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雁

尾雁呵，尾雁！

请等一等，我那

荡漾着悲伤的

目光，亦是难以出口的话语。

它虽能漾开四月清晨

清冷的空气，但我仍怀疑——

它能否顺遂我的心愿

传递到你那里？

尾雁，你可知道？

离别前我悄悄地、悄悄地

在你的右腿，用我的思念

悄悄地打了一个结

而如今，这红绳，这纤细的红绳呵！

一圈又一圈地落在我身边，却又——

一圈又一圈地向你飘去，

也许，也许很快——

很快飞舞的红绳不再凭空产生，而那飞舞的尾端，

会紧紧地与我的右臂相连，将我，

带向有你的北方，

也许在这之前你就会归来，

带着我托付于你的，一千圈的红绳

带着冬天在你的心中留下的寒冷，

回到没有你的南方。

尾雁，我知道啊！

你既非麻雀，也非凤凰，

在雁中所处也绝非值得称道的排行，

但是，平庸

因为你，我爱上了平庸。

因为你不经意间的掠过

因为你不经意间的叫鸣

因为你，我得以忍受先前无法忍受的幽静

尾雁，你可知道？

我也曾向天挥舞树枝——像每个孩子都会做的那样

幻想身为国王的威严模样

更幻想有某位女孩——可爱又白皙——能成为

我的王后，能将我疲惫的心珍藏

但是，但是啊！尾雁，

请你看看现在的我

嘲弄我吧！

一塌糊涂是形容我生活的褒义词，

用失败形容它尚言之过轻

而我竟能随和地忍受

忍受这一切庸俗

一切儿时的美梦都被我亲手掷碎

只为能更好看清你的脸，尾雁。

尾雁，再留一会儿吧

虽然我已隐约忆起——就如拨开今晨的薄雾

我早已失去你了——就在去年的今天

那个同样寒冷

又让而今的我倍觉温暖的那个清晨

你翩迁于渐明的晨辉

而我冰冷的目光，绕开你热切的盼望

长久地停留在窗外

时至今日业已枯萎的

去年的花朵

而现在啊，尾雁

你又为何避开我诚恳的目光？

你告别的哀鸣又是如此的冰冷

让我不得不怀疑

我们只是时间的迷宫中

彼此的镜像

尾雁，你知道吧？

因为你，我憎恨时光之轮转

因为你，我憎恨四季之更替

因为你，我憎恨我自己

但是我无法恨你，尾雁

因为我方才发觉

我竟是像爱自己一样地爱你

尾雁，你既然离开

我的驻留也因此失去了意义

你要去的地方

年年岁岁冰天雪地

那里的夏天

绽放着迟开的春天之花

春天的花朵在你走之前开放

夏天的花朵在你走之后枯萎

我要离开的地方

从未间断四季如春

但有时四月的雨

受寒夜挑唆

如暴雪般刺骨钻心

让我的眼眸

灰暗如夏天凋落的春之花

今夜的雨将会是这样的雨

今晚正是你离去后的第一个夜晚

我的心正不安地震颤

等待着黑夜

——从你离去的黎明开始等待

听啊，尾雁

你伙伴的叫声是多么快活

——我们这一路上，所见将多么怡人！

变成麦场上的风

变成青崖间的云

变成澄湖边的雨

变成绒雪中的笛

尾雁，你笑了吧？

那是我想见而不得的笑容哇！

我的思念编成的细绳

对操纵它的手，轻若玉片

对被它缠绕的我，却重若万钧

但在你欢快叫声飞抵我耳际的一瞬

头顶的丝线悉数断裂

而我也就如彷徨的木偶

眼神空洞，肢体怪异地

坠落。