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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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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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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院里的狗

整个白天,荒院里只有我和我的狗。

四分五裂的水泥场地上除了散落着几件早已报废的机械外,便只剩下齐腰深的杂草了。有一棵小野树穿过已经锈得弱不禁风的机器外壳,在荒院中长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那两只散养的鸡,一大早冲出笼子,打完鸣、下完蛋,又做了几回爱之后就好像完成了一天里要干的所有事情,蹲到矮树枝上,便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这时,卧在门口的黄狗劈风似的跑到当院,对着半空中一朵长得与它有些相似的云,狂吠不止。

狗是一种很齐心的动物。

我的狗一叫,隔壁院子里的狗也跟着叫起来。隔壁的隔壁的院里的狗都跟着叫起来。一条狗的事情,就是整个大院里所有狗的事情。

据说,人类当初没有直接驯养更加威猛的老虎豹子作为护家打猎的助手,最主要的一条是因为老虎豹子们发情以后会离家出走、不远万里地去追求爱情,而狗则可以把所有的爱和忠诚全部地奉献给它的主人。

大黄狗的妈妈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一只黑毛野狗。当时它骨瘦如柴、奄奄一息,我把它抱到荒院的草地上,用井水洗尽它身上的污垢,再喂上几顿鸡肝拌米饭。未出几日,它就脱胎换骨,出落得油光发亮、活蹦乱跳,像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一样。它就从此跟前跟后、寸步不离我左右了。

有一天我出荒院去城区菜市场买菜,它随着我的自行车也跃出大门上了马路。我连忙跳下车,喝令它回去。它站住了,歪着头看我。我刚上车要走,它又飞快地跟上来。如此往复几次之后,终于还是我妥协了,由它随我走进了菜市场。刚开始,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它还能紧跟在我的脚边,可就在一个转眼之间,我竟看不见它的身影了。那一刻,它也一定是看不见了我的身影。我们在那个偌大的人流涌动的菜市场里相互寻找、相互呼唤,直到夜幕降临,我才无力地回到荒院。接后的许多天里,我茶饭不思,夜梦中常常被狗叫声惊醒。而就在我彻底绝望后的一天中午,我正有一口无一口地往嘴里扒着米饭的时候,眼前突然飘过一道黑影,一头扑到我的脚边,上蹿下跳、摇头摆尾、狂呼乱叫,它的所有表情与动作,甚至每一根毛发都在用它的语言告诉我:我又回来了,你别想抛弃我!

我也不顾它浑身的泥水一把将其搂在怀里,颤抖着不住声地问道:“这么多天了,你到哪里去了啊?你到哪里去了啊?”

回身又把自己碗里的米饭连同桌上的一锅红烧肉拌在一起,直接端到它面前,看着它狼吞虎咽,自己却别过脸去竟流出两行热泪来。

此后的 几个月,黑狗的变化奇特,肚子竟越来越大了。我明白过来,那一次偶然的走失还给黑狗带来意外的收获——它怀孕了。猫三狗四猪五羊六,在那一年的雨季到来之前的一天,黑狗果然生下了两个小狗娃子——一只黄的,一只黑的。

狗娃子们刚刚睁开眼皮还没有满月的时候,大雨就来了。一夜之间,水深齐腰。荒院便飘到了半空之中,高高的龙门吊也飞到天上又倒扎进水里,随着浪一起一浮。那两只狗娃子从狗窝里飘了出来,一只向东,一只向南。我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一头扑进水里捞起一只黄的。而大黑狗则箭一样追向那只黑的,却很快就消失在漩涡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我怀抱着小黄狗久久地立在库房的大门口,茫然不知所措。

半空中飘落两片无花果的叶子,一片落在小黄狗的头上,一片落在我的肩上。

我想,在此时此刻的荒院之中,我和它的责任是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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