东西。王萍还刚失明,想一下子有好的方向感,是很难做得到的,而要想照顾自己更是难上加难。因此,王萍或陈忠和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但陈忠和这一个多星期以来,除了要照顾王萍之外,还要洗衣做饭,要接送小孩,忙得不可开交。晚上,他累得精疲力竭,直想到头就睡,但一想到王萍还没有洗漱,他便又打来开水,兑上凉水,让王萍洗漱,有时干脆直接地给王萍洗,乘机与王萍多说一会儿话,甚至讲一个小故事,让王萍开开心。王萍呢,也由于陈忠和的细心与耐心,使得她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并暗下决心,一定要加强摸索与感知的能力,尽快地使自己独立生活起来。

两个多星期过去了,陈忠和每天如此,他倒不觉得什么烦心或烦乱,只是有些累罢了。但他还要上班呵,总不能就这样终日在家,那样的话,单位会开除他的,而他或由此也将失去工作,失去工资。倘若一家人若单靠王萍一个人的工资,怎么能维持生活呢?况且,王萍这些日子里知陈忠和每天在家陪护着她,她也有些着急,但光着急又有什么用呢。所以,陈忠和便与王萍商量,决定让陈忠和的母亲或王萍的妈妈轮流地暂时来帮助一段日子,自己先去把厂里的事务安排好,应付一下紧急的销售事项等等后,再回家做些体力方面的活计。由于王萍的爸爸近年来身体常常有病,也需要照顾,所以在王萍家帮忙的人,最多的还是陈忠和的母亲。陈忠和的母亲是一位诚实善良的农家妇女,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当陈忠和与她商量时,她二话没说,便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又交待了一下老伴,就立即来到王萍的身边。她对儿子及王萍的不幸,抱有了极大的同情。她每天买菜做饭,为王萍洗澡擦身,就象对待自己的亲闺女一样,从无怨言。相反,她还陪着王萍说话,以解王萍的烦闷。当然,这也是陈忠和事先与他的母亲悄悄地招呼过的,要母亲当他不在家的时候,不光要做些事,而且还要与王萍尽量地多说些话,这样对缓解王萍的心里压力,有极大的好处。一个失明的人,最渴望有人时常与他或她多说些话,这不仅可以排除寂寥,也是一种极大的心理安慰。

在陈忠和与他的母亲悉心照顾下,一个多月后,王萍渐渐地从烦躁不安中走了出来,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曾经优秀的教师,在她失明的这一个多月中,她想了很多,也想起了许多失明者,如海伦·凯勒等,她们不但生活能自理,而且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所以,她想她不能就此沉沦,或终日要别人照顾,她要象海伦·凯勒那样,尽快地实现生活自理,做一个有用的人,至少也不能成为一个使大家都感到麻烦的人,一个多余的人。王萍下了决心,她要从最基本的事情做起。她要勇敢地迈出步子,用手或脚感知家里的方位及各种物体所在的位子,练习不用眼而单用手摸或用耳听,便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洗衣、拖地、洗菜、洗碗,等等。然而,要做到这些,还不算太难的,最难的当然是在做好这些基本的事务上,再把厨房里的事情做好,比如煮饭、炒菜等,却是要较长一段时间的摸索与感知。特别是炒菜,那是最难的,因为在眼不见的情况下,如何在热锅里到油,油烧热到了什么程度,何时倒入已切好(其实,切菜对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也是很困难和很危险的)的菜,何时把菜从锅中准确地放入盘或碗中等等,都是比较危险与一定的难度的。然而,王萍既然下了决心要做一个生活自理并能做一些家务的人,即使最困难她也要去做。对此,陈忠和却不同意她那样做,几次三番地劝阻,说只要王萍每天好好的,根本不用做家务之类的事情,有他在,还怕吃不上饭吗?况且,在婚前他早就承诺过的,他要守住自己的诺言。如果他实在有事情的话,他可以请一个保姆来的。但王萍有她自己的考虑,她认为陈忠和是否守住诺言,那是他的事,而她要的不是每天陈忠和细心的照顾,而是要陈忠和的那份心,那份信念,那份足以撑起家庭,使她生活下去的动力。只要有了这个信念与动力,那么她还在乎什么守诺呢?所以,她坚持要做完她认为要做的事情。陈忠和无奈,只能由王萍去做,只是在王萍实际操作时,确实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而每到困难之时,陈忠和便更用心地去指导与解说,去告诉炒菜的时间及大致的烹调程度。其实,陈忠和也悟出了王萍的心思,一方面,他陈忠和守住承诺,是他坚定的信念,是不可动摇的决心,王萍会感觉到的,但另一方面,王萍坚持她要做的事情,那是她失明后决心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并且要用行动来证明。况且,做些家务,或能充实她内心的世界,去除一些空虚与枯燥。是的,每当陈忠和不在家时,或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照样能把家务做好,是否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而当陈忠和与小善兰回家时,能吃到她亲自做的饭菜时,她又是多么地高兴与快乐呵!

十二、日月如梭,王萍自失明来,一晃五年过去了。她每天坚持做家务,从一点一滴开始,现在能较熟练地做一切家务了,炒菜、洗衣等等,皆如正常人一样了。可是,五年来,她不知跌过多少次跤,不知被热油烫过多少回,但她都一一地挺过来了。当然,五年来,陈忠和虽然忙于工作,但他也每天守护着王萍,不论有多大的事情,他只要安排好单位的事务后,总是准时到家,尽量地把所有的事务做好,这给了王萍莫大的安慰与信心。到了周末,陈忠和更是一步不离地守着王萍,给她讲单位里的事情,和她聊聊他所听到的、看到的各种奇闻秩事,同时还把她带到小区(陈忠和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了)走走,让她呼吸一下室外的空气,感受一下外面的声音,这也使王萍的心情得到了很大的放松。晚上,每当吃过晚饭后,陈忠和便与王萍一起看电视。当然王萍是看不见的,但王萍能听得到,而且陈忠和一边看一边解释,生动活泼,如同王萍亲自看了一样的。当周末结束时,陈忠和又总是购了许多的副食,如蔬果肉类,洗好,放入冰箱里,以便减少王萍的家务量,及方便的取用。其它的如米油等当然也全部备齐的。

小善兰也快小学毕业了,这几年陈忠和为了她也操劳了不少。前些年,为了接送小善兰上幼儿园,除了王萍的妈妈与陈忠和的母亲接送外,每遇下雨或天气不好的时候,都是陈忠和亲自接送的,直到小善兰快上三年级的时候,才由她自己上学或下课回家的。自然,小善兰自幼见妈妈失明,她懂得妈妈有艰辛与不易,所以她很少招惹王萍生气,更叫人怜爱的是,小善兰自小学三年级后,坚持自己走,这为陈忠和大大地节省了时间与精力。而懂事的小善兰只要一放学,就跑回家,帮妈妈做事,给妈妈讲学校里的事情,及她学习上一些不理解的地方。这也给王萍带来了极大的安慰与快乐。同时,王萍以其十几年的教学经验,对小善兰的学习提出许多好的建议,有时直接地帮她分析问题,这也给小善兰以极大的帮助,因此,善兰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甚至在整个学校里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小善兰在一天天地成长。而在N市,到了二千年的时候,经济也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候,房地产业更是有了突飞猛进地高增长。因此,陈忠和的石料厂所生产的各种建筑材料,几乎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于是,石料厂也进行了扩大生产,同时增加了厂部领导班子的力量,因陈忠和这么多年来的表现及资历,他被正式聘任为副厂长,分管销售、公关及其它部门的事务。职位高了,权利也大了,各种诱惑也多了。石料厂公关部前年招来了一位小姐,大学毕业,艳丽而精明。她姓李名艳儿,她那双妩媚的大眼睛,仿佛能随时说出话来,而她那丰满的胸与臀部,只要稍微在你的面前挺一挺,或扭一扭,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住的。那天在庆祝陈忠和担任副厂的酒会上,她对陈忠和敬酒时,便用大胆而热辣的言语,及那双媚眼挑逗着陈忠和,直让陈忠和想入非非,如入五里雾中,飘飘欲仙。王萍虽然也漂亮迷人,但毕竟人到中年,又加之长期失明,怎能与那艳儿相比。所以,一个有了点权利与位置的男人,对着花花世界,将面临着很大的考验。陈忠和也不例外,诱惑与坚守将在他身上进行一场残酷的斗争。

事有凑巧,一日,厂里与临省的一家大型企业正要商谈一桩石料销售业务,厂长决定让陈忠和去,同时公关部也派出一名人员随行。公关部经理便派了艳儿随陈副厂长同行,因为厂里只有在较大的项目或业务上,才由艳儿出面,一方面她漂亮迷人,另一方面她学历高,本科外语系毕业,能说会道,一般性的场合没有她搞不定的。出发那天,陈忠和把家里的重要家务全部安排妥当,又与王萍耐心地说了好多话,交待她在他外出时,务必小心谨慎一点。善兰已念高中住校,不需操心,但最不放心的还是王萍。王萍呢,她则要陈忠和尽管放心,许多年来她不是安然无恙吗?相反,王萍还一再交待陈忠和外出时,要注意安全等等,因为陈忠和在没有当上副厂长时,极少外省出差的。总之,陈忠和与王萍那天晚上缠缠绵绵,俩口子说了许多话儿,又在一起激情了一会儿。天亮时,厂里的小车司机已把小车开到了陈忠和的家门口,陈忠和与王萍言别,把一个包望车里一放,便钻进车里,座在前车的位子上。突然,他感到有一股浓重香水味直入鼻孔,几乎有些令人沉醉。“你好呵,陈副厂长。”艳儿妖气柔声地对陈忠和招呼着。原来她早上了车,在车的后面座着。“哦,小李呵。还好吧,这次出差要幸苦你了”“哪能呵,那是我应当做的嘛。”车子启动,经过二个多小时的快速行驶,他们很快就到了临省要去的地方。他们办好住宿后,便来到那家大企业。但是对方告诉陈忠和,说董事长恰好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一早出发的,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回来。陈忠和一听,没有办法,只好等待。第三天一上班,董事长接见了他们,并表示了歉意等等,接着谈判开始。谈判一开始并不顺利,主要是付款方式及账期问题,陈忠和坚持货到后两个月内付款并直接由银行转账,谢绝收取商业汇票。但对方说项目资金周转有些困难,坚持货到三个月付方且签发汇票,一时相持不下。到了吃中饭的时候,陈忠和请对方吃饭,对方的董事长及财务总监等都应邀到场,陈忠和这边只有他与艳儿。董事长是一位秃了顶的五十多岁的胖男人,头大而眼睛外突,活象一条大胖头鱼,他那一双不安分的眼,直勾勾地早已经盯着艳儿丰满的胸部看了多时了,现在又见到艳儿时,恨不能立即扑上去抚摸几下才痛快。艳儿也早看出董事长的好色之态,她见得多了。自她成了公关部的顶梁柱以来,在她应付的那些房地产大锷们的挑逗甚至是骚扰中,那位董事长真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十三、酒过三巡后,然后各自找对象敬酒,于是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艳儿早把准备好的一杯酒,端到董事长的身边,故意用她那一对饱满而坚挺的奶子,在董事长的膀臂与脸边挤挤挨挨地,嗲声嗲气地说要敬董事长的酒,“董事长呵,小妹老远地来到你这里,这杯酒你可一定要喝呀”那位董事长早被艳儿撩拨的心痒难忍,那容得艳儿进一步的挑逗,嘴里尽管说道:“好呵,好呵,象你这么漂亮的小妹敬酒岂能不喝。只是,我喝了这酒,不知你用什么来感谢我哟”艳儿知董事长在故意挑逗自己,便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妹敬酒可也不容易呀,不知董事长将用什么好方式也来谢一谢小妹呀,让小妹好好地体味一下哟”“好呵,要的,要的”董用色迷迷的眼看着艳儿,艳儿见董事长上钩,便说:“哎哟,小妹岂敢要董事长的感谢,见笑了”,“哈哈,小妹,你说得对,可我怎么感谢你呀,要么咱们现在就……”“哟,看董事长说的。要硬说有什么感谢的话,还请董事长同意我们陈厂长上午的意见好了”,艳儿还没有等董事长说完,便用她漂亮的大眼瞟了一下董事长,接着说:“小妹的要求不过分吧”“不过分,一点儿不过分!好一个厉害的小妹!”此时,陈忠和见艳儿说起业务上的事情,立即起身对董事长说,艳儿不识事体,怎么能要求董事长如此。“没关系,嗯,我喜欢!嗬嗬,就这么决定了”董事长大声地笑了起来。“今天晚上,我做东,请你们怎样,可要赏脸呵”董事长又愉快而神秘地对陈忠和大声地说道,同时还对艳儿特别地嘱咐,说小妹一定要来呀。

陈忠和等回到宾馆。一路上陈忠和直夸艳儿刚才出色的表演,艳儿也趁着一丝酒劲,对陈忠和撒娇,说这是陈厂长给的机会嘛等等。他们略作休息,便又来到那家企业,刚好他们也上班了。陈忠和与艳儿被请进会议室,稍作休息后,便正式地订立了合同,而合同上的付款方式及账期,完全按陈忠和上午提出的要求签订的,陈忠和如释重负,心里非常地满意与高兴。艳儿把合同文本收拾好,转身把文件放入包内,就在艳儿一转身的时候,陈忠和用爱怜而柔和的,甚至有些想占有的眼光极快地看了一眼艳儿,心中甚有些把持不住。但陈忠和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直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时间很快,晚上六点多时,陈忠和与艳儿便被请到董事长早预订好的包间里。由于合同等事项已经最后敲定,双方心情也显得格外的轻松,于是酒席间频频碰杯,氛围非常热烈。董事长与艳儿当然是主角了,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黄段子讲了一个又一个,都有些醉了。最后散场时,董事长居然要求艳儿到隔壁的房间再说说话,唱唱歌等,其实谁都知道董事长大人的意思,而他手下的人更是推波助澜。艳儿虽然也喝得多了,席间对董事长也大展她那迷人的魅力与极性感的身材,但那天艳儿却酒醉心明,异常地冷静,当董事长提出要她到隔壁的房间时,她用目光向陈忠和明显地发出求助信息,陈忠和当然也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他对同来的小车司机交待,要他到外面给艳儿快打一个电话,就说她家里有急事须立即回去。司机出去后煞有介事地给艳儿打了电话,艳儿一听电话,差点激动得哭了,当着董事长的面撒娇地说道,事不凑巧,家里有紧急的事情,要立即赶回去。董事长一听,当然极不高兴,也非常地扫兴与失望。艳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觉得也有些对不住董事长,况且他们今后还有重大的业务来往,不能玩得太过分了。艳儿非常聪明,当她离开董事长的时候,对他温柔而含蓄地说道:“董事长大人呵,今天真不凑巧哟,小妹也想与董事长单独唱歌呢。不过,今后机会有的是呀。”当她说完这句话时,便猝然在董事长那张红红的而有些麻点的脸上重重地一吻,那吻带着艳儿的体香及一丝儿酒味,柔柔的,湿润而性感,令人陶醉。可是,当董事长回过味来时,想追上艳儿时,艳儿早下楼去了。

陈忠和与司机已在车上等她了,当艳儿上车后,便气喘娇羞地对陈忠和说,“快走,董事长追来了。”司机听见,一踩油门,飞也似地朝前奔去。他们由于下午已打算不在外面过夜,而真的直奔N市了。一路上,艳儿或因酒力作用,又因挣脱了董事长的纠缠,显得异常的兴奋,她搂着陈忠和的脖子,连连地说陈厂长,陈大哥,要不是他今晚救了她,她可惨了云云。其实,艳儿应付那种场合,她会有办法的,只不过她从心里喜欢陈忠和,陈忠和的真诚与为人,他那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与品格,都那么早已强烈地吸引着她,她不想当着陈忠和的面,与董事长做那样的龌龊周旋,而是通过陈忠和“义救美人”来显示她不是那样的女人,艳儿也算用心良苦了。可是,艳儿同时也想借着酒劲,进一步测试他对她的态度。陈忠和对艳儿这次的出色表现,已大为赞赏,当然除了对她的欣赏之外也包括对她的一些非分之想,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面对那么性感而漂亮的知识女性,不动心反不是正常的反映了。然而,待艳儿抱着陈忠和闹够了,终因酒力大了点,况且小车一路奔驰,她很快地便在陈忠和的怀里睡着了。当小车到达N市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于是陈忠和把艳儿直接送到了她住的地方。那时,艳儿已经睡醒了,但觉得头有些痛,走路直打晃。陈忠和怕艳儿出事,干脆把她扶到房间里,安顿好后,正准备出去时,艳儿却拉着他的手不放,撒娇地说要陈忠和陪她,她说爱慕陈忠和很久了,她现在很需要陈忠和等等。其实,陈忠和那时也真想留下来,面对这样一个要求,意思最也明白不过的,加之他本性的善良,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了。然而,陈忠和就在那一刹那间,他的理智与清醒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情欲。一方面见司机还在楼下等着自己,另一方面,他出来已经好几天了,还不知王萍一个人在家怎么样,那是他可怜的妻子呵,她在二十年前一点也不比艳儿差,而那时他陈忠和不过是一介地位卑微的石料厂工人,若非王萍看上他,他现在尚不知有没有妻儿呢,他怎能不惦记于她,怎能不守住当初的承诺!他这样地想着,清醒了许多,他着急起来,要立即回家看看王萍,于是他猛然把艳儿一推,坚定地走出了她的房间。

十四、当陈忠和到家时,王萍都快要睡着了。她见陈忠和回来了,非常高兴,忙从床上要起来,她要给陈忠和倒杯热茶等,因为每次陈忠和外出回家时,首先就是要找茶喝。也难怪,陈忠和整天在外与客户们会谈说话及驱车赶路,他嗓子太干燥了。但陈忠和今晚回来确实太迟了,他那能要王萍起来倒茶,于是赶紧跑到床前,坚持不要王萍下床。他自己喝了茶,迅速洗漱完毕后便上了床。他见王萍这几天安然无恙,又问了一些情况,一切正常,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王萍也问了他这几天来的情况,陈忠和一一应答,王萍也放心了。当然,至于艳儿与董事长及与自己的一些细节,他就没有告诉王萍了,他心想也许没有必要告诉的,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他困极了,与王萍说着话的当儿,便抱着王萍略微丰满而柔柔的身子就睡着了。王萍呢,则用她那雪白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陈忠和的头发,还有他那厚实的臂背,怜爱地叹了口气,也慢慢地睡着了。

太阳升起来了,秋天的空气特别清爽,N市又迎来了一个艳阳天。王萍早已起床,把早餐做好了,等陈忠和睡醒后,一看放在桌子上的表,已是早上七点多了,他急忙地起床并洗漱后,便吃起王萍做的早餐来,甚有些歉意。因为,通常早餐都是他做的,只因昨天晚上太累了,加之喝了不少酒,所以起来得晚了。陈忠和一边吃,一边埋怨王萍没有叫醒他,又怪自己太贪睡了,他应每天做早餐的。但王萍只是笑笑,并没有言语,她只管听着陈忠和津津有味地吃着食物时,发出的那些不太文明而又让她特别熟悉的声音,她心里别提多愉快了。陈忠和吃完早餐后,又与王萍聊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厂里。厂长也正好上班,于是陈忠和把这几天的业务谈判及合同签订的情况一一与厂长汇报了,厂长非常满意。当陈忠和汇报完毕,正在走廊里向自己的办公室里去的时候,恰巧遇上艳儿也花枝招展地向办公里走来,他们见面彼此打了招呼,双方觉得都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陈忠和,在他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坐定后,更感到有一丝儿脸红,毕竟他与艳儿这几天出差在外,他与她几乎几次地零距离接触,而且他陈忠和还时时地动了那些,几乎让他冲动的儿女私情,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想,最主要的还是有点对不起王萍,虽然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但陈忠和还是有些负罪之感。自他与王萍结婚以来,他从没有与任何女人那么地接触过,这是他守诺的根本保证与感情底线,倘这个底线一突破,他的守信将无法完成了,而这将违背他的良知良能。艳儿呢,自与陈忠和出差回来后,她愈加对陈忠和这位大哥哥敬佩,同时也愈加从心里热爱陈忠和,因为在她所接触的男人中,象陈忠和那样的纯洁而坚定的人,太少了,实在是男人中的精品呵。她想,若能与陈忠和生活在一起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了。但更让艳儿想不通的是,陈忠和守着一位多年失明的老婆,还那么专心用情,真是如她这样的女孩子们,仿佛看到另外一个星球上的事了。但艳儿呵,她怎么能理解与懂得陈忠和的心思,又怎么能知道陈忠和的那份守诺的意志呢。

可是,艳儿越是想不通,越是想着陈忠和,她越是对陈忠和眷恋起来。这种眷恋是那么地热烈而痛苦,以至于她精力无法集中,白天她总想借故到陈忠和的办公室里转转,主要想看一眼陈忠和,可是到了晚上,她觉得觉怎么也睡不好了,她很快地消瘦下去,不久竟然病了。艳儿住进了N市的人民医院。单位知道艳儿病了,厂长特别交待要让她好好地安心治疗,许多人也去看了艳儿。陈忠和知道艳儿病了,他也很惊奇,前些日子艳儿还与他一起出差,好好地怎么就突然生病了。不过,陈忠和从艳儿回来后的表现,特别是对他的表现,他隐约猜出一些原因,但又怀疑自己的感觉。他准备亲自去医院看一下艳儿,一方面显示他作为同事和领导对下属的关心,另一方面,他顺便探一下艳儿真正的病情。在艳儿住院的第二天下午快下晚班时,陈忠和径直去了超市,购了许多补品之类的东西。在路过一家花店,他犹豫着是否买一束鲜花,最后还是买了一束,一并带着来到人民医院。当他找到艳儿时,见她正斜躺在病床上看书,清秀的脸庞显得愈加苍白,她明显地比平常瘦了一大圈。那一刻陈忠和心里有些酸酸的,艳儿一个人在N市工作,父母又不在身边,也够可怜的了。艳儿见陈忠和来看望她,她内心早已激动与感谢,可她故意装做没有看见的样子,继续看她的书。然而,当陈忠和一句饱含温情而深沉的“艳儿,我来看你了,你好吗”问候时,她再也无法装下去了。那一刻,当她听到陈忠和亲切的声音时,如同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她痴望着陈忠和,眼泪夺眶而出。“知道吗,艳儿生病完全是为了你呵”此言一出,虽让陈忠和大感吃惊,但也基本上证实了他的猜想了。“可是,艳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我不能接受你的那份纯洁的感情呵”“为什么呀,陈大哥”于是,陈忠和把他在二十多年前与王萍结婚时的承诺,及这二十年来王萍为了这个家,特别是她失明后的操劳与奋争,全部都与艳儿说了,同时他还深情地回忆起自己在没有认识王萍时的贫穷与落魄,以及成家后的他们渐渐的好转,而正当王萍应轻松的时候,却失明在家,他怎么能轻易放弃对王萍的照顾,还有那二十多年的情感呢。陈忠和娓娓道来,他完全把艳儿当成自己的小妹了,沉浸在回忆之中,言语充满了关怀与深情,艳儿也大受感动。

艳儿终于理解了陈忠和,更加敬重他了。她想,她对他的感情只能是兄妹之情的。于是,她想通了,病也很快地好了。而陈忠和在一场情与肉、灵与魂的考验中也通过了,及格了,他终于在另一个方面完全做到了对王萍的承诺。

十五、陈忠和与艳儿的那一段交往与考验,王萍也许并不知道,但他守住了承诺的底线,战胜了使他偏离的心魔,仍一如既往地对王萍照顾着。显然,这种照顾不仅仅是能看到、感知到的,而且已经上升到看不见的精神层面了。

又是几年过去了,他们的双鬓已从青丝渐渐转为白发。陈忠和有些老了,王萍也有些老了。但由于陈忠和自小吃苦惯了,所以身体还算硬朗,但王萍由于长期失明在家,身体状况就没有那么好了。一次中秋节过后,王萍突然感到腹痛难忍,陈忠和迅速把她送进医院,经检查,系急性胆结石堵塞,须住院治疗。陈忠和办理了住院手续后,又折回家里,取来许多生活用品之类,因为三天后即要做手术。当然,由于王萍的妈妈关系,陈忠和找了一位主治外科医生主刀,手术很顺利,取出了两三个约鹌鹑蛋那么大的结石块。由于手术很成功,不久刀口也愈合了,又休养了几日,终于出院。但王萍住院的这几此日子,陈忠和跑前跑后的,给王萍擦洗,送饭,尽心尽责。为此,王萍感到十分地歉意,虽然他们是老夫老妻了,但王萍仍感到自己是一个没有用的人,拖累了陈忠和。陈忠和则不那么地认为,他为王萍所做的一切,难道就是为了那些承诺吗,不,他现在完全超出了那个范围,王萍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最重要的方面。所以,他让王萍不要多想,安心养病。他们的好日子还没有过够,更美好的生活还频频地向他们招手呢。

王萍出院后,刀口虽然好了,但身体感觉还是大不如前了,毕竟开刀伤了她的元气。她又调养了几个月,才算彻底转好,脸上也有红润,心情也好多了。她还象从前那样,每天摸索着但很熟练地做家务,把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陈忠和在石料厂已工作了几十年,有些厌倦了,他想提前退休回家。他有些累了,再者,王萍这些年虽然能独自照顾自己并把家里搞得整洁有序,而且毫无怨言,但这毕竟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并非是陈忠和对她下了多大的功夫,在家里做了多大的事情,所以他总觉得亏欠了王萍不少。因此,他决定提前退休,工资待遇等肯定少了点,但他觉得退休后能更好地照顾王萍,与王萍每天守在一起,才是最大的收获与宽慰,实际上远比得到多少工资等要快乐的多。鉴于陈忠和一直是厂里的副厂长,对于他的请求,厂里专门召开了会议,虽然有人不同意,说他在销售方面有了那么经验与人脉资源,是厂里的一笔重要财富,若提前退休,无疑是一种损失。但最后会议还是批准了他的请求,因为陈忠和在他的报告中,言词恳切,感情真挚,多数人还是赞同他这么多年来对厂里的贡献,及同情他对王萍的爱心与守诺,这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确实已经是极少见到的了。陈忠和终于提前退休。那天,他收拾好东西,高兴地跑回家对王萍说,他已经办好了提前退休手续了,以后每天可以在家陪伴她了。王萍猛一听,有些吃惊,说陈忠和是否有些轻率了点,放弃副厂长不当,怎么说也有点可惜吧。也难怪,陈忠和事先并没有与王萍商量提前退休的事,他有他的考虑,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更好地照顾王萍,弥补这些年的亏欠,相信王萍也会慢慢地体会到的。

小善兰前几年就已经考上了北京大学,如今正准备考研,争取公费出国的机会。上大学期间,懂事的善兰每隔几天就与妈妈通一次电话,以安慰妈妈每天在家枯坐的心情,这给了王萍莫大的慰藉,只要听到女儿的电话,她就象吃了一罐蜜糖,晚上总能睡一个个踏实的觉。陈忠和对于女儿更是庞爱有加,自提前退休来,他几乎每天要与女儿在网络上面见一下,有时交待她不要太累了,有时交待她要注意冷暖等等,而善兰虽学习紧张,但还是耐心地听爸爸妈妈的唠叨,实际上这成了他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

时光飞逝,善兰经过努力,终于留学英国。女儿越走越远了,王萍的心越来越牵挂了。也许年纪大了,对于儿女的远去,她内心非常地惦记,有时还感伤叹息。陈忠和见王萍如此惦念,便劝说王萍不要过于想念,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陈忠和为了让王萍开心一些,他决定带着王萍出去旅游。这既可以让王萍散一下心,也为了弥补这此年的亏欠,就他们俩去,不跟旅游团之类的外出。王萍当然也很乐意,这么多年了,她还从没有走过远门呢。只是王萍有些担心,她这样子能走出去吗?即使她出去了,什么也看不见呀。陈忠和却说,那根本没关系的,他可以讲解给她听的。于是,他们经过精心准备,乘火车先来到了离家较近一点的北京,游历了长城,又到了天安门,陈忠和一路不停地绘声绘色地讲解,王萍如同真的看见了一般。他们本打算去北大一玩的,去看看善兰上学的地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但陈忠和又考虑到王萍的心情,怕她又想念起善兰来,最后还是没有去。因此,陈忠和决定南下上海,改乘飞机去。他们均是第一次乘飞机,都显得非常高兴,空姐更是对王萍予以特殊照顾。在飞机上,陈忠和不断地给王萍描述他们在蓝天白云间,如何穿行而过,在高空中看地面的情形又是如何的等,引来乘客与空姐们的关注,并对他们的恩爱投来羡慕的眼光。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平稳地到达上海。安顿好后,他们决定第二天即去上海各处转转,王萍提议去她曾经上过学的大学校园走走,陈忠和愉快地答应她了。第二天上午,他们即去了王萍近三十年前上过学的地方,王萍深情地回忆起她上学时的情景,还有校园的各处景色。但陈忠和告诉她,现在的校园已经完全不是她描述的那样了,这引起王萍的深深感叹。那时,她还是一个不暗世事的姑娘,如今她经历了那么地事情,而眼的失明更让她恍如隔世。如今,又故地重游,怎能不感叹一番。自然,这些感叹,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她不想让自己或陈忠和不愉快,实际上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满足了。下午,他们乘地铁去了蒲东,看了著名的东方明珠。黄昏时,他们来到黄埔江边,听来往货轮汽笛声声,江水拍岸,心情舒畅极了。彼时,正夕阳西沉,金黄色的阳光斜照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如同置于了梦幻中一般。

是的,好漂亮的黄埔江呀,那时晚风习习,黄埔江岸,正人游如织。王萍此时极度放松,她把头轻轻地向陈忠和的肩膀上靠了靠,心想她现虽置于茫茫人海与物流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有陈忠和这样地守护着自己,她又是多么地安全与欣慰!陈忠和呢,此时他也就势伸出胳膊,把王萍向自己的怀里抱紧了点,他就要这样一直守护着王萍,如这黄埔江里的水流淌不歇,直到永远……(缪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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